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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十九回 草遺詔龍馭上賓 索國璽虎將進宮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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話說咸豐皇帝這時,病勢一天重似一天,懿妃看見皇帝的病,已入膏主肓,是無可挽救的了。便想到將來自己的地位,緊拉著皇子,天天在禦榻跟著,叨叨嘮嘮地絮聒不休,總說:「老佛爺只生了一個皇子,將來百年之後,更有何人,總是這載淳承繼大統了。如今外間謠言許多,都說王公大臣,頗有主張立長君之說,老佛爺何不趁著現在,立了載淳為皇太子,自然外邊的謠言息了,也免得咱們娘兒兩個,將來吃別人的虧。」 懿妃說這些話的時候,咸豐帝卻正在昏昏沉沉的時候,聽懿妃哭訴不息,心中未免有些麻煩,便恨聲對懿妃說道:「你別再在叨叨嘮嘮地說個不歇啦,我現在還沒有死,等我死了,自然是載淳這孩子繼承大位。我的親骨肉,只有他一人,難道將他丟開了嗎?就是你,將來也少不得要做皇太后,你放心吧,別再提啦。」 懿妃聽咸豐皇帝答應了她,心中一塊大石頭頓時落下去,也不再絮煩了。可是,皇帝的病,更重得厲害,每天哮喘咳嗽,一口一口的鮮血,直噴出來,精神異常萎頓。然而皇帝心中明白,見懿妃事事專權,將來必是一個有為的人物,但怕她將來不能安分守法,便暗中想了一個主意,卻不與懿妃說明。懿妃又仗著自己,將來可以做皇太后,便有些跋扈的形跡,甚至與孝貞皇后,也爭執起來,不肯相讓。 外面遞呈進來的奏摺,懿妃這時,已不和孝貞皇后商議,就自己獨斷獨行,批交出去。咸豐皇帝更瞧出懿妃將來是了不得的人心中更為疑惑。有一天,忽然皇帝精神較好,便叫懿妃將他扶了起來,躺在龍床上,又叫懿妃出去取藥品。 乘著懿妃不在面前,皇帝便將孝貞皇后,宣召進來,咸豐皇帝便將懿妃將來可慮的話,對皇后說了一遍,又說:「此人留在世間,將來必難限量。朕打算趁朕未死之前,下一道遺詔,將她賜死殉葬,一來合乎古禮,二來免得你日後……」 孝貞皇后聽皇帝之言,只是跪在地下磕頭,不說一句話,停了一會,皇帝又說道:「你的意思,到底怎麼樣?」 皇后見皇帝問她,便替懿妃再三求恩,說:「懿貴妃生有皇子,母以子貴,求萬歲格外開恩,饒她一二。若皇帝百年之後,將來皇子繼位,追念生母,叫皇子何以為人,又叫臣妾何以立于宮內。萬歲若欲殉葬,不如命臣妾殉了葬吧。」 孝貞皇后說時,聲淚俱下,皇帝也不覺流下淚來,他二人哭了一回。皇帝又說:「既是這樣,朕有一個遺詔,留在你處,將來免她放肆。」 說著皇帝便竭力支撐起來,從枕頭底下,取出一張黃絹,交與孝貞皇后,皇后接過來一看,見上面寫的是: 「諮孝貞皇太后,葉赫那拉氏,祖訓不得充宮嬪,備椒房(俗稱選秀女也),懿貴妃今既生皇子,異日母以子貴,不得不尊為太后,然,其人絕非可倚信者,有事汝當自決,朕久不深信其人,此後懿貴妃如能安分守己,不悖祖宗大法,則可寬容之,始終曲予典禮。否則,汝可出此詔,命廷臣傳遺命以除之,而杜後患。