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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十五回 華元登床劫子反 老人結草亢杜回(2)


  莊王聞其言,命速牽下樓車,責之曰:「爾既許寡人,而又背之,爾自無信,非寡人之過也。」

  叱左右斬訖報來。解揚全無懼色,徐聲答曰:「臣未嘗無信也。臣若全信于楚,必然失信于晉,假使楚有臣而背其主之言,以取賂於外國,君以為信乎?不信乎?臣請就誅,以明楚國之信,在外不在內!」

  莊王歎曰:「『忠臣不懼死。』子之謂矣!」縱之使歸。

  宋華元因解揚之告,繕守益堅。公子側使軍士築土埋於外,如敵樓之狀。親自居之,以闞①城內,一舉一動皆知。華元亦於城內築土埋以向之。自秋九月圍起,至明年之夏五月,彼此相拒九個月頭。睢陽城中,糧草俱盡,人多餓死。華元但以忠義激勸其下,百姓感泣,甚至易子為食,拾骸骨為爂,全無變志。莊王沒奈何了。軍吏稟道:「營中只有七日之糧矣!」

  〔①闞:望。〕

  莊王曰:「吾不意宋國難下如此!」

  乃親自登車,閱視宋城,見守陴軍士,甚是嚴整。歎了一口氣,即召公子側議班師。

  申犀哭拜于馬前曰:「臣父以死奏王之命,王乃失信于臣父乎?」

  莊王面有慚色。申叔時時為莊王執轡②在車,乃獻計曰:「宋之不降,度我不能久耳。若使軍士築室耕田,示以長久之計,宋必懼矣。」

  莊王曰:「此計甚善!」

  乃下令軍士,沿城一帶起建營房,即拆城外民居,並砍伐竹木為之。每軍十名,留五名攻城,五名耕種。十日一更番③,軍士互相傳說。
  〔②執轡:駕馭車馬。
  ③更番:更換,輪流。 〕


  華元聞之,謂宋文公曰:「楚王無去志矣!晉救不至,奈何?臣請入楚營,面見子反,劫①之以和,或可僥倖成事也。」

  宋文公曰:「社稷存亡,在此一行,小心在意!」

  華元探知公子側在土堙敵樓上住宿,預得其左右姓名,及奉差守宿備細。捱至夜分,扮作謁者模樣,悄地從城上縋下,直到土堙邊。遇巡軍擊柝②而來,華元問曰:「主帥在上乎?」

  巡軍曰:「在。」

  又問曰:「已睡乎?」

  巡軍曰:「連日辛苦,今夜大王賜酒一樽,飲之已就枕矣。」

  華元走上土堙,守堙軍士阻之。華元曰:「我謁者庸僚也。大王有緊要機密事吩咐主帥。因适才賜酒,恐其辭臥,特遣我來當面叮囑,立等回復。」

  軍士認以為真,讓華元登堙。堙內燈燭尚明,公子側和衣睡倒。華元逕上其床,輕輕的以手推之。公子側醒來,要轉動時,兩袖被華元坐住了。急問:「汝是何人?」

  華元低聲答曰:「元帥勿驚,吾乃宋國右師華元也。奉主公之命,特地夜至求和。元帥若見從,當世從盟好;若還不允,元與元帥之命,俱盡於今夜矣!」

  言畢,左手按住臥席,右手於袖中掣出雪白一柄匕首,燈光之下,晃上兩晃。公子側慌忙答曰:「有事大家商量,不須粗鹵。」

  華元收了匕首,謝曰:「死罪勿怪!情勢已急,不得從容也。」

  公子側曰:「子國中如何光景?」

  華元曰:「易子而食,拾骨而爂,已十分狼狽矣。」

  公子側驚曰:「宋之困敝,一至此乎?吾聞軍事『虛者實之,實者虛之。』子奈何以實情告我?」

  華元曰:「『君子矜③人之厄,小人利人之危。』元帥乃君子,非小人,元是以不敢匿情。」

  〔①劫:威逼。
  ②擊柝:敲更。
  ③矜:可憐,同情。〕


  公子側曰:「然則何以不降?」

  華元曰:「國有已困之形,人有不困之志。君民效死,與城俱碎,豈肯為城下之盟哉?倘蒙矜厄之仁,退師三十裡,寡君願以國從,誓無二志!」

  公子側曰:「我不相欺,軍中亦止有七日之糧矣。若過七日,城不下,亦將班師。築室耕田之令,聊以相恐耳。明日我當奏知楚王,退軍一舍;爾君臣亦不可失信。」

  華元曰:「元情願以身為質,與元帥共立誓詞,各無反悔。」

  二人設誓已畢,公子側遂與華元結為兄弟,將令箭一枝付與華元,吩咐速行。華元有了令箭,公然行走,直到城下,口中一個暗號,城上便放下兜子,將華元吊上城堙去了。華元連夜回復宋公,歡歡喜喜,專等明日退軍消息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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