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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九回 竇太主愛情推心腹 董庖人私惠浹骨髓(2)


  竇太主這幾個月來,也算費盡一番心血,方才如願以償。不佞對於此段文章,不便描寫,卻有一首歪詩是:一樹梨花壓海棠,為譏白髮戲紅妝。當年陳邸希奇事,才發新枝便受霜。

  竇太主自從這天與董偃有私以後,索性不避嫌疑。竟將董偃留在房內,寢食與俱,情同伉儷。好在合邸之中,都是她的家臣。況有金錢塞口,非但背裡毫沒閑言,並且當面恭維董偃為董君,從此不敢稱名。董君又能散財交士,最多的一天,竟用去黃金百斤、錢百萬、帛千匹。竇太主知道,還說董君寒素,太不大方。可是董君業已內不自安,常憂得罪。當時有一位名士,卻與董君十分莫逆。

  這位名士,就是安陵爰叔,便替他出了一個絕好主意,叫他入白太主,請太主將自建的那座長門園,獻與武帝作為宿宮,武帝果然大悅。太主知道此謀出諸爰叔,乃以黃金百斤,命董君親自送與爰叔為壽。爰叔得金,未能免俗,謝而又謝。

  董君笑道:「謝可不必,最好乞公再出一謀,使我得見皇帝,既可出頭露面,暗中又能免人中傷,豈不大妙!」

  爰叔聽了,也微笑道:「這有何難!君可請太主稱疾不朝,皇帝必定臨侯。太主有所請求,皇帝對於病人之言,即不願意,也不致駁斥。」

  董君聽了,連連拍案道:「妙計,妙計!公且聽我的好音可也!」

  董君說完,又將爰叔之言,轉告太主。太主聽了,自然依從。

  武帝一聽太主有病,急排全副鑾駕,來至太主邸中。一見太主病臥在床,花容慘淡,似有心事,便問道:「太主心中不適,如有所欲,朕當代為羅致。」

  太主伏枕辭謝道:「臣妾幸蒙陛下厚恩,先帝遺德,奉朝請之禮,備臣妾之列,使為公主,賞賜邑人,隆天重地,無以塞責。一日,猝有不勝灑掃之職,先狗馬填溝壑,竊有所恨,不勝大願。願陛下時忘萬事,養精游神,從中掖庭,回輿枉路,臨妾山林,得獻觴上壽,娛樂左右,如是而死,何恨之有!」

  武帝大笑答道:「這有何難,不過朕的從臣多,恐怕太主破鈔耳!」

  武帝回宮。太主次日,假裝病癒,特地帶錢千萬,造宮與武帝遊宴。武帝因此約定次日親至太主家中,不料當晚與仙娟錦帳春深,弄得昏頭搭腦,第二天早已忘記罄淨。仙娟與韓嫣二人,又不肯從旁提醒武帝,恐怕太主替皇后進言。其實太主倒是為的姦夫出頭的事情,至於她女兒的失寵,倒還不在她心上。武帝一直過了幾天,方始忽然想著,急造陳郟太主一見御駕到來,慌忙自執敞帚,膝行導人,登階就坐。

  那時武帝已微聞董偃情事,甫經坐定,即笑謂太主道:「朕今日來,甚願一見主人翁。」

  太主聽了,乃下殿卸去簪珥,徒跣頓首謝道:「臣妾無狀,有負陛下,身應伏誅,陛下不致之法,頓首死罪!」

  武帝笑令太主戴著簪屐,速去引出董君來見。太主遂至東廂,將董君喚至,俯伏階下。

  武帝見董君綠幘傅鞲,面貌和婉,顧問太主道:「此即所謂董君者乎?」

  太主謹答道:「此即臣妾家中庖人董偃是也。」

  武帝命之起立,並賜衣冠器用種種。太主複代叩謝,跪進數觴。

  武帝不禁大樂。太主乃請賜將軍列侯從官,金錢雜繪,各人歡呼拜謝。

  次日,太主導董君入宮與宴,巧值東方朔備戟殿下,及見董君傲岸無禮,乃解戟趨前劾奏道:「董偃負斬罪三,哪可赦宥?」

  武帝道:「甚麼三罪?」

  東方朔道:「以人臣私侍公主,一罪也,敗男女之化,亂婚姻之禮,有傷王制,二罪也;陛下富於春秋,方積思六經,留神王事,馳騖唐虞,折節三代,董偃不遵經勸學,反以靡麗為右,奢侈為務,是為國家之大賊,人主之大蜮也,實是淫首,三罪也。」

