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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十八回 癩犬登門屠戶吃糞 癡貓守窟小子受笞(2)


  陰興道:「再去請萬先生來看看,究竟出汗不退熱,是什麼道理?」

  陰識忙著人去請萬先生。一刻兒萬病除腳打屁股的進來。

  陰識忙迎上去,首先問道:「舍妹服先生的藥,汗是出得不少,但是狂熱有增無減,究竟是個什麼緣故呢?」

  他之乎者也地答道:「夫狂熱不肯退者,定是大汗未出也;若夫再以出汗之劑服之,大汗一出,周身無病矣。」

  陰識便領他到麗華的房中。邢老安人忙問道:「小姐汗是出得和洗沐的一樣,怎的狂熱簡直一分不退呢?」

  萬病除笑道:「請太太放心!在我手裡看的病,不會不好的,小姐出汗不解熱,一定還是汗沒有出透的緣故吧!再將藥煎與她吃,等汁出透了,自然就會好了。」

  邢老安人忙叫明兒將藥再煎。明兒忙又去煎藥,給小姐吃了。

  萬病除又問道:「現在她怎麼樣了?」

  邢老安人忙將帳子揭開說道:「請先生來看看!」

  他巴不得這一聲,忙走到她的床前,睜開那一雙賊眼,向她望了一會,猛地伸出那一雙又粗又大的黑手來,摸她的頰額,可是把個麗華羞得欲避不能,欲喊無力,任他摸了半天。可恨這萬病除野心勃發,竟由她的粉頸下面,一直探到她的胸前,只覺得雙峰高聳,宛如新剝雞頭。他可心花大放,把手縮了出來,對邢老安人笑道:「別的醫生看病,他奉旨不肯替人家摸胸口的,他們這些裝腔作勢的派子,我可學不來,我看病無論何人,總要探一探虛實寒熱的。」

  老安人哪裡知道他的念頭,滿口稱是。他又笑吟吟地向麗華問道:「小姐的月經是幾時當期?」

  麗華此刻,又羞又愧,又氣又惱,哪裡還去答他的話兒,強將身子一掉,面孔朝裡,呻吟不住。邢老安人忙道:「先生!你不要去問她,我曉得的,出了房細細的告訴你。她們女孩子家,將這些光明正大的事,都是怪難為情的,不肯說出來。」

  萬病除笑道:「原是原是。我看了無數的小姑娘毛病,問她們的月經,總是吞吞吐吐地難說出來。最後還是她的母親,或是嫂子代說出來。她們還羞得無地可容哩!」

  他說罷,起身出來。

  邢老安人也就跟了出來,將麗華的經期一五一十地告訴他,他點頭笑道:「我曉得了,太太請放心罷。這一齊藥,將二次吃下去,馬上就轉機了。我現在還有許多事,無暇再耽擱了。」

  他說罷,起身下樓,陰識忙叫人拉出一匹馬,送他回去,不提。

  再說麗華見萬病除走了之後,只氣得淚流滿面,嚶嚶地哭道:「哪裡請來的這個混帳醫生?我寧可死,也不要他看了!」

  邢老安人忙道:「兒呀!你不要誤會,醫生有割股之心,他問你都是他留神之處。」

  她不回答,只是哭個不住。邢老安人也無法勸慰。這時明兒已經將藥捧了過來,她哪裡肯吃。慌得邢老安人哄道:「乖乖,這藥是你哥哥開的單子,那個王八已經打走了。」

  她哭道:「媽媽,不要哄我!不過吃了他的藥,心中像火燒的一樣,所以不願再吃了。媽媽既然教我吃,我還能違抗麼?」

  她說罷,一口氣將藥吃下去。

  這一來,可不對了,沒一會,只見她從床上劈頭跳起來,青絲撩亂,一雙星眼,滿暴紅筋,大聲說道:「好好好!你們想害劉文叔麼?恭喜你們,我跟他一同死了!

  誰能留住我?十萬赤眉強盜已經被你捉住了麼?」

  眾人嚇得手忙腳亂,大家全搶過來,將她按住。怎奈她力大無窮,一揮手,將明兒、雪兒推得跌到三尺以外。邢老安人更是心肝肉兒哭個不住。這時陰識、陰興正在樓下議論萬病除的方子,忽聽得樓上沸反盈天,大鬧起來。二人一驚不小,一齊飛奔上樓,只見麗華披頭散髮,滿口胡言。陰識搶過來,一把將她按住。麗華還要掙扎,陰識死力將她壓住。陰興也過來幫忙,才將她扳倒睡下。

  陰識一面按著,一面埋怨陰興道:「這都是你招來的。我早就說過了,姓萬的方子,萬不可吃,你偏要替他扯順風旗。

  昨天小才將單子拿去配,藥鋪裡沒有一家肯配,後來將肉桂、附片減去三分之二,才將藥配來。如今妹妹這個樣子,還想活麼?」

  老安人聽見這話,一頭撞在陰興的懷裡,大哭大罵道:「好孽障!你究竟和你妹妹有多少深仇大怨,三番兩次地盤算她?現在她要死了。你總算安心了。畜生!你不如將我的命也算去吧,省得見我的心肝死得可憐!」邢老安人說了一陣,忽的往下一倒,雙目直視,竟昏厥過去。