欽此。」 孝貞皇后接過皇帝的遺詔,便跪下叩頭奏道:「臣妾敢不以國家社稷為重?求皇帝寬放龍心便是。」 奏畢,就將遺詔收藏在懷中,又站起來,在這個時候,可巧懿貴妃來了,皇帝與皇后便也不動聲色,懿妃也不知道有這一件秘密的事。孝貞皇后過了一會,便回宮去了皇帝又昏昏沉沉,睡在床上。又過了幾天,皇帝身體忽然酸疼,頗想找個人來,替他按摩按摩,那時有一個姓陸的御醫,懂得推拿之術,便將陸御醫宣進宮中,替皇帝推拿。可憐那皇帝已病得骨瘦如柴,陸御醫不忍用力,也不敢用力,皇帝覺得仍不舒服,便不要陸御醫推拿了。 後來崔總管奏道:「宮裡有一個小太監,名叫李蓮英的,懂得推摩之術,何不宣他進來試之。」 皇帝便命他將李蓮英傳進宮內,替皇帝按摩著。果然真有本領,凡是李蓮英推摩的地方,筋骨都是舒服的,按摩到胸口,皇帝便沉沉睡去,從此皇帝十分歡喜李蓮英每日非他推摩不可,蓮英本來乖覺,更能博得皇帝的歡心,皇帝的病,也似乎好了一點,就賞了李蓮英一個五品頂戴。蓮英又見懿妃,有權有勢,便諂媚懿妃,懿妃也很歡喜他,從此宮中,又添了一名紅太監了。 說起那李蓮英來,是直隸河間府人氏,少年時候,曾在一家硝皮鋪子裡當過學徒,因此人皆叫他皮硝子,家中十分貧寒,常常連衣食都不周到。那河間地方的人,有許多在宮裡當太監的,這時李蓮英年方十六歲,與崔總管又是鄰居。 那一年李蓮英跟著一個親戚來到北京,那親戚與崔總管是姑表兄弟,與蓮英算起來,也是一門親戚,就同到宮中,遊過一次,見宮中如此好玩,已經十分羡慕。後來第二年,崔總管五十壽辰,奉皇帝恩准,給假回鄉,蓮英便去拜訪他,又見崔總管帶了許多金銀珠寶及綢緞等物回來,更被他看得眼熱了。他回到家中,便瞞住了父母,把自己下身的東西割去,痛得死去活來,他父母忙請醫生用藥摩擦,先止住了血。 崔總管聽說蓮英自己淨了身,也趕來瞧他,又將北京帶來的止血散,替他敷上,不到三天,居然好了。崔總管便將他帶到北京,送進宮去,先在花裡庫當一名小太監,不到三個月,又升為菜庫副管事太監。也是蓮英的運氣到了,咸豐皇帝要人推摩,蓮英從前曾學過這門手藝,崔總管是知道的,就將他保舉出來,先得了咸豐皇帝的歡喜,後來又拍上了懿妃。那懿妃這時,正要雇一個年輕的太監,當梳頭房的差使,崔總管便對懿妃說:「不要另找別人,就是那推拿的李蓮英,他便會梳各式各樣的頭,貴妃何不叫他梳來試試呢。」 懿妃便叫蓮英來梳頭,蓮英原是專在女人身上用慣工夫的,他服侍女人,溫存體貼,斌媚玲瓏他第一次替懿妃梳頭,便格外小心,懿妃的頭髮,又黑又亮,約有六尺多長,垂在地上,至少也有二尺,真是人間少見的奇發。懿妃因此非常寶貴,而且又怕碰了頭皮發痛的別的太監,與他梳頭,都不合意。 那蓮英知道懿妃的脾氣,常聽見宮內太監們說起,就使出輕巧靈便的手段,替懿妃慢慢梳好一個鳳凰雙飛頭,非但頭皮不痛,連一根頭髮也未曾脫下來。那頭樣子更梳得輕巧不過,懿妃大喜,賞了他二十兩銀子。後來每天都要他梳頭他又知道懿妃最愛聽吉利話,便每天換一個樣子,總是說吉祥的名兒,什麼一定太平頭啦富貴不斷頭啦,千秋萬歲頭啦,越換越好看,懿妃更為歡喜。 再加蓮英能說故事,懿妃悶著的時候,他便搬些鄉間的趣事,對懿妃去說。又對上了懿妃的勁,懿妃有時因為勞倦過度,也想人推摩,蓮英便也替她推摩推摩,懿妃更為快樂。