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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二回 習經書才媛口授 贖刑罰孝女名傳(2)


  文帝聽了,一一採用。當時確有小小成效,文帝便把他寵著無比。

  有一天,文帝正與後妃飲酒。因見晁錯在側,便笑問他道:「爾所上諸策,經朕採用尚有成效,究竟爾師何人,諒來定是一位學者。」

  晁錯奏道:「臣前任太常掌欽時,曾奉派至濟南,那時老儒伏生,正在設館講學,臣即在他門下,專習《尚書》。」

  文帝聽了,大樂道:「爾是此人門人,自然學有根蒂了,朕已忘記此事。」

  原來伏生名勝,通《尚書》學,曾任秦朝博士。自始皇禁人藏書,伏生不能不取出藏書銷毀。獨有《尚書》一部,為其性命,不肯繳出,暗暗藏匿壁中。及秦末天下大亂,那時伏生早已去官,避亂西方,並無定址。直至漢有天下,書禁已開,才敢回到故鄉,取出壁間藏書。誰知紙受潮濕,半已模糊,伏生細細檢視,僅存二十九篇。

  後來文帝即位,首求遺經,別樣經書,尚有人民藏著,陸續獻出,惟有《尚書》一經,意不可得。嗣訪得濟南伏生,以《尚書》教授齊魯諸生,廷臣乃遣晁錯前往受業。不過那時伏生年紀已大,發脫齒落,發音不甚清晰。晁錯籍隸潁川,與濟南相距甚遠,方言關係,更加不能理會。幸而伏生有一位女兒,名叫羲娥,夙秉父訓,深通《尚書》大義。晁錯當時全仗這位世妹,做了翻譯,方能領悟大綱,尚有數處不解,只好出以己意,隨便附會。其實伏生所傳的《尚書》二十九篇,已是斷章取義,半由伏生記憶出來,有無錯誤,也不可考。晁錯得了雞毛,就當令箭,其實廷臣,都是馬上功夫居多,自然讓他誇口了。

  說到《尚書》,後至漢武帝時,魯恭王壞孔子舊宅,得孔壁所藏《書經》,字跡雖多腐蝕,可較伏生又增二十九篇,合成五十八篇。由孔子十二世孫孔安國考訂箋注,流傳後世。這且不在話下。惟晁錯受經伏生,雖賴伏女口授,應是伏生之弟子,後人附會,都說晁錯受業伏女,這是錯的。不佞考究各書所得,趁在此處為之表明。伏女雖非晁錯之師,但她能夠代父傳講,千古留名,足為女史生色。那個時代,齊國境內,還有一位閨閣名媛,更比伏女羲娥膾炙人口。此女是誰?就是太倉令淳于意少女提縈,淳於意是臨淄人,幼時曾夢見一位天醫星君對他說:「亂世初平,醫學最為緊要,汝須留心。」

  他就因此研究醫學,頗有心得。後聞同郡元裡公乘陽慶,獨擅黃帝之學,且得古代秘方,他又前往自請受業。陽慶初尚拒絕,嗣見他殷殷向學,方始收其為徒。那時陽慶已經年逾古稀,無子可傳,遂將黃帝、扁鵲諸書,以及五色診病諸法,一律傳授。

  淳于意學成回家,為人治症,居然能夠預知人的生死,無論如何怪病,只在經他醫治,便會手到病除。於是時人求醫的,踵接而至,門庭如市,累得他自早至夜,應接不暇,尚是小事。

  竟有豪門顯客,你要搶先,我不讓後,一天,互毆之下出了一場人命。雖經有力者代他解脫,金錢方面,卻已化費不少。他灰了心,便出門遠遊,以避煩囂。路過太倉地方,郡守閻公,定要他做太倉縣令,他情不可卻,只得應命,做了一任,也無積蓄,未幾辭職,就在太倉住下。誰知又遇著一個退職鬮官,硬要拜他為師。

  他惡此人心術不正,不敢招接,已經結下冤仇。

  沒有幾天,鄰居老嫗,病已垂危,求他診視。他按脈之後,對老嫗之子說:「此病是個不起之症,除非破腹洗心,方能有效,惟治後必要心痛三日,痛時切忌飲水。」

  老嫗自願如命。豈知醫治之後,老嫗心痛難熬,私下呷下幾口冷水,不到半日,癲狂而死。老嫗之子,本是那個退職閹宦的爪牙,便去力求閹宦,要他代母伸冤。那個閹宦正中下懷,就把淳於意押送有司問罪。

