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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回 捧遺甲矢志報前仇 結強鄰登堂聯姻婭


  卻說那侍衛長依爾古,把這個黃色的包袱,擺在地上,說這是兩位都督的遺物。努爾哈赤上前打開一看,是祖父和父親的盔甲,統共是十三副。便又捧著這遺物,大哭一場,看看這班兵士,個個面容枯瘦,衣服破碎。問起來,都是三天不曾吃飯了。

  努爾哈赤帶他們到左近飯館裡去,給他們飽吃一頓,一塊兒趕到佟氏家裡。那佟氏看見丈夫回家,歡喜的了不得。問起情由,努爾哈赤一五一十地說出來。佟氏便道:「官人如今回來,不想報仇了嗎?」

  努爾哈赤咬著牙說:「這仇恨刻刻在我心中,只求娘子幫我一臂之力。到那時成了功不忘娘子的大德。」

  佟氏不待他說完,便道:「官人說那裡話來,如今我家便是官人的家,家中所有,都是官人的。官人要怎樣,便怎樣。」

  努爾哈赤便向佟氏兜頭一揖,說一聲多謝娘子。從此以後,便變賣田產,招軍買馬,平日和他交往的朋友,都暗暗地幫助他,還有些從前跟著他的好漢,也來投軍效力,不多幾天,手下已有五六百人。努爾哈赤選了一個良辰吉日,祭堂子,把祖父和父親遺留下的十三副灰甲,陳列在大眾面前,哭奠一番,一聲號炮,拔營出發。沿路打聽得建州城池,都已降了尼堪外蘭。那尼堪外蘭,擄掠了不少的金銀財寶,搬回圖倫城中享樂。以為殺了覺昌安父子,建州地方,便沒有人作便了。這天努爾哈赤領著兵士,來到九口峪。這九口峪,是圖倫城東面一座山峽,通過建州的要道,十分險要。真有一夫當關萬夫莫敵之勢。

  努爾哈赤悄悄地留下二百人,在此守峙,自己帶了三百多名兵士,到了圖倫城下,趁著風高月黑,出其不意,四面放起火來。守城兵士,從睡夢中驚醒,忙著救火。那城門早被努爾哈赤手下的兵打開,發一聲喊,一擁進去。逢人便殺,猶如生龍活虎一般。

  那城中的兵士,不知城外來了多少兵馬,人人害怕,爭相逃命,尼堪外蘭見事不妙,帶了一小隊人馬,在混亂中逃去。這裡努爾哈赤一口氣,便收復了圖倫古埒沙齊三座城池,班師回去。走到呼蘭哈達地方,看它地勢雄險,便打定主意,暫時不回建州去了。在嘉哈河和碩裡門兩界中間的平岡造著城池,把建州和撫順兩處家室,都搬來一塊兒住著。

  後來打聽得尼堪外蘭,投奔李成梁,立刻修書送去明朝邊吏。書中大意,是請歸祖父喪,及執交尼堪外蘭。邊吏那裡敢來作主,便將此書上達明廷,此時正是明朝萬曆年間,朝政凋謝,文武各官,多半是酒囊飯袋,見了此書,紛紛議論起來,有的說是萬不能允的,有的說是允他一半。

  那執掌朝綱的大員,想出一個折中的辦法,以李成梁無故興兵,降旨譴責,褫職回籍。至於執送尼堪外蘭,有損國威,斷斷不能答應。目下姑且先送還覺昌安父子的棺木,加封努爾哈赤為建州衛都督,龍虎將軍。朝廷准了此議,立即打發差官,賞了敕書冊印,送出關去。努爾哈赤見了明朝來使,也以禮招待,收受了敕書冊印。只因尼堪外蘭尚塵執交,仍央著來使,回去替他催辦。過了幾個月,還是杳無音響。努爾哈赤復仇心切,便統率大兵,直向撫順出發。

