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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回 褒人贖罪獻美女 幽王烽火戲諸侯(1)


  話說宣王自東郊遊獵,遇了杜伯、左儒陰魂索命,得疾回宮,合眼便見杜伯、左儒。自知不起,不肯服藥。三日之後,病勢愈甚。其時周公久已告老,仲山甫已卒。乃召老臣尹吉甫、召虎托孤。二臣直至榻前,稽首問安。宣王命內侍扶起。靠於繡褥之上,謂二臣曰:「朕賴諸卿之力,在位四十六年,南征北伐,四海安寧,不料一病不起。太子宮涅,年雖已長,性頗暗昧,卿等竭力輔佐,勿替世業!」

  二臣稽首受命。方出宮門,遇太史伯陽父。召虎私謂伯陽父曰:「前童謠之語,吾曾說過恐有弓矢之變。今王親見厲鬼操朱弓赤矢射之,以致病篤。其兆已應,王必不起。」

  伯陽父曰:「吾夜觀乾象,妖星隱伏於紫微之垣,國家更有他變,王身未足以當之。」

  尹吉甫曰:「『天定勝人,人定亦勝天。』諸君但言天道而廢人事,置三公六卿於何地乎?」

  言罷各散。不隔一時,各官複集宮門候問,聞禦體沉重,不敢回家了。是夜王崩。姜後懿旨,召顧命老臣尹吉甫、召虎,率領百官,扶太子宮涅行舉哀禮,即位於柩前。是為幽王。詔以明年為元年,立申伯之女為王后,子宜臼為太了,進後父申伯為申侯。史臣有詩贊宣王中興之美雲:

  于赫宣王,令穗茂世。
  威震窮荒,變消鼎雉。
  外仲內薑,克襄隆治。
  幹父之蠱,中興立幟。

  卻說薑後因悲慟太過,未幾亦薨。幽王為人,暴戾寡恩,動靜無常。方諒陰①之時,狎昵群小,飲酒食肉,全無哀戚之心。自薑後去世,益無忌憚,耽於聲色,不理朝政。申侯屢諫不聽,退歸申國去了。也是西周氣數將盡,尹吉甫、召虎一班老臣,相繼而亡。幽王另用虢公、祭公與尹吉甫之子尹球,並列三公。三人皆讒諂面諛之人,貪位慕祿之輩,惟王所欲,逢迎不暇。其時只有司徒鄭伯友,是個正人,幽王不加信用。一日,幽王視朝,岐山守臣申奏:「涇、河、洛三川,同日地震。」

  幽王笑曰:「山崩地震,此乃常事,何必告朕。」

  遂退朝還宮。太史伯陽父執大夫趙叔帶手歎曰:「三川發原於岐山,胡②可震也。昔伊洛竭而夏亡,河竭而商亡。今三川皆震,川源將塞;川既塞竭,其山必崩。夫岐山乃太王發跡之地,此山一崩,西周能無恙乎?」

  〔①諒陰:帝王守喪。
  ②胡:何。〕


  趙叔帶曰:「若國家有變,當在何時?」

  伯陽父屈指曰:「不出十年之內。」

  叔帶曰:「何以知之?」

  伯陽父曰:「善盈而後福,惡盈而後禍。十者,數之盈也。」

  叔帶曰:「天子不恤國政,任用佞臣,我職居言路,必盡臣節以諫之。」

  伯陽父曰:「但恐言而無益。」

  二人私語多時,早有人報知虢公石父。石父恐叔帶進諫,說破他奸佞;直入深宮,都將伯陽父與趙叔帶私相議論之語,述與幽王,說他謗毀朝廷,妖言惑眾。幽王曰:「愚人忘說國政,如野田洩氣,何足聽哉!」

  卻說趙叔帶懷著一股忠義之心,屢欲進諫,未得其便。過了數日,岐山守臣又有表章申奏說:「三川俱竭,岐山複崩,壓壞民居無數。」

  幽王全不畏懼;方命左右訪求美色,以充後宮。趙叔帶乃上表諫曰:「山崩川竭,其象為脂血俱枯,高危下墜,乃國家不祥之兆。況岐山王業所基,一旦崩頹,事非小故。及今勤政恤民,求賢輔政,尚可望消弭天變。奈何不訪賢才而訪美女乎?」

  虢石父奏曰:「國朝定都豐鎬,千秋萬歲!那岐山如已棄之屣,有何關係?叔帶久有慢君之心,藉端謗訕,望吾王詳察。」

  幽王曰:「石父之言是也。」

  遂將叔帶免官,逐歸田野。叔帶歎曰:「危邦不入,亂邦不居。吾不忍坐見西周有『麥秀』之歌!」

  於是攜家竟往晉國。是為晉國大夫趙氏之祖,趙衰趙盾即其後裔也。後來趙氏與韓氏三分晉國,列為諸侯。此是後話。後人有詩歎曰:

  忠臣避亂先歸北,世運淩夷漸欲東。
  自古老臣當愛惜,仁賢一去國虛空。

  卻說大夫褒珦,自褒城來,聞趙叔帶被逐,急忙入朝進諫:「吾王不畏天變,黜逐賢臣,恐國家空虛,社稷不保。」

  幽王大怒,命囚珦於獄中。自此諫諍路絕,賢豪解體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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