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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十九回 去漢邦淒涼出塞 從胡俗苟且偷生(2)


  古來有四大美女:第一個是越國西施,她在浣紗的時候,水中游魚見了她的影子,自慚形穢,沉了下去;第二個就是昭君的落雁;第三個是三國時代,王司徒允的婢女貂嬋,她因主人憂國致病,她每夜對月焚香,祈禱主人病癒,可以為國效力,那個月亮,見她的丰姿,也會閉了攏去;第四個是唐代的楊玉環,肌膚豐腴,白皙勝似梨蕊,那些花朵,見了她也會含羞紛紛落地。所以文人譽美的名詞,便有「沉魚落雁,閉月羞花」這四種的典故。

  這且不講,單說王嬙到了匈奴之後,呼韓邪倒也言而有信,待她甚厚,號為甯胡閼氏。逾歲生下一子,叫作伊屠牙斯。後來呼韓邪病死,長子雕陶莫皋嗣位,號為複株累若鞮單于。那時王嬙尚是花信年華,她在匈奴已有數年,故國規矩,略知一二。她既然曉得胡俗的陋習,父死可以娶母,她於複株累若鞮登基的那一天,急把新主召至問道:「爾是胡人,我是漢女;爾現做了單于,對於閼氏問題,還是從胡,還是從漢?」

  複株累若鞮答道:「臣兒生長斯土,自然應從胡俗。」

  王嬙當下聽了,又嚇又羞,早把她的那張粉臉,泛出朵朵桃花,低頭不語。

  複株累若鞮見了這位國色天香,怎肯舍了美人,又背國教,便笑對王嬙道:「本國風俗如此,人臣不可違抗。否則人民不服,天也不容。」

  王嬙無法,只得忍辱含羞地從了胡俗。複株累若鞮即封王嬙為閼氏;一切待遇,倒也和去世單于一樣。

  王嬙複生二女,長女為須卜居次,次女為當于居次。又過十餘年,王嫡病歿,埋葬之後,她的墓上,草色獨青,當時呼為青塚。

  後人因她紅粉飄零,遠適異域,特為制了一曲,譜入樂府,名叫《昭君怨》。

  或說王嬙跨馬出塞馬上自彈琵琶,編成此詞。

  後又不從胡俗,服毒自盡,這都是代她不平,附會其辭,並非事實。不佞說她苟且貪生,願失貞操,雖是正論,但是一介女流,身處威權之後,除了一死之外,自然只好失節的了。論者略跡原心,未為不可。

  再說元帝自從王嬙出塞之後,雖把毛延壽立時問斬,因為到口饅頭,被人生生奪去,懨懨不樂,竟至生起相思病來。後妃等人,趕忙代覓佳麗,投入對症之藥。

  豈知元帝見了別個女子,視如糞土,不能去他心頭的煩悶。馮昭儀便令內監出去打聽王嬙有無姊妹。內監回報,說有一個妹子,名叫小昭君,貌與乃姊一式無二,可惜早嫁濟南商人,已成破璧。馮昭儀當下據實奏知元帝。元帝一聽王嬙尚有胞妹,又是面貌相同,也不管業已嫁人,急令召入宮中,封作婕妤。

  不料有位冒失的廷臣,名叫蒯通,諫奏道:「世間閨女甚多,皇宮裡面,豈可容這再醮民婦?」

  元帝忿然道:「汝為我朝臣子,劉氏上代歷史,汝知道否?」

  蒯通道:「臣知道是知道的,從前王太后固是再醮,這種亂法,不學也好。」

  元帝聽了道:「這是朕的家事,汝不必多管!汝把國事辦好,也就難為你了。」

  說完,揮令退去,倒也未曾降罪。石顯為見好元帝,便譖奏道:「蒯通此奏,明明污辱王婕妤的身份,應該問斬!」

  元帝准奏。蒯通身首,於是異處。那位小昭君卻有兩樣絕技,勝於乃姊:一樁是出口成章,比較後來的那個曹子建,還要敏捷;一樁是具房中術,有通宵不倦之能。這第二樁絕技,便把元帝樂得無可如何,特地建築一座好合亭,居於未央宮的東北,每日同了小昭君游宴於此。有時也令傅、馮兩位昭儀與宴。馮昭儀原是媒人,況又知趣,一任元帝與小昭君歡樂,毫不爭夕。

  獨有那位傅昭儀,性情狹窄,氣量極小,常常打翻醋罐,甚至與小昭君扭成一團。有一天,卻被元帝親眼看見,先命左右,設宴好合亭上,自己和小昭君一同坐下,方把傅昭儀召至,裸其體膚,逼令跪在地上,眼看他們行樂。傅昭儀不敢抗旨,只好忍辱遵辦。跪在地上,還是小事,眼見元帝與小昭君二人,花開並蒂,鏡合鴛鴦的當口,可憐她的臉上,忽然紅一陣白一陣,一刻一變樣子。至於傅昭儀是羞憤方始露出這個樣兒的呢,還是有所感觸情不自禁起來,始有這種面上升火的形象,不佞當日身不在場,不敢妄斷。單講元帝正在特別懲戒這位傅昭儀的當口,就有宮娥前去報知馮昭儀。

