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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十四回 大將軍性似迂儒 小太后形同木偶(1)


  卻說衛後的替武帝拉馬,她也是不得已而為之。因為自己已屆徐娘風韻,萬一色衰見棄,豈非要做陳阿嬌第二。一時為固寵起見,只有拿她的這位外甥媳婦來做幌子。這樣的又過兩年,衛後的姿首,真的大不如從前了。翠羽公主呢?又被武帝厭出。衛後沒有幫手,正思再去尋覓幾個美人來宮,以作臂助。

  不料已為武帝捷足先得,反目衛後為老嫗,卻去寵愛了一位王夫人。這個王夫人出身趙地,色藝動人。自從進入宮中,見幸武帝,產下一男,取名為閩,竟與衛後做了情敵。

  一天衛青進宮,衛後便執了他的手長歎道:「我已無能為你的助了,你以後須要自己當心!」

  衛青聽了,略事勸慰幾句,悶悶出宮。路過鬧市,忽見一人攔車請謁,說有要事密談。衛青為人本最和氣,心裡正有隱憂,也望有人指教指教。當下即請那人同車,回到府邸,方知那人名叫寧乘,是個齊人,入都待詔,為日已久,不能見著武帝,累得貲用告罄,衣履不全,見他路過,乘間打算獻策。衛青問明來歷,寧乘便說道:「大將軍身食萬戶,三子封侯,可謂位極人臣,一時無兩了。但物極必反,高則益危,大將軍亦曾計及否?」

  衛青聽了,連連跺足道:「我正為此事擔憂,君既見詢,必有良策教我。」

  寧乘道:「大將軍得此尊榮,半為戰功,半乃叨光懿戚。今皇后原是無恙,王夫人已見大幸。王夫人尚有老母在都,未邀封賞,大將軍何不贈以千金,預結王氏歡心。多一內援,即多一保障,此後方可無慮呢!」

  衛青聽了,甚以為然。當下謝過寧乘,一面留於府中,待以客禮。一面立取千金,親去奉送王夫人之母。

  王母受了,自然告知其女。王夫人即將此事,告知武帝。武帝聽了,雖也高興,惟思衛青為人長厚,計不及此,為何無故贈起金來?次日坐朝面詢衛青。衛青老實答是齊人寧乘的主張。

  武帝聽了,即問:「寧乘何在?」

  衛青答以現住臣家。武帝立即傳旨召見,拜為東海都尉。甯乘謝恩退出,居然駟馬高車地上任去了。武帝回至宮中,仍是天天淫樂。淫樂只管淫樂,卻又歡喜求仙,要覓長生之樂,一時投其所好的方士,不知凡幾。

  小有靈驗的,封賞優異;不驗的也得賞銀百斤。

  這般一年年地過下去,其間已改元十幾次。那年武帝已七十,生有六男,除長男衛太子名據的外,一為齊王閎,一為昌邑王髆,一為鉤弋子弗陵,還有燕王旦,及廣陵王胥。次年武帝忽染重病,自知不起,傳受顧命,越宿即駕崩五祚宮中。壽終七十一歲,在位五十四年,共改元十有一次。史稱武帝罷黜百家,表章六經,重儒術,興太學,修郊祀,改朔正,定歷數,協音律,作詩樂,本是一位英明的主子。

  即如征伐四夷,連歲用兵,雖然未免勞師糜餉,卻也能夠拓土揚威。只是漁色求仙,築宮營室,侈封禪,好巡遊,任用計臣酷吏,暴虐人民,終落得上下交困,內外無親。虧得晚年輪台一詔,自知悔過,得人付託,藉保國詐,所以秦皇漢武,古今並稱。獨武帝傳位少子,不若秦二世的無道致亡,那就不可同日而語了。後人或謂武帝崩後,移棺至未央前殿,早晚祭菜,似乎真來吃過一般。後來奉葬茂陵,後宮妃嬪,多赴陵園守制,夜間仍見武帝魂魄臨幸。

  還有殉葬各物,又複出現人世,遂疑武帝屍解仙去。這種都是無稽之談,不佞這部《漢宮》,雖是小說體裁,可也不敢附會其詞。單說那時大將軍霍光,依著遺詔,奉太子弗陵即位,是謂昭帝。昭帝年甫八齡,未能親政,無論大小事件,均歸霍光等主持。霍光為顧命大臣的領袖,兼尚書事,因見主少國疑,防有不測,日夕宿於殿內,行坐俱有定處,不敢少移。且知少帝幼沖,飲食起居,需人照料,其時太后、皇后等人,皆已去世。

  就是帝母鉤弋夫人,又已賜死。人謂仙去,也是訛言。只有蓋侯王充妻室,是昭帝的長姊鄂邑公主,方在寡居,家中已有嗣子文信,不必她去經管,正可乘暇入宮,請她護持昭帝。於是即加封鄂邑公主為蓋長公主,克日入宮伴駕。瑣屑內事,盡歸公主料理。外事由霍光與朝臣擔任。

  哪知不到數天,半夜有人人報,說是殿中出了怪異。霍光本是和衣睡著,聞報即起,出召尚符璽郎,向他取璽。霍光之意,以為禦璽最關重要,所以首先顧著。豈知尚符璽郎,亦視禦璽如命,不肯交出。霍光不暇與說,見他手捧禦璽,便欲去奪。那個郎官見了,急抽佩劍道:「臣頭可斷,璽卻不能隨便交出!」

