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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十一回 晉悼公駕楚會蕭魚 孫林父因歌逐獻公(3)


  是年秋九月,楚共王審薨,世子昭立,是為康王。吳王諸樊,命大將公子党帥師伐楚。楚將養繇基迎敵,射殺公子党,吳師敗還。諸樊遣使告敗于晉,悼公合諸侯于向以謀之。晉大夫羊舌肹進曰:「吳伐楚之喪,自取其敗,不足恤①也。秦、晉鄰國,世有姻好,今附楚救鄭,敗我師於櫟,此宜先報。若伐秦有功,則楚勢益孤矣。」

  悼公以為然。使荀偃率三軍之眾,同魯、宋、齊、衛、鄭、曹、莒、邾、滕、薛、杞、小邾十二國大夫伐秦。晉悼公待於境上。

  〔①不足恤:不足為訓。〕

  秦景公聞晉師將至,使人以毒藥數囊,沉于涇水之上流。魯大夫叔孫豹,同莒師先濟,軍士飲水中毒,多有死者。各軍遂不肯濟。鄭大夫公子蟜謂衛大夫北宮括曰:「既已從人,敢觀望乎?」

  公子蟜帥鄭師渡徑,北宮括繼之。於是諸侯之師皆進,營于域林。諜報:「秦軍相去不遠。」

  荀偃令各軍「雞鳴駕車,視我馬首所向而行!」

  下軍元帥欒黶,素不服中行偃,及聞令,怒曰:「軍旅之事,當集眾謀,即使偃能獨斷,亦宜明示進退,烏有使三軍之眾,視其馬首者?我亦下軍之帥也,我馬首欲東。」

  遂帥本部東歸。副將魏絳曰:「吾職在從帥,不敢俟①中行伯矣。亦隨欒黶班師。早有人報知中行偃。偃曰:「出令不明,吾實有過。令既不行,何望成功?」

  乃命諸侯之師,各歸本國,晉帥亦還。時欒針為下軍戎右,獨不肯歸,謂範匄之子範鞅曰:「今日之役,本為報秦,若無功而返,是益恥也。吾兄弟二人,並在軍中,豈可一時皆返?子能與我同赴秦師乎?「範鞅曰:「子以國恥為念,鞅敢不從!乃各引本部馳入秦軍。

  〔①俟:等待。〕

  卻說秦景公引大將蠃詹及公子無地,帥車四百乘,離域林五十裡安營,正遣人探聽晉兵進止。忽見東角塵頭起處,一彪車馬飛來,急使公子無地率軍迎敵。欒鋮奮勇上前,範鞅助之,連刺殺甲將十餘人。秦軍披靡欲走,望其後軍無繼,複鳴鼓合兵圍之。範鞅曰:「秦兵勢大,不可當也!」

  欒針不聽。蠃詹大軍又到,欒針複手殺數人,身中七箭,力盡而死。范鞅脫申,乘單車疾馳得免。欒黶見範鞅獨歸,問曰:「吾弟何在?」

  鞅曰:「已沒于秦軍矣!」

  黶大怒,拔戈直刺範鞅。鞅不敢相抗,走入中軍。黶隨後趕到,鞅避去。其父范匄迎謂曰:「賢婿何怒之甚也?」

  ——黶妻欒祁,乃範匄之女,故以婿呼之。黶怒氣勃勃,不能制,大聲答日:「汝子誘吾弟同入秦師,吾弟戰死,而汝子生還,是汝子殺吾弟也。汝必逐鞅,猶可恕,不然,我必殺鞅,以償吾弟之命!」

  範匄曰:「此事老夫不知也,今當逐之。」

  范鞅聞其語,遂從幕後出奔秦國。秦景公問其來意,範鞅敘述始末。景公大喜,待以客卿之禮。一日,問曰:「晉君何如人?」

  對曰:「賢君也,知人而善任。」

  又問:「晉大夫誰最賢?」

  對曰:「趙武有文德,魏絳勇而不亂,羊舌肹習於《春秋》。張老篤信有智,祁午臨事鎮定,臣父匄能識大體,皆一時之選。其他公卿,亦皆習於今典,克守其官,鞅末敢輕議也。」

  景公又曰:「然則晉大夫中,何人先亡?」

  鞅對曰:「欒氏將先亡。」

  景公曰:「豈非以汰侈①故乎?」

  〔①汰侈:驕縱。〕

  範鞅曰:「欒黶雖汰侈,猶可及身,其子盈必不免。」

  景公曰:「何故?」

  鞅對曰:「欒武子恤民愛士,人心所歸,故雖有弑君之惡,而國中不以為非,戴其德也。思召公者,愛及甘棠,況其子乎?黶若死,盈之善末能及人,而武之德已遠,修黶之怨者,必此時矣。」

  景公歎曰:「卿可謂知存亡故者也!」

  乃因範鞅而通于範匄,使庶長武聘晉,以修舊好,並請複範鞅之位。悼公從之,范鞅歸晉。悼公以鞅及欒盈並為公族大夫,且諭欒黶勿得修怨。自此秦晉通和,終春秋之世,不相加兵。有詩為證:

  西鄰東道世婚姻,一旦尋仇鬥日新。
  玉帛既通兵革偃,從來好事是和親。

  是年欒黶卒,子欒盈代為下軍副將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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