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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二十回 陰氣慘慘鬼鬧園林 大言煌煌官禁鴉片


  話說日俄結果的和議,是由美國調停。共計和約十一條,一為戰費之償還;二為承認韓國的主權;三為樺太島之割讓;四為旅順大連灣租權之讓與;五為俄國撤退滿洲;六為承認保全清國之領土,及開放其口岸;七為哈爾濱鐵道之讓與;八為海參威幹線,作為非軍事的鐵道,由俄國保管之;九為竄入中立港之軍艦,交與日本;十為限制東洋之俄國海軍;十一為沿海洲漁業權之許與。……查照以上日俄和議十一條,是俄人在滿洲經營,完全失敗。不過俄之失敗,我不足為喜,日之勝利,我深足為憂。去了俄人又來了日人。換客借主,終久是喧賓奪主,中國算把東三省送與日本,滿清發祥地,算是告終。這時正值太后七旬萬壽,雖非大事鋪張,令臣民祝嘏。卻有一位住在租界的隱士贈了一副壽聯。語多嘲笑,其文雲:

  今日幸頤和,明日幸南海,何日再幸古長安?四百兆膏血全枯,只為一人歌慶有。
  五十割安南,六十割臺灣,七十又割東三省,九萬里國土日蹙,群看萬壽祝疆無。

  可知當時名人心理之一斑了。只是太后本人,卻不像從前的興高采烈,日夜歡娛了。不多些時,太后駕往頤和園去休息。住了三四夜,很嫌寂寞。因為自蒙塵以後,所有從前的福晉格格,現在都風流雲散,不能圍聚在一處。只有大公主一人,仍然隨侍左右。

  太后每日閑著無事,牌也不打了,戲也不看了,只撚著一串佛珠,喃喃念佛。那些宮女小太監們,忽然竊竊私語,說園中不時發現怪異。有些時候,桌子椅子會自己動起來。有些時候,會聽見腳步之聲,而不見人影。這種謠言,漸漸地傳到太后耳內。太后很不相信,後來也親自去看過幾次,卻不曾看見,但是西太后也有點疑心生暗鬼,疑惑是珍妃作祟。便問內務府大臣,有何法理解,內務府大臣奏道:「可請雍和宮的喇嘛,到園中打醮。」

  西太后頗以為然,就命傳集喇嘛,到頤和園打醮,並在宮內後院枯井之旁,設立珍貴妃的靈位祭奠起來。那些喇嘛奉旨來到頤和園,設壇打醮,鐃鈸丁東,將一個頤和園變成寺院一樣法事做畢,西太后又命喇嘛打鬼。

  這打鬼的活劇,雍和宮中是素來有的。用平常的小喇嘛,穿了白衣,戴上白帽,臉上塗著五彩的顏色,預先在暗處伏著。大喇嘛在臺上,念經作法,忽然燈燭全滅,一聲怪叫,所扮的活鬼,便從暗處直奔出來。旁邊站著的那些打鬼的人,早已持著竹片等著,一聽大喇嘛吆喝一聲,立刻把竹片子向活鬼身上亂打。打得活鬼們四散奔逃,向各處躲避。末了,一直打出園外。活鬼在前面逃,打鬼的在後面追,追得瞧不見了,這才一齊回來,算打完了鬼。園中燈火齊明,歡聲四起。說所有的妖怪,都被打出去了。

  這一次打鬼,那些活鬼,都由小太監扮的。打鬼的人,都是宮女。大家七手八腳,打得小太監們東躲西藏,穿房入戶的逃避。凡是怪異的地方,處處都要打到,宮婦們一邊笑,一邊打。也有跌倒的,也有打得手腳疼痛的。太后見了這般怪狀,不由得大笑起來。據小太監和宮女們說,自從這一次打鬼之後,園中的怪異,果然沒有了。

  園中的怪異是否有無?別人固不知道。只因這時正實行新政,禁煙是首要之圖。當由慶親王奕劻將政務處提出禁煙奏摺及詳細辦法,進呈西太后閱看。西太后看了看奏摺,便看到規定十條章程。

  一、限種罌粟以絕根株。
  二、分給牌照以杜新吸。
  三、勒限戒癮,以蘇痼疾。
  四、禁止煙館,以清淵藪。
  五清查土店,以資稽察。
  六、官制方藥,以便醫治。
  七、准設戒煙會以宏善舉。
  八、責成地方官,督率紳董。
  九、嚴禁官員吸食,以端表率。
  十、商禁洋藥進口以杜來源。

