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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六回 能言樹栗氏慘投環 解語花芸姝怕著褲(1)


  卻說栗妃初入冷宮的當口,她只知道景帝怪她過於潑辣,猶以為像這點點風流罪過,不久即能恢復舊情,心裡雖然憂鬱,並未十分失望。一夕,她一個人覺得深宮寂寂,長夜漫漫,很有一派鬼景,便問她那隨身的宮娥金瓶道:「金瓶,此刻什麼時候了?」

  金瓶答道:「現正子時,娘娘問它作什麼?」

  栗妃聽了,又長歎了一聲道:「咳!我想我這個人,怎麼會到這裡來的呢?從前萬歲待我何等恩愛!不說別的,單是有一天,我因至御花園採花,被樹椏枝裂碎皮膚,萬歲見了,心痛得了不得。頓時把我宮裡的宮人內監,殺的殺,辦的辦,怪他們太不小心,鬧了許久,方才平靜。我那時正在恃寵撒嬌的當口,所以毫不覺著萬歲的恩典。誰知現在為了太子的事情,竟至失寵如是。我既怨萬歲薄情,又恨那個王婢,專與我來作對。此時不知怎的,只覺鬼氣森森,極為可怖,莫非我還有不幸的事情加身麼?」

  金瓶聽了,自然趕著勸慰道:「娘娘不要多疑!娘娘本是萬歲朝朝寒食,夜夜元宵,熱鬧慣的,此時稍事寂寞,自然就覺得冷清非凡了。其實宮中妃嬪甚眾,一年四季,從未見著萬歲一面的,不知凡幾,娘娘哪裡曉得她們的痛若呢?以婢子愚見,最好是請娘娘親自書一封悔過的書函,呈與萬歲。

  萬歲見了,或者能夠回心轉意,也未可知。」

  栗妃聽了,連連搖頭道:「要我向老狗告饒去,這是萬萬辦不到的事情,死倒可以的。」

  金瓶聽了,仍是勸她不可任意執拗。栗妃哪裡肯聽。

  她們主僕二人,互相談不多時,已是東方放白。金瓶一見天已亮了,忙請栗妃安歇。栗妃被金瓶提醒,也覺得有些疲倦,於是和衣側在床上,隨便躺著,一時沉沉入夢。夢見自己似乎仍是未曾失寵的光景,她正在與景帝並肩而坐,共同飲酒。

  忽見幾個宮人,一二連三地報了進來,說是正宮娘娘駕到。栗妃心裡暗想,正宮早已被逐,候補正宮,當然是我。我在此地,何得再有正宮前來。她想至此處,正待動問宮人,陡見與她並坐的景帝,早巳笑嘻嘻地迎了出去。不到一刻,又見景帝攜了一位容光煥發,所謂的正宮娘娘一同進來,她忙仔細朝那人一看,並非別人,正是與自己三生冤家的那個王美人。她這一氣,還當了得。

  那時不知怎的一來,忽然又覺景帝攜手進來的那個新皇后王美人,一變而為太后裝束,景帝不知去向。一同站著的,卻是另一位威風凜凜的新主。她以為自己誤入別個皇宮,慌忙回到自己宮裡,仔細一看,仍複走錯,卻又走到冷宮裡來了,連忙喊叫金瓶,叫了半天,只見門簾一動,卟的卟的,一連跳進十數個男女鬼怪,個個向她索命道:「還我命來!還我命來!」

  她再細細一看,那班鬼怪,都是她自己平日因為一點小過,打死的宮娥內監。她嚇得掙出一身冷汗,急叫:「金瓶何在?金瓶何在?」

  又聽得耳邊有人喊她道:「娘娘醒來!莫非夢魘了麼?」

  她被那人喊醒,睜睛一看,喊她的正是金瓶,方知自己仍在冷宮,不過做了一個極長與極怕的噩夢,忙將夢中之事,告知金瓶。金瓶聽了道:「日有所思,夜有所夢。娘娘心緒不甯,故有此夢。」

  栗妃聽了,正在默味夢境,忽聽有人在喚金瓶。金瓶走至門前,只聽得來人與金瓶嘁嘁喳喳地說了一陣。來人去後,金瓶回至栗妃身邊。栗妃見金瓶的面色,一陣青,一陣白,卻與方才很鎮定的臉色大相懸殊。

  栗妃此時也知夢境不祥,怕有意外禍事。又見金瓶態度陡異,不禁心裡忐忑不安地問金瓶道:「方才與你講話的是誰?到底講些甚麼?你此刻何故忽然驚慌起來?快快說與我聽!」

  金瓶也知此事關係匪小,不是可以隱瞞了事的,只得老實告訴栗妃道:「方才來報信的人,就是王美人身邊的瑁瑁宮娥,她與婢子私交頗篤。她因王美人已經冊立為後,她也有貴人之望。」