  行了數日,距明朝境界只有三十裡,便命部眾停住,紮好了營,打發一個隊長齋薩,率壯士數十人,前往叩關,口口聲聲,要關上的人,交出尼堪外蘭。這裡明朝新來的總兵,懦弱無能,聞得覺羅部這回大舉前來,驚惶得了不得,當下派出一名屬弁,帶領著十名軍士出城,和齋薩商議。那齋薩一口咬定要交出尼堪外蘭,否則兵戎相見。那屬弁見得無商量餘地,只得回城覆命。

  那新總兵無可如何,吩咐差弁去把尼堪外蘭騙入署中,一聲吆喝,將他反綁起來不由分說,推入囚車,押送努爾哈赤的營中。這時尼堪外蘭早已魂飛天外,但聽得帳上一聲驚堂木響,接連說著:「你這騙賊,也有今日。」

  這兩句話,正要舉眼張望,無奈亂刃交下,血暈心迷,霎時間一道靈魂,歸入地府自是努爾哈赤與明朝和好,每歲輸送方物,明廷亦每歲給他銀子八百兩,蟒緞十五匹,彼此人民互市塞外。

  這時覺羅部漸漸富強,名為明朝藩屬,實是明朝敵國。努爾哈赤乘著這如日方升的氣象,立意要統一滿洲,奠定國基。這時董鄂部部長何和裡,明朝封他做溫順公。駐紮在琿春地方,兵強馬壯,稱霸一方努爾哈赤想要統一滿洲,非得此人幫助不可,便備下牛羊禮物,親自到琿春去拜見何和裡兩人相見,十分投機。

  努爾哈赤看他年紀並不老大,只在三十左右。心生一計,當夜在他府中住宿一宵,到了第二天,邀請何和裡到盛京去。何和裡見他出於真誠,便也答應,帶了幾名隨身侍衛,跟著努爾哈赤走進盛京城。到了府門,早有各部主各貝勒下階相迎,不多時廳上早已擺列酒席。一時傳杯遞盞,看看階下,又有許多妖豔婦女,跳神吹唱。何和裡不覺開懷痛飲。

  酒到數巡,忽聽得一陣細樂,從屏後傳出來一群侍女,擁著一個千嬌百媚的姑娘,走近何和裡身前,一蹲身行下禮去。忙得他還禮不迭。接著旁邊一個贊禮的,大聲唱拜,便有幾個人上來,扶著何和裡和那姑娘交拜天地,行起夫婦禮來。一陣陣脂香粉膩,送進鼻管去,蕭管嗷嘈,送進耳朵去,把個何和里弄得神魂顛倒。眾人一直把他們推進洞房,何和裡定睛一看,見屋子裡打扮得金碧輝煌,一位美人兒玉立亭亭地站在跟前。他便說道:「姑娘請坐。」

  那女孩兒,也說了一句:「部主請坐。」

  何和裡便問姑娘是都督的什麼人,怎麼和我做起夫妻來。你可知道我家裡原娶有一福晉嗎?那女孩兒笑說道:「我便是都督的大格格,今年十六歲了。俺父親因愛部主一表人才,便打發我來侍候部主。部主家裡娶有福晉,這是我父親知道的,只求部主念今宵一夜的恩情,將來不要丟我腦背後,便是我的萬幸了。」

  大格格說到這裡,粉頸低垂,他便上前拉著大格格的玉手,覺得又軟又滑。這時任你一等英雄,也不免軟了心頭。便說了許多溫柔話兒勸慰她,慢慢的雙雙上炕並頭睡下。第二天起來,何和裡見了努爾哈赤,行了翁婿之禮,又說了許多感激的話,從此把何和裡留在府中,三日一小宴,五日一大宴,把個赫赫的董鄂部主,伺候得貼貼服服日子久了,努爾哈赤把自己想如何統一滿洲,只恨兵馬稀少的話,對他說了。那何和裡毫不遲疑,拍著胸膛說道:「我幫助岳父五萬兵馬怎麼樣。」

