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歷史演義 > 漢宮二十八朝演義 | 上頁 下頁
第六回 約法三章愚民入彀 諛辭一席上將開顏(2)


  使者跪在帳前稟道:「沛公已入咸陽,欲王關中,用秦子嬰為相,秦宮所有的妃嬪珍寶,一概據為己有了。」

  項羽聽了,不禁躍起,拍案大罵道:「劉季如此可惡,目無他人,我不殺他,便非好漢!」

  范增在旁進言道:「沛公昔在豐鄉,貪財好色,本是一個無賴小人。今聞他聽了張良之計,封庫閉宮,假行仁義,必有大志,不可小覷。且增夜來遙觀彼營,上有龍虎形,疊成五彩之色,將他們全營罩住,這個便是天子氣。此刻若不從速除他,後患莫及!」

  項羽悍然道:「我破一劉季,如摧枯朽,有何難處!今夜大家正在暢敘,且讓他再活一宵,明晨進擊便了。」

  說罷便令使者還報曹無傷,明日我軍來攻,請作內應,忽誤。

  來使叩頭自去。項羽如此誇口,原來他有兵四十萬,號稱百萬。

  沛公僅有兵十萬,比較項羽的兵力,四成之中,要少三成,自然被他薄視。並且鴻門、霸上相距程途不過四十裡。沿路又沒什麼險要可守,項兵一發即至,眼見得一強一弱,一眾一寡,沛公的危險就在彈指之間了。

  誰知人有千算,天只一算。沛公既是龍種,天意屬劉,自然就有救星出現。你道這個救星是誰?卻是項羽的叔父。既是叔侄關係,何以反而要去幫助他人呢?就事而論,只好歸之於天的了。他的叔父,單名一個伯字,現為楚左尹。他從前在秦朝時候,誤殺一人,逃至下邳,幸遇張良收留,方得藉此避禍。

  後雖分別,每念前恩,常欲圖報。此時他正在項營,一聞範增助羽攻劉,不免替張良害怕起來。他想沛公與我無涉,惟有張良,現下也在沛公身旁,池魚之殃,我怎好不去相救?他想罷,便悄悄地溜出項營,騎了一匹快馬,奔至劉寨,求見張良。張良一聽項伯深夜而來,慌忙將他請入。此時項伯也來不及再道契闊,即與張良耳語道:「快走快走!明天便要來不及了!」