  金瓶說至此地,還要往下再說的時候,陡見栗妃一聽此語,哇的一聲,吐出一口鮮血,跟著「砰」的一聲,倒在地上,昏厥過去。金瓶見了,嚇得手足無措,好容易一個人將栗妃喚醒轉來。只見栗妃掩面痛哭,異常傷感,金瓶趕忙勸慰道:「娘娘切莫急壞身子。常言說得好:『留得青山在,不怕沒柴燒』,娘娘惟有格外保重,從長設法補救才是。」

  栗妃聽了,想想亦無他法,只得聽了金瓶之勸,暫時忍耐,希望她的兒子榮,或能設法救她。

  過了幾天,一天傍晚,栗妃一個人站在階前,眼睛盯著一株已枯的古樹,心裡正在打算如何方可出這冷宮,重見天日的時候,忽見那株樹後,隱約立著一個身穿宮裝的人物,起初尚以為是金瓶,便喊她道:「金瓶,你怎麼藏藏躲躲的,站在樹後?快快過來,我有話問你。」

  誰知栗妃只管在對那人講話,那人仍舊站著一動不動。栗妃心下起疑,正擬下階走近前去看個明白,忽見那人的腳步,也在移動,似乎要避自己的形狀。

  又看出那人,身體長大,宛如一個大漢子模樣,不過是個背影,無從看出面貌。

  栗妃暗忖,宮中並無這般長大的宮娥,難道青天白日,我的時運不濟,鬼來迷人不成。栗妃此念一轉,又見那人似乎已知其意,有意回轉頭來,正與栗妃打了一個照面,給她看看。栗妃一見那人的面孔,狹而且長,顏色鐵青,七孔之中,仿佛在流鮮血,宛似一個縊鬼樣兒,頓時嚇得雙足發軟,砰的一聲倒在階下。

  那時金瓶,因為栗妃好一會不見,正在四處尋覓栗妃。一聞有人跌倒的聲音,慌忙兩腳三步奔出一看,只見她的主人,已經倒在地上,急忙跪在栗妃的身邊,用手把她拍醒。又見栗妃閉了雙眼,搖著頭道:「好怕人的東西,真正嚇死我了!」

  金瓶邊扶她坐起,邊急問娘娘看見什麼。栗妃聽了,坐在階石之上,略將所見的說與金瓶聽了。金瓶聽了,心裡也是害怕,因為這個冷宮,只有她們主僕二人,只得大了膽子道:「這是娘娘眼花,青天白日,哪得有鬼!」

  金瓶話尚未完,忽聽得那株枯樹,竟會說起話來道:「此宮只有你們二人,第三個不是鬼是誰呢?」

  金瓶、栗妃兩個,一聽枯樹發言,直說有鬼,真是天大的怪事,自然嚇得兩個抱做一團。索落落的只有發抖之外,並沒二策。還是栗妃此刻心已有悟,拚了一死,反而不甚害怕。並且硬逼著金瓶,扶了她到樹背後,索性看個分明。金瓶無奈,只得照辦。誰知他們二人,尚未走近樹前,那個宮裝的長大人物,早又伏在牆頭,扮了一副鬼臉,朝著她們主僕二人苦笑。金瓶一見此鬼,嚇得丟下栗妃就跑。跑到房內,等了許久,不見栗妃跟著進來,無可如何,只得又一面抖著,一面走一步縮一步地來叫栗妃進房。誰知尚未踏下階級,陡見她的主子,早已高掛那株能言的樹上,發散舌出的,氣絕多時了。

  金瓶一見出了亂子,慌忙奔出冷宮,報知景帝。景帝聽了,並無言語,僅命內監從速棺殮了事。不過因念栗妃既死,其子榮當給一個封地,令出就國。又因栗妃的少子閼,原封江陵,早已夭折,該地尚未封人,因即命榮前去。榮奉命之後,自思生母業已慘亡,挨在宮中,一定凶多吉少,不如離開險地,倒也乾淨。又以他的國都,設在臨江,嫌那王宮太小,就國之日,首先改造宮室。宮外苦無餘地,只有太宗文皇帝的太廟近在咫尺,遂將太廟拆毀,建築王宮。宮還未曾造成,經人告發,景帝聽了大怒,召榮入都待質,榮不敢不遵。及至長安,問官名叫郅都,本是那時有名的酷吏。

  景帝喜他不避權貴,審案苛刻,特擢廷尉。榮素知郅都手段太辣,與其當堂被辱,不若自盡為妙。他既生此心,他的亡母栗妃當晚就來托夢給他,叫他趕快自盡,也算替娘爭氣。榮醒來一想,我娘既來叫我自盡,正合我意,若再耽擱,等到天亮,有人監視,就是要死也不能夠的了。於是解下褲帶,一索吊死,總算與他娘親,同作縊死之鬼,不無孝心。景帝知道其事,也不怪監守官吏失察,只把榮屍附葬栗墓,算是使他們母子團圓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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