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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一回 赤眉逞勢斬廉丹


  卻說哀帝時董賢專寵,王莽被遣歸國。及哀帝崩,王太后乃馳召莽,欲授以國柄。時宰相孔光等皆欲媚太后以自固,共薦莽為大司馬,獨前將軍何武,左將軍公孫祿以社稷為重、堅持不可。太后不聽。及莽秉權,公孫祿、何武皆免官退職。及莽篡位,祿等忠謀已盡,問心無愧,樂志林泉,甚是消遙自在。及至王莽末年,天下大亂,莽所用符命詐偽之術,用久不靈,朝中大臣,皆用慣的一班諛佞之徒,絕無一籌半策,甚是慌獐。忽然想起漢時老將公孫祿,命使徵召,祿欣然隨使見莽。

  莽詢至治方略,祿曰:「太史令宗宣,典星曆,候氣變,以凶為吉,亂天文,誤朝廷;太傅平化侯,虛偽以偷名位,賊夫人之子;國師嘉信公,顛倒五經,毀師法,令學士疑惑;明學男張邯、地理侯孫陽,造井田,使民棄土業;羲和魯匡,設六管以窮工商;說符侯崔發,阿諛取容,令下情不上通,宜誅此數子,以慰天下。」

  莽大怒曰:「乃者蠻夷滑夏,寇賊奸宄,予以汝夙將練達,故特召詢擒賊之方,乃答非所問,而肆毀大臣,何老悖至此?」

  祿複朗聲曰:「匈奴不可攻,當與和親。臣恐新室憂不在匈奴,而在封域之中也。」

  莽怒,而念殺之無名,乃使虎賁扶祿出。祿飄然而去。

  莽乃遣太師羲仲景尚,更始將軍護軍王黨,將兵擊青、徐;國師和仲曹放,助郭興擊句町;轉天下穀幣,詣西河、五原、朔方、漁陽,每一郡以百萬數,欲以擊匈奴。

  初四方皆以饑寒窮愁,起為盜賊,稍稍群聚,常思歲熟,得歸鄉里,無攻城循地之計。眾既寢盛,乃相與為約,殺人者死,傷人者償創,以言辭為約束,無文書旌旗,部曲號令。其中最尊者但稱三老,次從事,次卒吏,泛稱曰臣人。轉掠求食,而諸長吏牧守皆自亂鬥,中兵而死,賊非敢欲殺之也。莽不悟,下書責七公曰:

  夫吏者,理也。宣德明恩,以牧養民,仁之道也。抑強督奸,捕誅盜賊,義之節也。今則不然,盜發不輒得,至成群黨,動曰以貧窮故耳。惟貧困饑寒,犯法為非,大者夥盜,小者穴偷,不過二科。今乃結謀連黨,以千百數,是逆亂之大者,豈饑寒之謂耶?七公其嚴敕卿大夫、卒正、連率、庶尹,謹牧養善民,急捕殄盜賊!有不同心並力疾惡黜賊,而妄曰饑寒所為,輒捕系請治其罪。

  於是群下愈恐,莫敢言賊情者,亦不得擅發兵。賊由是遂不制。

  是時劉氏宗室,除歆、嘉、龔等三十二人諂附莽者,余外諸劉盡廢所在郡縣,反多所侵辱,營殺甚于平民。且說長沙定王之後,一人名賜,字子琴,祖利為蒼梧太守,家南陽之白水鄉,頗豐裕。賜父早死,有兄顯,任俠有豪氣。顯叔名子張。

  一日,出遇蔡陽國釜亭長,亭長醉,故辱子張,至不可耐。子張怒,遂殺死亭長。後十餘年,亭長子報仇,殺子張之子騫。顯怒,欲為報怨,會顯賓客劫人,發覺,州郡系顯入獄,殺之。賜恨曰:「劉氏何辜,人皆欺侮,亭長自取死者也,孽子殺騫,複殺我兄,尚可忍乎?」

  乃與顯子信結客陳政等九人,燒殺亭長妻子四人而逃。騫兄名玄,字聖公,亦結客為報仇計。聖公家有酒,請遊徼飲,賓客醉歌曰:「朝烹兩都尉,遊徼後來用調羹味。」

  遊徼大怒,縛客捶數百。聖公懼,避之平林。平林人陳牧、廖湛,時聚眾千餘人,號為平林兵,聖公往從之。牧以聖公劉氏宗室,以為其軍安集椽。

  時南方沸亂,新市人王鳳、王匡常為人平理諍訟,眾遂推為渠帥,聚數百人,王常,成丹、張印等一班好漢俱往相聚。一日,又一彪形大漢到來,乃南陽湖陽人,姓馬名武,字子張,少時避仇,客居江夏。王匡等大喜,乃共攻離城諸鄉聚,藏兵綠林中,數月間,相聚萬餘人。荊州牧聞知,發奔命二萬人攻之,匡等相率迎至雲杜與戰,大破之。牧敗,欲北歸隨州。