  馮昭儀一聽元帝做出這樣不成體統的事情出來,不覺動了兔死狐悲之感,想來責備小昭君,要她系鈴解鈴,不可撐足滿篷。不料走上好合亭去,一見內中如此情狀,連她也羞得慌忙退了出來。提筆吟上一首長歌,諷勸元帝。元帝與小昭君見了這詩,一時感動,便把傅昭儀放了起來,後來傅昭儀感激馮昭儀解圍之恩,始把心中妒嫉她的酸味,統統取消。後由傅昭儀也進一個美女,名喚梅君的,元帝複將好合亭改稱四美亭,日夕與傅昭儀、馮昭儀、小昭君、梅君等四人,樂而忘返。

  唐人宮詞雲:「桃花欲與爭顏色,四美亭前月信明」,就是詠此。

  那時她們四人之中,自然是小昭君最美。元帝對她,也比其餘三個,來得憐愛。

  小昭君忽然想起其姊,逼著元帝諭知匈奴,恭送王嬙入朝省親。元帝也想再見王嬙一面,或有一箭雙雕之事,也未可知,即派上大夫呂乾親迎王嬙。那時王嬙已嫁複株累若鞮單于,長女甫經出世。複株累若鞮好色過於呼韓邪,不准王嬙離開身邊。

  王嬙聞得其妹小昭君業已事帝,雖然不能回國,倒也高興,乃作一書,以報元帝,其辭是:

  臣妾幸得備禁臠,設身依日月,死有餘芳;而失意丹青,遠竄異域,誠得捐軀報主,何敢自憐?獨惜國家黜陟,移於賤工;南望漢關,徒增愴絕耳!有父有妹,惟陛下幸少憐之!

  王嬙書後,又附一詩雲:

  秋木萋姜,其葉萎黃。有鳥處山,集于苞桑。
  養育毛羽,形容生光。既得升雲,上游曲房。
  高宮絕曠,身體摧藏!志念沒沉,不得頡頏。
  雖得委食,心有徊徨。我獨伊何,來往變常!
  翩翩之燕,遠集西羌!高高峨峨,河水泱泱。
  父兮母兮,道悠且長!嗚呼哀哉!憂心惻傷!

  呂幹攜書回報元帝。元帝展誦未畢,淚已盈眶。小昭君在旁見了,也是欷歔不已。元帝從此複又憂悶。

  傅、馮二人,暗怪小昭君多事。小昭君也懼因此失寵,更是以色取媚元帝。沒有數年,小昭君先患瘵病而歿。元帝悲傷過度,也得重疾,日加厲害。每見尚書入省,問及景帝立膠東王故事。尚書等雖知帝意所在,應對卻多吞吐。

  原來元帝有三男,最鍾愛的是傅昭儀所出之定陶王康,初封濟陽,徙封山陽,最後即是定陶。康有技能,尤嫻音律,與元帝才藝相若。元帝能自製樂譜,創成新聲。常在殿下擺著鼙鼓,親用銅丸連擲鼓上,聲皆中節;甚至比較坐在鼓旁,以槌擊鼓,還要好聽。臣下希冀得寵,每學不能;惟有定陶王康,技與乃父不相上下。

  元帝讚不絕口,且與左右時常談及。駙馬都尉史丹,系有大司馬史高之子,隨駕出入,日侍左右。他見元帝屢屢稱讚定陶王康,便有些不服氣起來,對元帝說道:「臣意音律小事,縱有技能,無非一位樂官而已,哪裡及得上聰明好學的皇太子驁呢?」

  元帝聽了,不禁失笑。未幾,元帝少子中山王竟,得病遽殤。元帝挈著皇太子騖,前往視殮,元帝猶且揮淚不止,獨太子面無戚容。元帝見了發怒道:「臨喪不哀,是無人心!天下豈有無心肝的人,可以仰承社稷宗廟的麼?」

  又見史丹在旁,特責問道:「汝言太子多材,今果如何?」

  史丹免冠謝罪道:「此事怪臣不好,臣見陛下哀悲過甚,務請太子勿再哭泣,免增陛下傷感。」

  元帝聽說,不知是謊,方才不怪太子。

  後來元帝寢疾的時候,定陶王康與傅昭儀母子二人,衣不解帶地日夕側侍。元帝被他們母子所感,因欲援膠東王故例,諷示尚書。史丹一聽這個消息,等得傅昭儀母子偶離元帝左右的當口,大膽趨入元帝寢宮,跪伏青蒲上面,儘管磕頭。青蒲是青色畫地,接近禦榻,向例只有皇后方可登上青蒲。那時史丹急不暇擇,若一耽擱,傅昭儀母子就要走來,便沒有時間可與元帝說話了。當下元帝一聞榻前有磕頭的聲音,睜眼一看,不禁大怒。正是:廢嫡視為兒戲事,規君幸有正經人。

  不知元帝對於史丹越禮,如何處置,且聽下回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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