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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十八回 孫臏佯狂脫禍 龐涓兵敗桂陵(2)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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是夜,龐涓又入見惠工,奏曰:「臣奉大王之命,往諭孫臏,臏意必不願留,且有怨望之語。若目下有表章請假,主公便發其私通齊使之罪。」 惠王點頭。 次日,孫臏果然進上一通表章,乞假月余,還齊省墓。惠王見表大怒,批表尾雲:「孫臏私通齊使,今又告歸,顯有背魏之心,有負寡人委任之意。可削其官秩,發軍師府問罪。」 軍政司奉旨,將孫臏拿到軍師府來見龐涓。涓一見佯驚曰:「兄長何為至此!」 軍政司宣惠王之命。龐涓領旨訖,問臏曰:「吾兄受此奇冤,愚弟當于王前力保。」 言罷,命輿人駕車,來見惠王,奏曰:「孫臏雖有私通齊使之罪,然罪不至死。以臣愚見,不若刖而黥之,使為廢人,終身不能退歸故土。既全其命,又無後患,豈不兩全?微臣不敢自專,特來請旨!」 惠王曰:「卿處分最善。」 龐涓辭回本府,謂孫臏曰:「魏王十分惱怒,欲加兄極刑,愚弟再三保奏,恭喜得全性命。但須刖足①黥面,此乃魏國法度,非愚弟不盡力也。」 孫臏歎曰:「吾師雲『雖有殘害,不為大凶。』今得保首領②此乃賢弟之力,不敢忘報!」 龐涓遂喚刀斧手,將孫臏綁住,剔去雙膝蓋骨。臏大叫一聲,昏絕倒地,半晌方蘇。又用針刺面,成「私通外國」四字,以墨塗之。龐涓假意啼哭,以刀瘡藥敷臏之膝,用帛纏裹,使人抬至書館,好言扶慰,好食將息③。約過月余,孫臏瘡口已合,只是膝蓋既去,兩腿無力,不能行動,只好盤足而坐。 髯翁有詩雲: 易名臏字禍先知,何待龐涓用計時。 堪笑孫君太忠直,尚因全命感恩私。 孫臏已成廢人,約日受龐涓三餐供養,甚不過意。龐涓乃求臏傳示鬼穀子注解孫武兵書,臏慨然應允。涓給以木簡,要他繕寫。臏寫未及十分之一,有蒼頭名喚誠兒,龐涓使伏侍孫臏,誠兒見孫子無辜受枉,反有憐憫之意。忽龐涓召誠兒至前,問孫臏繕寫日得幾何?誠兒曰:「孫將軍為兩足不便,長眠短坐,每日只寫得二三策④」 〔①刖足:斷足。 ②首領:頭。 ③將息:調養。 ④策:冊。以竹、不簡編串而成。〕 龐涓怒曰:「如此遲慢,何日寫完?汝可與我上緊催促。」 誠兒退問涓近侍曰:「軍師央孫君繕寫,何必如此催迫?」 近侍曰:「汝有所不知。軍師與孫君,外雖相恤,內實相忌,所以全其性命,單為欲得兵書耳。繕寫一完,便當絕其飲食。汝切不可洩漏!」 誠兒聞知此信,密告孫子。孫子大驚:「原來龐涓如此無義,豈可傳以《兵法》?」又想:「若不繕寫,他必然發怒,吾命旦夕休矣!」 左思右想,欲求自脫之計。忽然想著:「鬼谷先生臨行時,付我錦囊一個,囑雲『到至急時,方可開看。』今其時矣!」 遂將錦囊啟視,乃黃絹一幅,中間寫著「詐瘋魔」三字。臏曰:「原來如此。」 當日晚餐方設,臏正欲舉箸,忽然昏憒,作嘔吐之狀。良久發怒,張目大叫曰:「汝何以毒藥害我?」 將瓶甌悉拉於地,取寫過木簡,向火焚燒,撲身倒地,口中含糊罵詈不絕。誠兒不知是詐,慌忙奔告龐涓。