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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回 李綱奏陳開國計(3)


  高宗因李綱劾奏邦昌之奸意切,乃令小黃門宣黃潛善、汪伯彥、呂好問等問之。帝顧呂好問曰:「昔虜騎犯京,卿在城中知其詳,謂當如何?」

  好問對曰:「邦昌僭竊位號,人所共知。既已自歸,惟陛下裁處。」

  高宗曰:「吾欲遠竄邦昌以塞眾議,爾等以為當乎?」

  好問複奏曰:「昔德宗幸奉天之時,不挾朱泚以行,後以為悔。陛下莫如寬貸邦昌,以留左右。」

  綱奏曰:「呂好問之言,首尾兩端,且援朱泚以為詞。且德宗之狩奉天,朱泚蓋未反也。薑公輔以其得涇軍心,恐資以為變,請挾以行,德宗不聽,而其後果反。今邦昌僭逆,豈可使之在朝廷,使道路人指叫曰:此亦一天子哉。」

  因泣拜曰:「臣不可與邦昌同列,正當以笏擊之。陛下必欲用邦昌,第罷臣職,勿以為相。」

  帝感動。汪伯彥亦曰:「李綱氣直,臣等不及。」

  高宗曰:「卿欲如何處置?」

  綱曰:「邦昌之罪,理當誅夷。

  陛下以其嘗自歸貸,免死而遠竄之。其受偽命者,謫降之可也。」

  高宗允奏,詔竄邦昌,安置潭州。受偽命臣僚王時雍、吳開、莫儔、李覿等皆貶遠方,後並賜死。贈劉韋合為資政殿大學士,李若水為觀文殿學士。詔諸路訪死節之臣以聞。

  次日,李綱入對內廷,因言:「近世大夫寡廉恥,不知君臣之義。靖康之禍,能仗節死義者,在內惟劉韋合、李若水,在外惟霍安國,願加贈恤。」

  帝從其請,又贈安國為延康殿學士。即日封李綱兼禦營使。因詰國勢及靖康以來之得失,綱遂奏曰:

  「今國勢不逮靖康間遠甚,然而可為者,陛下英斷于上,群臣輯睦於下,庶幾靖康之弊可革,而中興可圖。然非有規模而知先後緩急之序,則不能以成功。夫外禦強敵,內銷盜賊,修軍政、變士風、裕邦儲、寬民力、改弊法,省冗官,誠號令以感人心,信賞罰以作士氣,擇帥臣以任方面,選監司、郡守以奉行新政,俟吾所以自治者。政事已修,然後可以問罪金人,迎還二帝。此謂規模也。至於所當急而先者,則在於料理河北、河東。蓋河北、河東者,國之屏蔽也。料理稍就,然後中原可保,東南可安。今河東所失者,恒、代、太原、澤、潞、汾、晉,餘郡猶有也。河北所失者,不過真定、懷、衛、浚四州,其餘二十餘郡,皆為朝廷守。兩路士民兵將所以戴宋者,其心甚堅。皆推豪傑以首領,多者數萬,少者亦不下萬人。

  朝廷不因此時置司遣使,以恩慰撫之,分兵以援其危急,臣恐糧盡力疲,坐受金人之因,雖懷忠義之心,援兵不至,危迫無告,必且憤怨朝廷。金人因得撫而用之,皆精兵也。莫若于河北置招撫司,河東置經制司,擇有才略者為之。使宣諭天子恩德,所以不忍棄兩河於敵國之意。有能全一州、複一郡者,以為節度、防禦團練使,如唐方鎮之制,使自守。非惟絕其從敵之心,又可資其禦敵之力,使朝廷永無北顧之憂,最今日之先務也。」