  武帝聽了,默然良久,始答道:「朕知道了,往後命他改了就是!」

  東方朔太息道:「陛下萬世之基,不可壞於此事。」

  自此以後,董君便不得入宮遊宴了。但他雖然不得入宮,可是太主和他仍舊形影不離。

  有一天晚上,已是深夜,一班丫鬟猶聽得太主房內,尚有歌唱之聲。因為房門已閉,不便進去,大家都想偷看房內的把戲。

  內中有一個人道:「我們何不把窗紙戳破一個窟窿,便可竊視。」

  當下又有一個年紀稍長的道:「不可!不可!戳破紙洞,明天太主看見,必要查究。依我主張,可以偷至樓上,伏在天花板上,竊聽他們說話,也是一樣。」

  大家聽了,吃吃暗笑,都以為然。於是一個個輕手輕腳的,同至樓上,把各人的耳朵,緊貼在樓板上面。

  只聽得歌聲甫停,床上的金子帳鉤,已在震動,叮噹之聲,不絕於耳。同時複聽得董君膩聲說道:「我久受太主厚恩,無可報答;此刻的區區微勞,無足掛齒!」

  又聽得太主噗哧的一笑道:「你已浹骨淪髓的,將身子送與我了,我雖然沒有與你同年同月同日同時生,我但願與你同年同月同日同時死!」

  又聽得太主說至此句,床上金鉤複又鳴動起來。

  那班丫鬟,聽到這裡,個個面紅耳赤,大家掩口葫蘆的,悄悄下樓歸房安睡。

  次日大早,太主見董君操營過度,懶臥不起,急召醫至。令開十全大補之方。董君一連服了數劑,方才強健如昔。又有一天,正是三伏,董君臥於延清室內,用畫石為床。

  此石紋如錦繡,質量甚輕,出郅支國,上懸紫琉璃帳,側立火齊屏風,並列靈麻之燭,以紫玉為盤,如屈龍,皆用珍寶飾之,丫鬟遙立戶外,以羅扇輕輕扇之。

  董君笑謂道:「有石有玉,尚須爾等扇扇,方才生涼麼?」

  丫鬟聽了,個個抿嘴微笑。因為這等床帳器具,乃于塗國王,進獻景帝,景帝轉賜與太主的。

  堂邑侯陳午在日,太主與他不甚恩愛,故未享受此等豔福,丫鬟自然更加不識這些寶物的妙處了。今既為董君說破,方不再扇。董君以微賤出身,自蒙太主寵倖後,富堪敵國,享擬王侯,也是太主前世欠他的孽債,今世償還。可惜董君有福無命,年未三十,病瘵而亡。太主親視棺殮,痛不欲生。雖經武帝派人慰勸,仍未稍減悲慨,即在此年冬天,亦患瘵病逝世。臨終的時候,上書武帝,乞與董君合葬。

  武帝允之。及太主歿,果與董君葬於霸陵,倒合上那句「生同衾,死同穴」的風流豔語。

  嗣後公主貴人,多逾禮制,便是自竇太主為始。

  皇后陳阿嬌,自從失寵以來,原望太主為其進言。等得太主亡後,影只形單,還有何人顧問。一天,忽由宮娥貴枝,領進一個女巫楚服,自言有術能使皇帝回心轉意。陳後聽了,豈有不喜之理?急賜黃金百斤,令她從速作法。女巫即于晚間設位祭神,並出仙藥數丸請陳後服下,說是名叫如意丸。皇后服下之後,皇帝一聞此氣,一定視皇后為天仙化人,其餘妃子,不問男女,都以糞土視之了。女巫複著男子衣履,峨冠博帶,自命具神仙風格,日與皇后同食同宿,相愛儼若夫婦。

  事為武帝所聞,親自奔至皇后宮內,把女巫洗剝審視。誰知女巫乃是男體,形雖不全,即俗稱雌雄人的便是。武帝大怒,查問何人引進。宮娥貴枝無法隱瞞,只得直認不諱,自請恩賞全屍。武帝聽了,冷笑一聲道:「你尚想全屍麼?你且等著!」

  說完,即令衛士,把女巫與貴枝二人,活釘棺中,再用火燒。

  可憐貴枝睡在棺中,以為既是活葬,全屍二字,總能夠辦到的了。誰知葬身火窟,變了一道青煙。武帝為人,最無信用,連鬼都要騙騙的,豈不可笑。那時陳後自知罪在不赦,辯無可辯,幸虧總算做了數年夫婦,知道武帝心思,只有太后的言語,尚有一句半句肯聽。急趁武帝正在處置女巫和貴枝的當口,飛奔的來至太后宮中,跪在地上,抱了王太后的雙膝,哭訴一番,只求救命。王太后倒也心軟,就把武帝召至,命他從輕發落。

  武帝聽了,母命難違,僅把皇后的頭銜廢去,令居長門宮中悔過自剩陳後得保性命,確是太后的力量呢!正是:福禍無門惟自召,窮通有命任君為。

  不知陳後到了長門宮中,有無複位的希望,且聽下回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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