  努爾哈赤忙站起來,兜頭一揖,連聲道謝。何和裡跟著親自回去調動兵馬。這時何和裡的元配哲陳妃,住在母家,所以他丈夫入贅在盛京,和回來調動兵馬的事她都沒有知道。直待何和裡兵馬調齊,各處部落沸沸揚揚的傳說,努爾哈赤招了何和裡做駙馬等等。

  傳到哲陳妃耳朵裡,不由得胸中憤恨,發起醋勁,立刻向他父親借了二千人馬星夜趕回董鄂部去。走到摩天嶺下,迎面一隊人馬,正打著董鄂部旗號。這時何和裡新得一位夫人,離開幾天,心中便萬分掛念,匆匆忙忙把兵馬調齊,吩咐在後慢慢行來,自己卻帶了一小隊侍衛,不到六百人,便趕路先行。

  誰知剛到摩天嶺,恰恰遇著他正妻哲陳氏。何和裡心下也有些抱愧,看看他妻子,身後人馬攢動,旌旗蔽日,刀戟如林,定知不妙,還勉強裝著笑容迎上去。忽聽他的妻子說道:「那裡走」?便指揮部下一擁上前,把何和裡活活擒住,帶他回哲陳部去。不殺他也不問他。

  哲陳妃的意思,想打進盛京,把那大格格親自捉來,和他丈夫雙雙斬首才泄得心中之恨。正待和各將領商量。忽聽得營外連珠炮響,一片鼓聲喇叭聲,震動山谷,忙忙披掛上馬,出去一看,原來建州人馬,四面包圍。努爾哈赤匹馬趕到營前,口口聲聲「還我女婿來。」

  哲陳氏罵他一聲老烏龜,咬一咬牙,拍馬上前和他拚命。你想一個脂粉嬌娃,任你有何本領,那裡敵得過努爾哈赤的神力,戰了十多個回合,便被努爾哈赤捉住。照努爾哈赤的意思,要拿她正法。還是何和裡看在夫妻份上,替她求饒,才把她喚上帳來,狠狠地申斥一番,放她回去。這一下,努爾哈赤平空裡得了五萬人馬,又得了董鄂哲陳兩部。靠著這個力量,在十月的時候,行軍直到松花江上流,收服了珠舍裡訥殷兩部。

  第二年六月裡,又打破了多壁城。後來又取得安褡拉庫,一路又收服了愛呼部,聲威大振,四方歸附。這時佟氏年紀也大了,努爾哈赤又娶了一位妃子富察氏,在盛京城休息幾年,又把從前散失的二弟舒爾哈齊三弟雅爾哈齊找回來,一塊兒住著,替他們娶了妻房。兄弟們倒也和和氣氣。一日兄弟們商量要建築一所堂子作為祭神的場所,便立刻召集工匠,大興土木。忽在地下掘起一塊石碑,上便鑄著六個大字:「滅建州者葉赫」。

  努爾哈赤見了,老大不高興,吩咐工人將此碑擊為數段。雖然妖言不足信,心中卻不免有些驚訝。次日來了一個外使,說奉葉赫貝勒命齋書到此。努爾哈赤暗想偌大的葉赫部,當真來和我作對麼?當下展開了來書,但見上面寫著:

  葉赫國大貝勒納林布祿,致書滿洲都督努爾哈赤麾下,爾處滿洲,我處扈倫,言語相通,勢同一國,今所有國土,爾多我寡,盍割讓與我。

  努爾哈赤看了,不由得怒氣上沖,把來書扯得粉碎,對那來使說道:「我國寸土寸金就使汝主拿首級求換,也是不行的。」

  說罷,命左右將來使逐出。努爾哈赤當即召集各部部主各貝勒和他的伯叔兄弟小侄各統兵將領,在府中開一個大會,便把葉赫部主派人前來下書,如何欺侮的情形,一一的說出。說得個個氣沖牛斗,即於次日大閱兵馬,日夜操練,專待葉赫兵到,和他廝殺。

  正是:一朝怨恨無端起,四面風雲刮地來。

  欲知葉赫部如何對付努爾哈赤,且聽下回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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