  帝善其言,問曰:「誰可以任其職?」

  綱曰:「張所、傅亮二人,才智充足,可當其任。」

  高宗即封張所為河北路招撫使,傅亮為河東路招撫使。是日,二人領職已去。

  卻說宗澤在襄陽,聞金人有割地之謀,遣人入京上疏,奏知高宗。高宗設朝,閣門大使進上宗澤章疏奏。高宗於禦案揭開視之。其疏雲:

  〖天下者,太祖之天下。陛下當兢兢業業,思傳之萬世,柰何遽議割河之東西,又議陝之蒲解乎?自金人再至,朝廷未嘗命一將、出一師,但聞奸邪之臣,朝進一言告和,暮入一說以乞盟,終至二聖北遷,宗社蒙恥。臣意陛下赫然震怒,大朝黜陟,以再造王室。今即位四十日矣,未聞有大號令,但見刑部指揮雲,不得騰播赦文於河之東西、陝之蒲解者,是褫天下忠義之氣,而自絕其民也。
  臣雖駑怯,當躬冒矢石,為諸將先,得捐軀報國恩足矣!〗

  帝覽其言而壯之,因問李綱曰:「宗澤其人可任否?」

  綱曰:「陛下欲中振王室,綏復舊邦,非澤不可。」

  帝笑曰:「澤在磁州時,凡下令一切聽于崔府君。」

  綱奏曰:「古人亦有用權術假於神以行其令者,如田單是也。澤之所為,恐類於此。

  京師根本之地,新經擾攘,人心未安,非得人以鎮撫之,不獨外寇為患,亦有內變可憂。使澤當職,必有可觀。」

  帝大悅,即封澤為東京留守知開封府事,遣使者齎誥命詣襄陽見宗澤。

  宗澤正府中議事,聞天朝有使命來到,即出帳迎接。使者宣諭聖諭聖旨已畢,澤叩首謝恩領受。遂排筵席款待使臣,因問:「朝廷眾臣節目,誰人秉政?」

  使臣以李綱為對,澤曰:「靖康之初,若用此人為政,豈有二聖塵蒙之禍?今李丞相複用,天下百姓蒙福矣!」

  酒罷,打發使人回朝,自走馬赴任。

  前至東京按視,樓櫓盡廢,兵民離居其中,盜賊縱橫,人情洶洶,並不得安業。澤坐在府堂,召鄉老問之。皆言:「自金兵剽掠過後,敵騎留屯河上,金鼓之聲日夕相聞。城中居民罷乎農桑,幾二年矣。今得相公來此為民之主,實吾百姓再造父母也。」

  澤各安慰而遣之。次日出榜文張掛四門,下令曰:「從今軍民不安生業,仍為盜賊者,贓無輕重,並從軍法。」

  澤威望素著,及見其軍令嚴肅,由是盜賊屏息。遠近聞之,無不悅服。澤又遣軍民修治樓櫓,深溝高壑,預備防守之計。

  卻說河東巨寇王善聚眾七十萬,攻掠傍郡,往來東京地界,官軍莫敢攖其鋒。但見其出,百姓望風逃避。稱言欲來擄奪京城。消息報入東京城來,宗澤即聚幕屬議曰:「此賊本是烏合之眾,迫於時勢,遽爾猖獗,若急之則散於異境,複為他方之患矣。莫若宣佈朝廷威德,撫而用之,則皆精兵也。彼有妻子父母者,豈忍遽爾就誅戮哉!」

  從官陳良曰:「留守此意雖善,緣王善小人至頑,今因官軍屢挫其刃,彼自以無敵於天下。留守如化之以德,彼為空言終無聲。不如會知鄰郡,各出精兵,邀其歸路,則彼不暇為謀,自當滅矣。」

  澤曰:「不然,方今國家用人之際,是輩皆朝廷赤子,非饑寒所迫,必官府不知存恤,以至於是。若驅之於死地,非惟損皇上之大恩,亦吾輩失撫馭之過也。」

  遂不聽陳良之言。次日,吩咐部下軍士謹守城池,自不帶張弓只箭,單騎馳至善營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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