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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回 晉獻公違卜立驪姬 楚成王平亂相子文(3)


  次日,後隊王孫游遣人來報說:「諜探得齊侯國宋、魯二國諸侯,親率大軍,前來救鄭。鬥將軍等不敢前進,特候軍令,準備迎敵。」

  子元大驚,謂諸將曰:「諸侯若截吾去路,吾腹背受敵,必致損折。吾侵鄭及於逵市,可謂全勝矣。」

  乃暗傳號令,人銜枚,馬摘鈴,是夜拔寨都起。猶恐鄭兵追趕,命勿撤軍幕,仍建大旆,以疑鄭人。大軍潛出鄭界,乃始鳴鐘擊鼓。唱凱歌而還。先遣報文夫人曰:「令尹全勝而回矣!」

  夫人謝曰:「令尹若能殲敵成功,宜宣示國人,以彰明罰;告諸太廟,以慰先王之靈。未亡人何與焉?」

  子元大慚。楚王熊惲,聞子元不戰而還,自是有不悅之意。

  卻說鄭叔詹親督軍士巡城,徹夜不睡。至曉,望見楚幕,指曰:「此空營也,楚師遁矣。」

  眾猶未信,問:「何以知之?」

  叔詹曰:「幕乃大將所居,鳴鉦設儆,軍聲震動。今見群鳥棲噪于上,故知其為空幕也。吾度諸侯救兵必至,楚先聞信,是以遁耳!」

  未幾,諜報:「諸侯救兵果到,未及鄭境,聞楚師已去,各散回本國去了。」

  眾始服叔詹之智。鄭遣使致謝齊侯救援之勞。自此感服齊國,不敢懷貳。

  再說楚子元自伐鄭無功,內不自安,篡謀益急。欲先通文夫人,然後行事。適文夫人有小恙,子元假稱問安,來至王宮。遂移臥具寢處宮中,三日不出。家甲①數百,環列宮外。大夫鬥廉聞之,闖入宮門,直至臥榻。見子元方對鏡整鬢②,讓③之曰:「此豈人臣櫛沐④之所耶?令尹宜速退!」

  子元曰:「此吾家宮室,與射師何與?」

  鬥廉曰:「王侯之貴,弟兄不得通屬。令尹雖介弟,亦人臣也。人臣過闕則下,過廟則趨。咳唾其地。猶為不敬,況寢處乎?且寡夫人密邇⑤於此,男女別嫌,令尹豈未聞耶?」

  〔①甲,兵。
  ②鬢:頭髮。
  ③讓:責備。
  ④櫛沐:梳頭洗臉。
  ⑤邇:靠近。〕


  子元大怒曰:「楚國之政,在吾掌握,汝何敢多言!」

  命左右梏其手,拘於廡下,不放出宮。文夫人使侍人告急于鬥伯比之子鬥穀於菟,使其入宮靖難。鬥谷于菟密奏楚王,約會鬥梧、鬥禦疆及其子鬥班,半夜率甲以圍王宮,將家甲亂砍,眾俱驚散。子元方擁宮人醉寢,夢中驚起,仗劍而出。恰遇頭班,亦仗劍而入。子元喝曰:「作亂乃孺子耶!」

  鬥班曰:「我非作亂,特來誅亂者耳。」

  兩下就在宮中爭戰。不數合,鬥禦疆、鬥梧齊到。子元度不能勝,奪門欲走,被鬥班一劍砍下頭來。鬥谷于菟將鬥廉開梏放出,一齊至文夫人寢室之外,稽首問安而退。次早,楚成王熊惲禦殿,百官朝見已畢,楚王命滅子元之家,榜其罪狀於通衢。

