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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十一回 悲月影空房來怪婦 奮神威廢院殲花妖(2)


  胡明大笑道:「你們也忒過慮了,眼見那個牛子已經吃足了苦頭,還敢再來捋虎鬚麼?我不相信。」

  材英道:「這倒不要大意,明槍易躲,暗箭難防。」

  胡明哪裡在心,笑嘻嘻地走進房間去睡覺。林英也到西邊一個房間裡去了。

  蔡諳在中間明間裡,他一個人坐在床前,思前想後,又不知何日方可到天竺,將經取了,了卻大願。尋思一陣,煩上心來,哪裡還睡得著,背著手在屋於裡踱來踱去,踱了半天。這時候只有兩邊房間裡的鼾聲,和外邊的秋蟲唧唧的聲音,互相酬答著,破這死僵的空氣,其餘也沒有第三種聲音來混雜的。

  蔡諳悶得好不耐煩,便開了門,朝外面一望,只見星移鬥換,一輪明月,已從東邊升起。這時正當深秋的時候,涼飆吹來,將那院裡的樹木吹得簌簌地作響。他信步走出門來,對著月亮,仰面看了好久,才又將頭低下,心中暗暗地觸動了無限閒愁,思妻想子,十分難過,信步走到一座破壞的茅亭裡,坐了一會。

  那些秋蟲似乎知道他的心思,兀地哽哽咽咽叫個不住,反覺增加了他的悲傷,暗自歎道:「悔不該當初承認這件事的,如今受盡千般辛苦,萬種淒涼,還不知何時才到天竺靈山呢?沿途能安安穩穩的,將經求回,就不負我一番苦心了;萬一發生了什麼亂子,那就不堪設想了。」

  他自言自語地一會子,猛地起了一陣怪風,吹得他毛髮直豎,坐不住,便立起來要走。

  這時星月陡然沒有什麼光彩了,周近的樹木,只是簌簌地作響。蔡諳此時心中害怕起來,便大三步小兩步地跑進門來,將門關好,挑去燭花,又坐了一會,覺得漸漸地困倦起來,便懶洋洋地走到自己的床前,面朝外往下一坐,用手將頭巾除下,放在桌上;又將長衣脫下,回過身來,正要放下,瞥見一個國色無雙的佳人,坐在他的身子後面。他可嚇得一佛出世,二佛升天,忙要下床,無奈兩條腿好像被什麼東西絆著的一樣,再也抬不起頭來。又要開口喊人,可是再也喊不出來。真個是心頭撞小鹿,面上泛紅光,瞪著兩隻眼睛,朝著那女子只是發呆。

  只見她梳著墮馬髻,上身穿著一件湖縐小襖,下身系著宮妝百褶裙,一雙金蓮瘦尖尖的不滿三寸,桃腮梨面,星眼櫻唇,端的是傾國傾城,天然姿色。

  蔡諳定了一定神,仗著膽問道:「你這位姑娘,半夜三更,到我的床上做甚?男女授受不親,趕緊回去,不要胡思亂想!須知我蔡諳一不是貪花浪子,二不是好色登徒。人生在世,名節為重,不要以一念之差,致貽羞于萬世。」

  他說了這幾句,滿想將這女子勸走。誰知她不獨紋絲不動,反而輕抒皓腕,伸出一雙纖纖玉手,將蔡諳的手輕輕握住。嚇得蔡諳躲避不迭的,已經被她握住了,覺得軟滑如脂,不禁心中一跳,忙按住心神。

  只聽她輕啟朱唇,悄悄地向他笑道:「誰來尋你的?這裡本是我的住處,今天被你占了,你反說我來尋你的,真是豈有此理!」

  蔡諳忙道:「既是小姐的臥榻,蔡某何人,焉敢強佔呢?請放手,讓我到他們那裡息宿罷!」

  那女子哪裡肯放手讓他走,一雙玉手,緊緊地握住,斜瞟星眼,向他一笑,然後嬌聲說道:「不要做作罷,到哪裡去息宿去?今天難得天緣巧遇,就此。」

  她說到這裡,嫣然向他一笑。

  這一笑,真是百媚俱生,任你是個無情的鐵漢,也要道我見猶憐,誰能遣此哩!

  蔡諳定了定心神,正色地向她說道:「小姐千萬不要如此,為人不要貪圖片刻歡樂,損失終身的名譽。」

  她微露瓢犀說道:「久聞大名,如雷貫耳,今日一見,果然名不虛傳。要知奴家亦非人盡可夫之輩,今天見君丰姿英爽,遂料定是一位大英雄,大豪傑,不料果然中了奴家估量。良宵甚短,佳期不常,請勿推辭罷!」

  蔡諳此時正是弄得進退兩難:想要脫身,無奈被她緊緊地握住雙手。想要聲張,又恐大家知道了難以見人。

  只怕得渾身發軟,滿面緋紅。

  她見他這樣,不禁嗤的一聲,悄悄地笑道:「君家真是一個未見世面的拙男子了,見了這樣的美色當前,還不知道消受,莫非你怕羞麼?你我二人在此地,要做什麼,便做什麼,怕誰來呢?」

