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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十六回 柳葉成文龍飛九五 楊枝托夢鳳折重三(2)


  並令大小臣工,凡有封事,須先白霍光,方准奏聞。霍光之子霍禹,及兄孫霍雲、霍山,俱得受官,以致女婿外孫,蟠踞朝廷,漸形無忌。宣帝雖然有些猜忌,因看霍光正直如故,隱忍未究。

  那時大司農田延年,首倡廢立大議,晉封陽城侯,也是趾高氣揚地以為自己功高,旁若無人。不料竟被一個冤家對頭告奸,說他辦理昭帝大喪,謊報車價。侵吞公款,至三千萬錢之多。新任丞相蔡義,年已八十餘歲,由霍光一手提拔,方任今職,於是據實參劾,說道:「應將田延年下獄鞠訊。」

  田延年素性甚傲,不肯入獄。

  嚴廷年也來參他手持兵器,侵犯屬車。

  田延年憤然道:「無非逼我速死。」

  拔劍自刎而亡。田延年死後,禦史中丞等人,又劾嚴廷年明知田延年犯法,早不奏聞,也是有罪。嚴廷年乃上書自參,辭職遁去。

  宣帝對於朝事,概不過問,悉聽霍光一入主持。惟思本生祖考,未得封號,乃令廷臣妥議奏核。廷臣議後奏稱,說是為人後者為人子,不得私其所親。陛下繼承昭帝,奉祀陵廟,親諡只宜稱悼,母號悼後,故皇太子諡曰戾,史良娣號戾夫人。

  宣帝因即准奏。不過重行改葬,特置園邑,留作一種報本紀念而已。更立燕刺王旦太子建為廣陽王,廣陵王胥少子弘為高密王。越年複下詔迫崇武帝,擬增廟樂,令列侯二千石博士會議。

  群臣複稱如詔。獨長信少府夏侯勝駁議道:「孝武皇帝雖嘗征服蠻夷,開疆拓土。但是多傷士卒,竭盡財力,德澤未足及人,不宜更增廟樂。」

  這語一出,群臣譁然道:「這是詔書頒示,怎好違旨!」

  夏侯勝昂然道:「詔書非盡可行,全仗人臣補救。若是阿意順旨,朝廷何必有此一班祿蠹呢?」

  大眾聽了,都怪夏侯勝不肯奉詔,聯名奏參。惟有丞相長史黃霸,不願署名,卻是夏侯勝的同道。大眾複又彈劾黃霸,請將二人一同下獄治罪。宣帝依議,夏侯勝、黃霸二人被逮下獄。夏侯勝入獄之後,仍治他的經學。黃霸請他講授《尚書》,夏侯勝欣然許可。黃霸每對入獄探視他的親友道:「朝聞道,夕死可矣。況且未必即死,諸君不必代我擔憂!」

  黃霸的欽佩夏侯勝,也可算得達於極點的了。

  這且不提,單說宣帝那天退朝回宮,臉上本有怒容。及見許後獨坐焚香,臉上還有淚痕,反把自己腹中的怒氣,消得乾乾淨淨,急問:「許後何故傷感?」

  許後被宣帝這一問,更是引起傷心,兩隻眼眶之中,複又簌落落地滾下淚珠來了。宣帝就坐她的身邊,邊替她拭幹眼淚,邊又問道:「皇后有何心事?朕已貴為人君,皇后若有所欲,朕無物不可力致。」

  許後聽了淒然道:「臣妾此刻傷心的事情,恐怕陛下也無能為力呢!臣妾今晨起得太早,陛下出去視朝,臣妾便至床上小睡,不覺悠然入夢,夢見臣妾的亡友楊枝師父,前來托夢,她說今年三月三日,這個重三,便是臣妾的難關,臣妾問她什麼難關,能否解免?她又搖首慨歎道:『鳳凰和平,最怕熱燥之物,人與命戰,失敗者多。』言罷欷歔掩面而去。臣妾拼命喚她轉來,卻已嚇出一身冷汗。驚醒後,只見簾鉤動處,似乎尚見楊枝師父的背影。臣妾與楊枝師父自幼同學,長為知己。她因看破世情,入了空門,雖然修煉未久,頗有道行。都中人士,凡有疑難問題,都去求她解決。夫人不言,言必有中。後來圓寂,臣妾未嘗夢見過她一次。今天忽來托夢,臣妾想來,必是凶多吉少。現在已是正月,待到上巳那天,為日已是無多。陛下呀!臣妾恐怕要與聖駕永訣了!」