  髯翁論公子元欲蠱文夫人之事,有詩曰:
  堪嗟色膽大於身,不論尊兮不論親。
  莫怪狂且輕動念,楚夫人是息夫人。

  卻說鬥谷于菟之祖曰鬥若敖,娶鄖子之女,生鬥伯比。若敖卒,伯比尚幼,隨母居於鄖國,往來宮中,鄖夫人愛之如子。鄖夫人有女與伯比為表兄妹之親,自小宮中作伴遊耍,長亦不禁,遂成私情。鄖女有孕,鄖夫人方才知覺,乃禁絕伯比,不許入宮。使其女詐稱有病,屏居一室。及誕期已滿,產下一子,鄖夫人潛使侍人用衣服包裹,將出宮外,棄於夢澤之中。意欲瞞過鄖子,且不欲揚其女之醜名也。伯比羞慚,與其母歸於楚國去訖。其時鄖子適往夢澤田獵,見澤中有猛虎蹲踞,使左右放箭,箭從旁落,一矢不中。其虎全不動撣。鄖子心疑,使人至澤察之。回報:「虎方抱一嬰兒,喂之以乳,見人亦不畏避。」

  鄖子曰:「是神物,不可驚之。」

  獵畢而歸,謂夫人曰:「適至夢澤,見一奇事。」

  夫人問曰:「何事?」

  鄖子遂將猛虎乳兒之事,述了一遍。夫人曰:「夫君不知,此兒乃妾所棄也!」

  鄖子駭然曰:「夫人安得此兒而棄之?」

  夫人曰:「夫君勿罪。此兒實吾女與鬥甥所生。妾恐汙吾女之名,故命侍者棄于夢澤。妾聞薑嫄履巨人跡而生子,棄之冰上,飛鳥以翼覆之,薑嫄以為神,收養成人,名之曰棄,官為後稷,遂為周代之祖。此兒既有虎乳之異,必是大貴人也。」

  鄖子從之,使人收回,命其女撫養。

  逾年,送其女于楚,與鬥伯比成親。楚人鄉談,呼乳曰「谷」,呼虎曰「於菟」。取乳虎為義,名其子曰穀於菟,表字子文。今雲夢縣有於菟鄉,即子文生處也。穀於菟既長,有安民治國之才,經文緯武之略。父伯比,仕楚為大夫。伯比死,穀於菟嗣為大夫。及子元之死,令尹官缺。楚王欲用鬥廉,鬥廉辭曰:「方今與楚為敵者,齊也。齊用管仲、甯戚,國富兵強。臣才非管、寧之流明矣。王欲改紀楚政,與中原抗衡,非鬥穀於菟不可。」

  百官齊聲保奏:「必須此人,方稱其職。」

  楚王准奏,遂拜鬥穀於菟為令尹。楚王曰:「齊用管仲,號為仲父。今谷於菟尊顯于楚,亦當字之。」

  乃呼為子文而不名。周惠王之十三年也。子文既為令尹,倡言曰:「國家之禍,皆由君弱臣強所致。凡百官采邑,皆以半納還公家。」

  子文先於鬥氏行之,諸人不敢不從。又以郢城南極湘潭,北據漢江,形勝之地,自丹陽徙都之,號曰郢都。治兵訓武,進賢任能。以公族屈完為賢,使為大夫;族人鬥章才而有智,使與諸鬥同治軍旅。以其子鬥班為申公。楚國大治。

  齊桓公聞楚王任賢圖治,恐其爭勝中原,欲起諸侯之兵伐楚。問管仲,管仲對曰:「楚稱王南海,地大兵強,周天子不能制。今又任子文為政,四境安堵,非可以兵威得志也。且君新得諸侯,非有存亡興滅之德,深入人心,恐諸侯之兵,不為我用。今當益廣威德,待時而動,方保萬全。」

  桓公曰:「自我先君報九世之仇,剪滅紀國,奄①有其地。鄣為紀附庸,至今未服,寡人欲並滅之,何如?」

  〔①奄:覆蓋,全部。〕

  管仲曰:「鄣雖小國,其先乃太公之支孫,為齊同姓。滅同姓,非義也。君可命王子成父率大軍巡視紀城,示以欲伐之狀。鄣必畏而來降。是無滅親之名,而有得地之實矣。」

  桓公用其策,鄣君果畏懼求降。桓公曰:「仲父之謀,百不失一!」

  君臣正計議國事,忽近臣來報:「燕國被山戎用兵侵伐,特遣人求救。」

  管仲曰:「君欲伐楚,必先定戎。戎患既熄,乃可專事於南方矣。」

  畢竟桓公如何服戎,且聽下回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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