  她說罷,扭股糖似地摟著蔡諳,將粉腮偎到他的臉上,輕輕親了一個嘴。把個蔡諳弄得上天無路,入地無門,只是躲讓不住。她笑道:「請你不要盡來做作了,快點寬衣解帶,同上巫山吧!」

  蔡諳此時被她纏得神魂不定,鼻子裡一陣一陣地觸著粉香脂氣,一顆心不禁突突地跳了起來,滿面發燒,那一般孽火從小肚子下面直泛到丹田上面,暗道:「不好,不好,今天可要耐不住了。」

  想著,趕緊按定了心神,尋思了一陣子,猛地想起:「這女子來時,不是沒有看見嗎?而且我親眼看見那禿頭小廝收拾床鋪的。怎的我出去一會子,她就來了,莫非是鬼麼?」

  他想到這裡,不禁打了一個寒噤。忽然又轉過念頭,自己對自己說道:「不是,不是。如果她是鬼,就不會開口說話了。」

  他定睛朝這女子的粉面上細細地打量了一會子,卻也未曾看出什麼破綻來,那一張吹彈得破的粉龐上面,除卻滿藏春色,別的一點看不出什麼的色彩來。蔡諳暗想道:「無論她是人是鬼,能夠在半夜淫奔,可見不是好貨。」

  他想到這裡,將那一片羞愧的心,轉化了憎惡,不禁厲聲喊道:「林將軍!」

  他一聲還未喊完,只見她死力用手將他的嘴掩住,一手便來硬扯他的下衣。蔡諳死力拽著。正在這鬧得不可開交的時候,林英正自睡得正濃,猛聽得蔡諳喊了一聲。他原是個極其精細的人,便從夢中驚醒,霍了坐了起來,側耳細聽,不見得有什麼動靜,他不禁倒疑惑起來,暗道:「我方才不是清清楚楚地聽見得蔡中郎的聲音麼,怎的現在又不聽見動靜呢?敢是我疑心罷了。」

  他想到這裡,便又複行睡下。

  猛可裡聽得蔡諳喘喘吁吁的聲音說道:「無論如何,要想我和你做那些可恥的事情,那是做不到的。」

  林英聽得,大吃一驚,忙又坐起,取了寶劍,輕手輕腳地下了床,躡足潛蹤地走取房門口,探頭朝外面一望,只見明間裡的蠟燭還未熄去;又見蔡諳的帳子,亂搔亂動,似乎有人在裡面做什麼勾當似的。林英一腳縱到蔡諳的床前,伸手將帳子一揭,定睛一看,瞥見一個絕色的女子,摟著蔡諳,正在那裡糾纏不休。

  林英按不住心頭火起。蔡諳見了林英前來,便仗了膽,喊道:「林將軍!快來救我一救!」

  林英剔起眼睛,大聲喝道:「好不要臉的東西,還不放下手,再遲一會,休怪咱老子劍下無情。」

  誰知那女子嬌嗔滿面,一撒手好似穿花粉蝶一般地飛下床來,向林英喝道:「我和他作耍與你何干?誰教你這匹夫來破壞我們的好事?須知娘也不是好惹的。」

  她說話時,便在腰間掣出兩口雙峰劍來,圓睜杏眼向林英喝道:「好匹夫,快來送死罷!」

  林英更是怒不可遏,揮劍就砍,她舉劍相迎大戰了三十多合,未見勝負。

  這時屋裡面只聽得叮叮噹的寶劍聲音,把個蔡諳嚇得抖做一團,無地可入。這時林英一面敵住那女子,又恐怕她去害蔡諳;一面又到蔡諳床前,展開兵刃掩護著。又戰了五十多合,林英越戰越勇,殺得那女子只有招架之功,並無還手之能,香汗盈盈,嬌喘細細。林英揮著寶劍,一步緊一步地逼住。那女子殺到分際,虛晃一刃,跳出圈子,開門就走。

  林英哪裡肯舍,一縱身趕了出來。二人又在天井裡搭了手,乒乒乓乓地大殺起來。

  再說胡明睡到半夜的時候,被尿漲得醒了。一時又尋不著尿壺,赤身露體地奔了出來,正要撒尿。猛地聽得廝殺聲音,吃驚不小,忙定睛一看,只見林英和一個女子,正在那裡捨死忘生地惡鬥,他可著了急,連尿也不撒了,跑到自己的房裡,將一對臥爪大錘取了出來,赤著身子,跑了出來,大吼一聲,耍動雙錘助戰那女子。

  那女子正被林英殺得招架不來,還能再加上一個嗎?只往後退,一直退到一棵老樹的旁邊,被胡明覷准一錘。只聽得殼禿一聲,那女子早巳不知去向,將那棵老樹砍了倒下。這正是:妖姬甘作先生妾,寶劍能梟蕩婦頭。

  要知後事如何,且看下回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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