那咸豐皇帝的病,又一天重似一天,快到臨危的時候。肅順得了消息,便召集鄭親王端華,御前大臣額駙景壽,軍機大臣兵部尚書穆蔭,吏部左侍郎匡源,署禮部右侍郎杜翰太僕寺少卿焦佑瀛等一班滿漢大臣,在肅順宅中,開緊急會議。 肅順對眾位大臣說道:「今天聽說皇帝的病,更為沉重,只怕龍馭上賓,就在早晚了,皇帝升遐之後,將來懿貴妃飛揚跋扈,仗著她兒子的勢力,玩弄大權,那還了得嗎,依我的意思,打算候聖駕歸天之後公勸怡親王載垣為嗣皇帝,不知眾位的意思如何。」 眾人本是肅順的一黨,哪有異議,都同聲附和,說六爺的話,真是不錯,咱們就這樣的辦吧。肅順大喜,又連夜趕到怡親王載垣的府中,與載垣說明擁戴他為嗣皇帝的話,那載垣卻是一人廢物,膽子又向來極小。他說「懿貴妃不是生有皇子了嗎,如何可以廢去,叫我來強奪大位呢?就是我有心要繼大統,恐怕群臣也未必服,不如另想一個法子,就說皇子年幼,假託今上有遺詔,命我為監國攝政王,倒還說得過去。」 肅順見他這樣顧慮,便急得說道:「我的爺,您別膽小啦,當斷不斷反受其亂,您就幹吧。」 載垣一定不依,肅順碰了一鼻子的灰,歎氣而退。第二天上午八時宮中忽然掛白舉哀,那咸豐皇帝已在煙波致爽殿上,嗚呼哀哉,伏維尚饗了。這時孝貞皇后,哭得死去活來,不成樣子,哪裡有心問皇帝死後之事,肅順又說奉大行皇帝遺詔,立怡親王載垣為嗣皇帝,改年號為祺祥元年,又傳諭留京大臣恭親王榮祿等不必到熱河行宮奔喪。不日即奉梓宮回京,頓時熱河地方,被肅順鬧得天地翻覆,日月昏沉。咸豐皇帝賓天的次日,那肅順已將假遺詔擬好,只是沒有國璽,不能發出,便惡狠狠地帶著二十八名虎將,一個個戎服佩刀,闖進宮來,求見孝貞皇后。 這時孝貞皇后正穿著一身的素服,披散了頭髮,跪在咸豐皇帝的金棺旁邊,放聲大哭。要想追攀龍發,以圖自盡。懿妃也穿著一身的孝,在皇后面前跪著哭勸,求皇后以天下為重,萬不可盡節。那些宮女們慌得沒有主意。忽然肅順闖了進來,一眼瞧見孝貞皇后,便說請皇后快將國璽交出讓嗣皇帝早登大賓,以定國事。又說:「天下不可一日無君,嗣皇帝早一天即位,就可以早一天安慰先帝在天之靈。」 孝貞皇后只裝著傻子一樣,口口聲聲要圖自盡,跟先皇帝同到天上去,別的話卻一字不提,肅順見孝貞皇后這個樣子,不便向她多說,轉過臉來問懿妃道:「貴妃知道國璽在什麼地方嗎?」 懿妃說:「那傳國璽早被恭親王帶進京去,與英法兩國簽訂條約去了,請六爺派人到北京問恭親王去吧。」 說罷又跪在金棺前放聲大哭,那孝貞皇后更哭得聲震天地,十分淒淒,率性散開頭髮,在地上亂滾,總說求先皇將臣妾帶到天上去,以盡侍奉之義,免得孤兒寡婦,留在世上,活得也沒有意思,宮女們見了一後一妃,哭得這樣可憐,也便一齊跪在地下痛哭。真是愁雲慘淡,天地無光,令人有腸斷之勢。肅順瞧著這般情形,也不便相逼,又聽懿妃說:「國璽不在行宮裡,便急於要趕進京去,便邁步出了宮門,與端華一班人又開會議去了。 正是:橋陵弓劍追何及?帝室風波起正多! 欲知後事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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