  霍光肅然道:「汝能保守禦璽,尚有何說!我怕輕落人手,何嘗要奪取這個寶物呢?」

  郎官道:「臣職司所在,寧死不敢私交。」

  說畢便退。

  霍光即傳令殿中宿衛,不得妄嘩,違者立斬。此令一出,全殿寂然。待到天明,並無所謂怪異。次日,霍光立斬誑報怪異之人,並加尚符璽郎俸祿二等。大小臣工,始服霍光公正,倚作朝廷柱石。霍光又與廷臣商議,尊鉤戈夫人為故皇太后,諡先帝為孝武皇帝,大赦天下,萬民悅服。

  燕王旦與廣陵王胥,皆昭帝之兄。旦雖辯慧博學,但是性情倨傲;胥呢,雖有勇力,又喜遊獵,故武帝都不使為儲,反立年甫八歲的昭帝。昭帝即位,頒示諸侯王璽書,通報大喪。

  燕王旦接璽書後,明知武帝凶耗,他卻並不悲慟,反顧左右群臣道:「這個璽書封函甚小,恐是偽造。難道朝中另有變故不成?」

  乃遣近臣壽西、孫縱之等,西入長安,托言探問喪禮,實是偵察內情。及諸人回報,謂由執金吾郭廣意言,主上崩逝五祚宮,諸將軍共立少子為帝,奉葬時候,並未出臨。旦不待說完,即猝然問道:「鄂邑公主你們見否?」

  壽西答道:「公主已經入宮,無從謁見。」

  旦佯驚道:「主上升遐,難道沒有遺囑?況且鄂邑公主又不得見,豈非怪事!」

  趕忙複遣中大夫邵梓入都上書,請就各郡國設立武帝廟。大將軍霍光,已經料定旦有異志,不予批准。僅傳詔賜錢三千萬,益封萬三千戶。

  此外對蓋長公主及廣陵王胥,亦照燕王旦例加封,免露形跡。

  旦卻傲然道:「我依次應該嗣立,當作天子,還勞何人封賜呢?」

  當下與中山哀王子劉長,齊孝王孫劉澤,互相通使,密謀變亂。詐稱前受武帝詔命,得修武備,以防不測。郎中成軫,更勸從速舉兵,遲則不及。旦竟昌言無忌,召令國中道:前高後時,偽立子弘為少帝,諸侯交手,事之八年;及高後崩,大臣誅諸呂,迎立文帝,天下乃知少帝非孝惠子也。我為武帝親子,依次當立,無端被棄,上書請立廟,又不見聽;恐今所立者,非武帝子,乃大臣所妄戴,願與天下共伐之!

  這令既下,又使劉澤申作檄文,傳佈各處。劉澤本來封爵,且浪遊齊燕,到處為家,此次既與燕王旦立約,自歸齊地,擬即糾党起應。燕王旦亦大集奸人,收聚金鐵,鑄兵器,練士卒,屢出校閱,克期發難。郎中韓義等先後進諫,均遭殺戮,共計十有五人之多。燕王正擬冒險舉事,不料劉澤赴齊,已為青州刺史焦不疑所執,飛報朝廷,眼見得逆謀敗露,不能有成了。

  焦不疑素負賢名,曾由暴勝之薦,方授今職。不疑雖然執住劉澤,卻未知他有謀反情事。適由瓶侯劉成,聞急告變,方始據實上聞。大將軍霍光謂新主禪位,不宜驟殺親兄。但將劉澤處斬,令旦謝罪了事,遷不疑為京兆尹,益劉成食邑。一場天大風雲,化為沒事,這也是霍光存著寬大主義的好處。霍光又恐有人嫉他專權,乃舉宗室劉辟疆等任光祿大夫。辟疆系楚元王孫,年已八十有餘,徙官宗正,旋即病歿。

  時光易過,匆匆已是始元四年,昭帝已經十有二歲。上官桀有子名安,娶霍光女為妻,生下一女,年才六齡,安欲獻入宮中,希望為後,乃求諸婦翁,說明己意。

  霍光謂安女太幼,不合入宮。安雖掃興而回,不肯罷休。居然被他走著一條門路,跑到蓋侯門客丁外人家中,投刺請見。丁外人籍隸河間,小有才智,美豐儀,擅口令,蓋侯王文信,聘他入幕為賓。誰知卻被蓋長公主瞧見,不由得大動淫心。她雖中年守寡,大有竇太主與平陽公主之風。丁外人原是一位風流人物,到口饅頭,斷不推卻。不到幾時,自然似漆如膠了。及至蓋長公主入宮,護持昭帝,內外隔斷,情不能已,還時時出宮相會。事為霍光所聞,霍光暗思姦情事小,供奉事大,索性令丁外人一同住在宮內,使公主如了心願,方能一心一意地照料幼主。於是面子上算是詔令丁外人入宮值宿,暗底下這個宿字大有文章。蓋長公主既滿她的心願,其樂可知。

  上官安探知此事,特地懇求丁外人入白公主,玉成此事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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