  太后看到這兒,便說道:「第十條是國際交涉,須與英人磋商才是,不要再引起交涉哪。」

  慶親王道:「英國政府,亦以鴉片為害人之物,允許逐年遞減,以十年為限,一律禁絕。」

  西太后道:「如此甚好,可照準辦理。」

  列位須要知道,西太后為什麼說禁煙,要與英國交涉呢?這裡面有個原因。這時太后因鴉片煙癮,已經深入,每日非吸一二兩煙膏不可。若是嚴禁官員吸食,自然要從自身戒起,以資表率。若要她戒除吸煙,真是性命交關。況且知道慶親王也有煙癮,欲借英人不允禁種的話,掩人耳目。今聞慶親王奏說,英政府以鴉片為害人之物,未免心裡有些著急,直至聽到逐年遞減,以十年為限,她想我已經七十了,若再加十年,便能抽到八十歲。這個好事,如何不做?所以說甚好,便照準辦理了。

  但是中國這鴉片之禍,由來已久。從道光二十一年,由林則徐厲行禁煙土,引起中英交涉,鬧到五口通商,八口通商,甚至沿江海的要埠,租借外人,什麼四國聯軍入京呀,八國聯軍入京呀,中法之戰呀,中日之戰呀,推原禍始,由總鴉片流毒中國。不因鴉片,人民不至吸窮,國家不至抽弱。到得光緒三十二年十月,忽然由政務處提出禁煙辦法。這一樁事,總算是滿清政府辦新政的好處。可惜到了民國二十餘年,仍未禁絕,實在是中國人的一種恥辱。

  單說慶親王見西太后准了禁煙辦法,便辭了出來。到了軍機處,便把禁煙章程交與軍機章京繕發。回到王府,見司閽太監進來,手中拿著大紅片子,說道:「黃大人求見王爺。」

  慶親王見了名片,知是軍機袁世凱手底下的紅人,曾做過一任濟道。因為袁世凱入了軍機他便跟著進京。在西城開了一家北京新聞,專探革命黨消息。其人姓黃名祺,廣東人氏。慶親王便叫接見,那黃祺進了大廳,請安已畢。慶親王便問:「這幾天外面可有什麼消息。」

  黃祺見問便答道:「卑職聞政府禁煙,政務處已擬定條陳,但督辦一缺,現任何人,所以特來叩謁探詢。」

  慶親王道:「禁煙是內政,將來屬￿民政部,一定是肅王善耆坐辦或是陸宗輿吧。」

  黃祺一聽肅王督辦,心中不免躊躇,坐辦陸宗輿,是南方人,在他身上或可揩油。主意想定,別敘寒暄。慶親王見他是來探聽禁煙消息的,便舉起茶杯送客。黃祺辭了出來,回到報館。躺在彌陀榻上,抽了一會大煙,已是六點余鐘,便令開飯用過晚膳。又抽了一會大煙,便踱進編輯室,見編輯已經編稿。便問:「今日有什麼好消息?」

  那編輯先生說道:「上諭已經下來,禁煙大臣已經派肅親王善耆,副大臣陸宗輿。」

  黃祺說道:「我聞得陸宗輿有病,不能到行哪。」

  編輯先生以為總辦聽來消息,一定是確實,便在上諭後段編了一條新聞,說副大人陸宗輿現抱采薪之憂,一時不能到任。政府另行物色相當人繼任云云,將稿發了出去。次日就登載出來了。那陸宗輿見了上諭派他為禁煙副大臣自然是一團高興。早晨上朝謝恩回來,見北京新聞在上諭後面登了他有病新聞,便十分不快。他想這新聞,不知是誰與他過不去,這事非自己去交涉不可。便命備馬車到報館,由東到西,不消一刻,到了報館門口,剛將馬車停住。只見裡面走出一個人來,說道:「車上不是陸大人嗎?總辦在宅裡等候已久,請大人到宅就是。」

  便領著馬車到間壁一條胡同內大門停住。那人便請陸大人下車,引了進去,到了客廳,那部辦黃祺,早已衣冠齊整地候在那裡。陸宗輿見是一員觀察不免也要客氣起來。彼此寒暄一番。便問這條新聞的出處。那黃祺便將新聞底稿拿了出來陸宗輿一見稿子,便嚇得閉口無言,原來這底稿所載的是說該大臣抱有癮疾,十分深重。為朝廷所知,大有朝不保夕之勢。下面尚有許多記載,於他個人有關,俱用紅筆勾去了。並且這稿子是軍機處起稿用的紙。陸宗輿此時額頭上只是流汗。倒是黃祺若無其事地說道:「大人不必擔憂,好在這事尚未揭曉,卑職明天由報館更正就是了。」

  陸宗輿是善於應酬的人,被他一提,便打恭作揖地向黃祺說道:「貴報不攻擊私人,鄙人是早已知道,不過這事關礙鄙人前程很大,還請幫忙才是。」

  便在靴統內抽出一張賬房銀票,押在茶杯底下,便告辭出去。次日便備一份禮,送與慶親王,名曰炭敬,據雲是五萬銀子。黃祺得人錢財,與人消災。便在報上登了傳聞不實的新聞,才算了案。

  正是:疑心生暗鬼,設計敵官僚。

  欲知後事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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