  明兒、雪兒嚇得走投無路。陰識忙向她們喝道:「還不過去,將太太扶起來,發什麼呆呀!」陰興一面哭,一面和眾人將邢老安人扶起來,在背上輕輕地用手撫個不住。一會子,邢老安人才舒過一口氣來。

  陰識到此時,也不由得別人做主,忙差人到舂陵去請李雪梅醫生,沒多時,李雪梅到了。陰識命明兒等將小姐按住,自己下樓,將李雪梅請上樓來,到床前略一診視。李雪梅捋著鬍子,沉吟了一會,退出房來。陰識躬身問道:「敢問老先生,舍妹可有回生之望麼?」

  李雪梅搖頭咋舌道:「不容易,不容易!只好盡我的力量。如其再不中用,那也無法可想。小姐的貴恙,可曾請先生看過嗎?」

  陰識道:「請過萬病除看過了。」

  李雪梅道:「可有單子?」

  陰識忙去將單子拿與李雪梅。他仔細一看,拍案大驚道:「該死!該死!這分明是傷寒化火,還能任意用這些附片、肉桂嗎?真是奇談!」

  陰識道:「晚生也是這樣的設想,無奈家母等一廂情願的脾氣,不喜別人多嘴的,弄到現在,才後悔遲呢!」

  李雪梅歎道:「這等醫生,不知白送了多少人命了!」

  他拿起筆來,酌量半天,開了一張單子,上面寫著:羚羊角三分、金釵、石斛五錢。他對陰識道:「叫人去配,估量這羚羊角要磨半天呢,快點就去罷!」

  陰識忙差小才,拿著單子指名到保和堂去配了。

  這時樓下有個小廝上來稟道:「萬先生來了。」

  陰識聽了,把那無名的業火高舉三千丈,按捺不下,忙辭了李老先生匆匆地下得樓來。劈面就看見萬病除笑嘻嘻向他問道:「大世兄,小姐的病勢如何?」

  陰識也不和他客氣,冷笑一聲道:「先生的妙藥,真是手到回春!舍妹現已好了,到後園裡去玩耍了,請先生到後邊去看看,也了教先生喜歡喜歡。」

  萬病除聽得他這話,真是樂不可支地笑道:「非是萬某空誇大口吧。」

  陰識道:「果然果然。」

  說著,便將他一徑帶向後面而來。走到腰門旁邊,陰識喊道:「走出幾個來!」

  話猶未了,裡面廂房裡跑出四五個家丁來。

  陰識喊道:「將這個狗頭,先捆起再說。」

  那幾個家丁,不由分說,虎撲羊羔似地將他捆起。陰識掣出皮鞭上下抽個不住,口中罵道:「你這個雜種!登門來尋死,可不要怪我。今天將你生生的打死,好替我妹妹償命!」

  萬病除打得怪叫如梟,滿口哀告。陰識哪裡肯息。打了半天,忽然心生一計,便叫人將他抬到後門口,用溺器盛了滿滿的一下子臭糞,硬將他的嘴撬開,灌了一個暢快,才將他放下來。他抱頭鼠竄,一蹣一跚地走了。一會子,到了自己家裡,渾身全是糞汗,臭不可當。許多人掩著鼻子來問他。他只得說是行路不慎,失足落下毛廁的。他將衣服一換,帶了家小,連夜搬家逃得不知去向了。

  再說陰識將萬病除擺佈了一陣,才算稍稍地出口惡氣。帶了眾人回來,他便上樓對陰興說了究竟。陰興也很快活。陰識忙問陰興道:「小才去配藥回來沒有?」

  陰興道:「不曾回來呢。」

  陰識詫異道:「怎的去了好久,還不回來呢?」

  他便喊了一個小廝前去催他。

  這小廝就跳上大騾,一口氣跑到保和堂門口停下。小廝跳下騾子,但見小才倚著櫃檯外邊,閉著眼睛,只管在那裡打盹。

  小廝也不去喊他,竟向店夥問道:「陰府上的藥配好沒有?」

  夥計答道:「早已配好。喊他數次,這個傢伙睜開眼睛,開口就要罵人,我們氣得也不去喊他了。」

  這個小廝素來和他不睦。

  他眉頭一皺計上心來,忙對店夥說道:「請你將藥先交給我帶回去,讓他在這裡打一會瞳睡罷。」

  店夥也不知就理,忙將一個羊脂玉的杯子取出來,裡面盛著羚羊角磨的汁,又將金釵、石斛用紅綠絨繩系好,一起交與小廝。那小廝上了騾子,飛也似地回來了,將兩樣藥送到樓上。陰識忙問道:「小才呢?」

  那小廝撒謊道:「我去人家早以將藥配好了,擺在那裡。我問他到哪裡去了,那店裡的先生都不肯說。後來被我再三追問,才告訴我,說他去看把戲了。我想小姐這樣危險,還能再耽擱麼?就將藥拿回來。」

  陰識聽得,氣得一佛出世,二佛升天。

  這正是:無名業火三千丈,可怖皮鞭五尺長。

  要知後事如何,且看下回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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