  有司還算念淳於意是位名醫,不辦死罪,僅讞肉刑。又因他曾任縣令,未忍增加刑罰,申奏朝廷,聽憑皇帝主裁。

  那時正是文帝十三年,文帝見了此奏,即命將淳于意押送長安。淳於意本無子嗣,只有五個女兒,起解之日,都來送父,環繞悲泣,苦無救父之法。淳於意見此情形,便仰天長歎道:「生女不如生男,緩急毫無所用。」

  淳於意說完此話,伯仲叔季四女,仍是徒呼負負;獨有少女緹縈聽了,暗中自忖道:「吾父懊悔沒有兒子,無人救他,我卻不信,倒要拼拼性命,總要吾父不白生我們才好。」

  她想完之後,草草收拾行裝,隨父同行。當時淳於意還阻止緹縈道:「我兒隨我入都,其實亦無益處,大可不必!」

  緹縈也不多辯。一日到了長安,淳于意自然系入獄中,待死而已。文帝尚未提訊淳於意,忽接其女緹縈上書為父呼冤。書中要語是:妾父為吏,齊中嘗稱其廉平。今坐法當刑,亡傷,夫死者不可複生,刑者不可複屬,雖欲改過自新,其道莫由,終不可得!妾願沒入為官婢,以贖父刑罪,使得改過自新也。

  文帝閱畢,不禁惻然。

  可巧竇皇后、慎夫人等人,適得一盆奇花,即在禦國清風亭上設下禦宴,欲替文帝上壽。文帝入席之後,偶然談及緹縈上書救父之事。慎夫人道:「孝女救父,萬歲如何辦法?」

  文帝道:「淳於意的獄事,情尚可原;今其女既願以身代父,朕當准許。但未知緹縈的相貌如何呢?」

  慎夫人聽了,就將柳眉一豎道:「陛下此言差矣!緹縈既是孝女,哪得問她相貌美惡?婢子敢問陛下,是不是准否的標準,要有她的相貌中定意旨麼?」

  文帝聽了,急以手笑指慎夫人道:「汝此語說得真是挖苦朕了,朕不是已經說過准她贖父麼?汝怎麼說朕似乎以她相貌美惡,方定準否呢?」

  慎夫人道:「原來如此,陛下的准許,乃是准緹縈代父贖罪。她既有願為官婢之言,陛下莫非要以孝女作妃子麼?以婢子之意,天下不乏美人,緹縈無論如何美法,萬不可糟蹋孝女。」

  竇皇后在旁接口笑道:「慎夫人之言,真是深識大體!她既聲請陛下另選美妃,更是情法兼盡。陛下何不准奏,做個有道明君呢?」

  文帝聽了,呵呵大笑道:「你們二位都是聖後賢妃,朕也不敢自己暴棄,硬要學那桀紂。」

  慎夫人不待文帝說,慌忙一面下席謝恩。一面便代文帝傳旨,不但赦免淳於意之罪,而且還免緹縈入官為婢。

  文帝原是一位明主,一笑了事,並不責備慎夫人擅自作主。

  連這天的一席酒,也吃得分外有興。事為薄太后所知,贊許竇後、慎妃知道大理,皇帝從善如流,更是可嘉。一個高興,便扶了宮娥,來至席間。文帝一見母后有興,自己今天所做之事,且有面子,慌忙扶了太后入席,奉觴稱壽。薄太后入席之後,即命人取黃金二千斤,分賜竇後、慎妃二人,文帝反而沒賞。

  文帝笑著道:「母后何故偏心,厚媳薄子,使臣兒也得點賞賜呢?」

  薄太后聽了,也微笑答道:「皇帝幸納她們二人之諫,不然,為娘還要見罪,哪得希望賞賜?」

  慎夫人接口奏道:「太后也要獎許皇帝。皇帝果因不納諫言,而妃孝女,就是太后見罪,似乎已經晚了。」

  薄太后聽了道:「此言不無理由。」

  即賜文帝碧玉一方,又踢慎夫人明珠百粒。次日,文帝又詔令廢去肉刑。那天詔上之語是:詩曰:愷悌君子,民之父母。今人有過,教未施而刑已加焉;或欲改過為善,而道無由至。朕甚憐之!夫刑至斷肢體,刻肌膚,終身不息,何其痛而不德也!豈為民父母之意哉?其除肉刑,有以易之!

  文帝下詔之後,便命延臣議辦。正是:莫謂都中來孝女,還須宮內有賢妃。

  不知後事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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