  張良驚問原委,項伯將項營之事,盡情告知。張良聽了,沉吟道:「我不能立走!」

  項伯道:「你與姓劉的同死,有何益處呢?不如跟我去罷。」

  張良道:「沛公遇我厚,他有大難,我背了他私逃,就是不義。君且少坐,容我報知沛公,再定行止。」

  說完,抽身急向裡面而去。項伯拉他不住,既已來此,又不便擅歸,只好候著。張良進去,一見沛公獨坐,執杯自飲。張良忙附耳對他說道:「大事不好,明日項羽即來攻營。」

  沛公愕然道:「我與項羽並無仇隙,如何就來攻營?」

  張良道:「何人勸公守函谷關的?」

  沛公道:「鯫生前來語我,謂當派兵守關,毋納諸侯,始能據秦稱王。我一時不及告你,便依其議。你今問此,難道錯了不成?」

  張良且不即答錯與不錯之言,反先問他道:「公自料兵力能敵項羽否?」

  沛公遲疑一會兒道:「恐怕未必。」

  張良又接口道:「我軍不過十萬,羽軍雖稱百萬,確實也有四十萬,我軍如何敵得過他?今幸故人項伯到此,邀我同去,我怎肯背公,不敢不報。」

  沛公聽了,嚇得變色道:「今且奈何?」

  張良道:「只有請懇項伯,請他轉告項羽,說公未嘗拒彼。不過守關防盜,萬勿誤會。項伯乃是羽叔,或可解了此圍。」

  沛公道:「你與項伯甚等交情?」

  張良便將往事,簡單地告知沛公。沛公聽畢,急忙起立道:「你快將項伯請來,我願以兄禮事之。」

  張良忙出來將項伯邀入,沛公整衣出迎。納項伯上坐,始將己意告知,甚至願與項伯結為兒女親家。項伯情不可卻,只得就諾。張良在旁插嘴道:「事不宜遲,伯兄趕快請回。」

  項伯又堅囑沛公道:「公明晨宜來謁羽,以實我言。」

  沛公稱是。

  項伯出了劉寨,奔回己營。幸而項羽尚未安寢,因即進見。

  項羽問道:「叔父深夜進帳,有何見教?」

  項伯道:「我有一位故人張良,前曾救我性命,現投劉季麾下,我恐明日我們攻劉,他亦難保,特地奔去邀他來降。」

  項羽生情最急,一聽項伯之言,便張目問道:「張良已來了麼?」

  項伯道:「張良甚是佩服將軍,非不欲來降,只因沛公入關,未嘗有負將軍。今將軍反欲相攻,似乎未合情理,所以不敢輕投。」

  項羽聽了憤然道:「劉季守關拒我,怎得說是不負?」

  項伯道:「沛公若不先破關中,將軍亦未必便能驟入。今人有大功,反欲加擊,似乎不義。況且沛公守關,全為防禦盜賊。他對於財物不敢取,婦女不敢幸,府庫宮室,一律封鎖,專待將軍入關,商同處置。

  就是降王子嬰,也未敢擅自發落。如此厚意,還要加擊,未免有些說不過去罷!

  「項羽遲了半晌,方答道:「聽叔父口氣,莫非不擊為是?」

  項伯道:「明日沛公必來謝罪。不如好為看待,藉結人心。」

  項羽點頭稱是。

  項伯退出,略睡片刻,已經天曉。營中將士,都已起來,專候項羽發令,往攻劉營。不料項羽尚未下令,沛公卻帶了張良、樊噲等人,乘車前來,已在營門報名求見。項羽聞報,即令請來相見。沛公等走入營門,見兩旁甲士環列,戈戟森嚴,顯出一團殺氣,不由心中忐忑不安。獨有張良,神色自若,引著沛公,徐步進去。

  直至已近帳前,始令沛公獨自前行,留樊噲候於帳外,自隨沛公趨入。此時項羽高坐帳中,左立項伯,右立範增。直待沛公走近座前,項羽始將他的身子微動一動,算是近客禮儀。沛公已入虎口,不敢不格外謙恭,竟向項羽下拜道:「邦未知將軍虎駕已經入關,致失遠迎,今特來請罪。」

  項羽忽然冷笑一聲道:「沛公也自知有罪麼?」

  沛公道:「邦與將軍同約攻秦,將軍戰河北,邦戰河南,雖是兵分兩地,邦幸遙仗將軍虎威,得先入關破秦。因念秦法苛酷,民不聊生,不得不立除敝政。但與民間約法三章,此外毫無更改,靜待將軍主持。將軍不先示明入關行期,邦如何得知?只好派兵守關,嚴防盜賊。今日幸見將軍,使邦得明心跡,于心稍安。不圖有小人進讒便將軍與邦有隙,真是出邦意外,尚乞將軍明察!」

  項羽本是一位直性人,此刻一聽沛公語語有理,反覺自己薄情。

  忽地一腳跳下座來,捏著沛公的手,直告道:「這些事情,都是沛公帳下的左司馬曹無傷,遣人前來密告。不然,籍亦何至如此?」

  沛公反而怡然答道:「這是邦的德薄,以致部下起了異心,那能及得將軍馭下有法,上下一氣,和睦萬分,以後尚求將軍指教,方不至被人藐視呢!」

  說罷大笑。項羽此時被沛公恭維得不禁大樂,胸中早將前事釋然。歡昵如舊,便請沛公坐了客位。張良也謁過項羽,侍立沛公身旁。項羽複顧侍從,命具盛筵相待,頃刻水陸畢陳,當下由項羽邀沛公入席。

  沛公北向,項羽、項伯東向,范增南向,張良西向侍坐。帳外奏起軍樂,大吹大打,侑觴助興。沛公平素酷愛杯中之物,不亞色字,那時卻也心驚膽戰,不敢多飲。項羽胸無成府,倒是盛情相勸,屢與沛公賭酒,你一杯,我一杯的,賓方正在興致勃勃的時候,誰烊有人又在暗中要害沛公。正是:明計未行暗計續,前波方靜後波催。

  不知欲害沛公的那人是誰,且聽下回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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