  宣帝聽完,也吃一驚,但是口裡只得安慰許後道:「春夢無憑,皇后如此開通的人,何故也學村姑行徑起來?」

  許後道:「楊枝師父素來不打謊語。陰陽相隔,獨來托夢,陛下不可兒戲視之!」

  宣帝聽了,自然力為譬解。因見許後既害怕,又傷感,便又勸她道:「皇后現有身孕,三月裡便是分娩之期,即有年災月晦,定被喜事衝破,你千萬放心。再不然,朕俟你將產的時候,召入多數醫生前來伺侯,一切飲食藥料,都命他們檢視!這樣一來,難道還不千穩萬妥麼?」

  許後聽了,也以為然,便請宣帝預先留意名醫,免致臨時不及。宣帝聽了,即將此意,詔知太醫掌院。誰知這樣一辦,反使奸人得以乘隙而入,送了許後的性命。這也是許後命中註定,雖有楊枝托夢,仍舊無從挽回。

  原來霍光之妻霍顯,本是一位淫悍潑婦。她是霍光前妻東閭氏的陪嫁丫鬟。東閭氏只生一女,嫁與上官安為妻,東閭氏不久即歿。霍顯搔首弄姿,引誘霍光上手,納作姬人,旋生子女數人。霍光不便再娶,就把霍顯升作繼室。霍顯的幼女,名叫成君,尚未字人,滿望宣帝納入宮中,做個現成皇后。誰知宣帝故劍情深,冊立許氏為後,霍顯自然失望,心懷不平,日夜設計,總要把許後除去,方好和她的心願。

  無奈一時無隙可乘,只好暫時隱忍。及聽見宣帝詔諭太醫掌院,預備名醫,俾得日夕伺候皇后生產。太醫院中正在采募女醫。霍顯一得這個信息,急把一個心腹義女,掖庭戶衛淳于賞的妻子葉衍,召入府中,秘密對她說道:「汝平日每每求著為娘,轉乞大將軍想將汝夫升補安池監之缺,今日有了機會了。」

  說著,即與葉衍咬上幾句耳朵。葉衍聽了,起初尚有難色,嗣被霍顯許了一個大大的報酬,方始滿口承認而去。回家之後,便把霍顯要她謀害許後的事情告知淳於賞。淳於賞本是一個小人,只知人欲,不知天理。當下自然大喜,忙到太醫掌院那裡,替葉衍報名。

  太醫掌院因知葉衍是大將軍的義女,未能免俗,一口應允,並且把她列在諸醫之首。葉衍等到三月初一那天,暗取附子搗末,懷在身邊,同了眾醫來至許後的寢宮。

  許後即於三月三日夜半臨盆,生下一女,並不難產。許後那時人很清爽,自思危險之期已過,不致再有什麼難關了。因為產後乏力,急於調理,各位御醫公擬一方,合丸進服。葉衍本是首領,由她經辦,她便大了膽子,私將附子藥末和入丸中。

  這個附子,雖非砒毒,性極熱烈,產婦服下,氣血上升,就有性命之虞。可憐許後哪裡知道,只知丸藥可以補她身體,何嘗曉得卻是一服勾魂散呢?服下不久,頓時喘氣起來,額上涔涔的冷汗,流個不住,急問葉衍道:「這服丸藥,服了氣喘汗出,莫非有毒不成。」

  葉衍道:「丸藥乃是眾醫公擬的方子,何至有毒,娘娘放心!再過一刻,自然大愈。」

  許後聽了,半信半疑。不到兩個時辰,可憐許後一條性命,已被這位葉衍活活害死!臨死的時候,要想與宣帝分別幾句,舌已麻木,也不能夠了。宣帝一見許後斷氣,哭得大罵一班庸醫害人,立把十余名醫生,統統發交有司治罪。葉衍乃是首領,在霍顯未來救她以前,只好一嘗鐵窗風味。淳于賞急去求救霍顯。霍顯聽了,一喜一憂,喜的是冤家已去,她的千金便有補缺的希望。

  憂的是恐怕葉衍一經刑訊,說出真情,那就不妙。沒有法子,只得老實告知霍光。

  霍光聽了,本想自首,後來捨不得一位嬌嫡嫡的愛妻,前去身首異處,只得偶作違心之事,去求宣帝赦了那班醫生。還怕宣帝不肯答應,又去私求太后。宣帝既聽霍光與太后之言,又思眾醫與許後無冤無仇,諒不致害死她的,獄官呈報,又無口供,便把眾醫赦了。霍顯一見宣帝赦了眾醫,方始心裡一塊石頭落地,一面重酬葉衍,一面安排妝奩,預備女兒好做皇后。因為沒人做媒,只好複求霍光。霍光倒也贊成,便去懇求太后作主。太后本有此意,前因許氏活著,難以啟齒,現在是名正言順的了。正是:母黨爭權非怪事,姨娘作媳是奇文。

  不知上官太后究與宣帝如何說法,且聽下回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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