涓次日親自來看,臏痰涎滿面,伏地呵呵大笑,忽然大哭。龐涓問曰:「兄長為何而笑?為何而哭?」 臏曰;「吾笑者笑魏王欲害我命,吾有十萬天兵相助,能奈我何?吾哭者哭魏邦沒有孫臏,無人作大將也!」 說罷,複睜目視涓,磕頭不已。口中叫:「鬼谷先生,乞救我孫臏一命!」 龐涓曰:「我是龐某,休得錯認了!」 臏牽住龐涓之袍,不肯放手,亂叫:「先生救命!」 龐涓命左右扯脫,私問誠兒曰:「孫子病症是幾時發的?」 誠兒曰:「是夜來發的。」 涓上車而去,心中疑感不已。恐其佯狂,欲試其真偽,命左右拖入豬圈中,糞穢狼藉,臏被發覆面,倒身而臥。再使人送酒食與之,詐雲:「吾小人哀憐先生被刖,聊表敬意,元帥不知也。」 孫子已知是龐涓之計,怒目猙獰,罵曰:「汝又來毒我耶?」 將酒食傾翻地下。使者乃拾狗矢①及泥塊以進,臏取而啖之。於是還報龐涓,涓曰:「此真中狂疾,不足為慮矣。」 自此縱放孫臏,任其出入。臏或朝出晚歸,仍臥豬圈之內;或出而不返,混宿市井之間。或談笑自若,或悲號不已。市人認得是孫客卿,憐其病廢,多以飲食遺之。臏或食或不食,狂言誕語,不絕於口,無有知其為假瘋魔者。龐涓卻吩咐地方②,每日侵③晨,具報孫臏所在,尚不能置之度外也。 髯翁有詩歎雲: 紛紛七國鬥干戈,俊傑乘時歸網羅。 堪恨奸臣懷嫉忌,致令良友詐瘋魔。 〔①矢:屎。 ②地方:本地官吏。 ③侵:清,早。〕 時墨翟雲遊至齊,客于田忌之家,其弟子禽滑從魏而至。墨翟問:「孫臏在魏得意何如?」 禽滑親將孫子被刖之事,述于墨翟。翟歎曰:「吾本欲薦臏,反害之矣!」 乃將孫臏之才,及龐涓妒忌之事,轉述于田忌。田忌言于威王曰:「國有賢臣,而令見辱於異國,大不可也!」 威王曰:「寡人發兵以迎孫子如何?」 田忌曰:「龐涓不容臏仕于本國,肯容仕于齊國乎?欲迎孫子,須是如此恁般,……密載以歸,可保萬全。」 威王用其謀,即令客卿淳於髡kūn,假以進茶為名,至魏欲見孫子。淳於髡領旨,押了茶車,捧了國書,竟至魏國。禽滑裝做從者隨行。到魏都見了魏惠王,致齊侯之命。惠王大喜,送淳于髡於館驛。禽滑見臏發狂,不與交言,半夜私往候之。臏背靠井欄而坐,見禽滑張目不語。滑垂涕曰:「孫卿困至此乎?吾乃墨子之弟子禽滑也。吾師言孫卿之冤于齊王,齊王甚相傾慕,淳於公此來,非為貢茶,實欲載孫卿入齊,為卿報刖足之仇耳!」 孫臏淚流如雨,良久言曰:「某已分死於溝渠,不期今日有此機會。但龐涓疑慮太甚,恐不便挈帶,如何?」 禽滑曰:「吾已定下計策,孫卿不須過慮,俟有行期,即當相迎。」約定只在此處相會,萬勿移動。 次日,魏王款待淳於髡,知其善辯之士,厚贈金帛。髡辭了魏王欲行,龐涓複置酒長亭餞行。禽滑先於是夜將溫車藏了孫臏,卻將孫臏衣服,與廝養王義穿著,披頭散髮,以泥土塗面,裝作孫臏模樣。地方已經具報,龐涓以此不疑。淳於髡既出長亭,與龐涓歡飲而別。先使禽滑驅車速行,親自押後。過數日,王義亦脫身而來。地方但見肮髒衣服,撒做一地,已不見孫臏矣。即時報知龐涓,涓疑其投井而死。使人打撈屍首不得,連連挨訪,關無影響。反恐魏王見責,戒左右隻將孫臏溺死申報,亦不疑其投齊也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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