  王匡等早料其敗必走隨,馬武等伏路遮擊,殺數千人,盡獲其輜重。遂攻拔竟陵,轉擊雲杜、安陸,多略婦女,還入綠林中,至有五萬余口,官兵不敢向。明年為地皇三年,大疾疫,死者且半,乃各分散引去。王常、成丹西入南郡,號下江兵;王匡、王鳳、馬武及其支党朱鮪、張卬等出入南陽,號新市兵;皆自稱將軍。

  七月,匡等進攻隨,未能下。平林兵又起應之。王莽聞荊楚勢大,遣嚴尤、陳茂擊滅。尤、茂至南郡,王常等與戰。尤出奇兵要殺,常敗走,與成丹、張卬等收散卒入萎溪,因劫掠鐘、龍間。眾複振,乃引軍與荊州牧戰于上唐,大破之。遂北至宜秋。

  再說景尚、王党至山東,被樊崇殺得大敗,景尚陣亡,王黨引殘敗軍卒逃回。王莽大驚,遂遣太師王匡,更始將軍廉丹東出,合將銳士十余萬人,所過地方,勒索供給財賄,淫擄百姓,萬民嗟怨,為之語曰:「寧逢赤眉,不逢太師;太師尚可,更始殺我。」

  樊崇恐眾與莽兵亂,乃皆朱染其眉,以相別識,故號曰赤眉。先是莽嚴敕捕賊不得言饑寒所為,故郡縣莫敢言賊情,上下蒙蔽,亦不敢擅發兵。惟翼平連率田況,素果敢,發民年十八以上者,得四萬人,授與庫兵,刻石為約,賊至則勒兵固守,去則追剿。又收合離鄉老弱,置大城中,積藏穀糧,賊至無所得食。赤眉聞之,不敢入界。後況自請出界擊賊,莽畏惡況,責以未賜虎符而擅發兵,以況或能禽滅賊,故且勿治罪。後況稍出界擊賊,所向皆破。莽忌之,遣使者代監其兵,況隨使入京,拜為師尉大夫。況去,齊地乃敗矣。

  無鹽縣索盧恢等,舉兵反城,廉丹、王匡移兵攻拔之,斬首萬餘級。上章報捷,莽遣中郎將奉璽書勞丹、匡,進爵為公,封吏士十餘人。赤眉別校董憲等眾數萬人在梁郡,王匡欲進兵擊之,廉丹曰:「赤眉之眾,十倍無鹽,未可輕敵。且我軍新拔城,疲勞已極,當且體息軍馬,蓄養銳氣。」

  王匡曰:「賊匪跳樑,固未睹天朝之銳。無鹽之戰,已聞聲喪膽矣,不乘勝進擊,一鼓成禽,尚何待乎?將軍倘惜勞,吾當獨往。」

  遂獨引兵前進。丹見諫之不聽,以匡主將,又朝中權要大臣,只得率部眾隨之。

  卻說董憲山東有名好漢,一枝鐵槍,神出鬼沒。聞莽發兵東征,正欲逞建頭功,忽見許多百姓,紛紛逃難,稱說王太師大兵將到,沿途搜劫,反向赤眉叩頭,求速進兵救命。董憲大怒,揮眾迎去,至成昌地界,兩軍相遇,各排陣勢。但見陣門開處,王匡金盔金甲,護從校尉如雲而出,匡顧盼自雄。

  董憲望見厥狀,怒發如雷,挺槍躍馬殺去,更不打話,直奔王匡,匡急閃入陣,校尉迎住,槍刀並舉,董憲將槍一振,一個圓月圈,早已數槍落地,一連搠倒數人,匡陣已亂。這邊憲眾壓上,殺得屍橫遍野。恰得廉丹到來,抵往一陣,兩邊各自回營。

  次日,董憲索戰,廉丹堅壁不出,一連數日,軍心稍定。王匡催促出戰,正在交兵,樊崇又領數萬人馬殺來,王匡望見,便棄陣而逃。丹恨曰:「小兒誤事!但彼逃可生,我逃亦死。」

  乃使吏持其印韍符節追付匡,自同眾校尉,捨命殺轉。是時丹兵才存萬餘人,赤眉眾十余萬,如何抵敵?只得敗走。追至無鹽,廉丹戰死,校尉士卒盡被殺絕。

  莽得報失色,國將哀章謂莽曰:「皇祖考黃帝之時,中黃直為將,破殺蚩尤。今臣居中黃直之位,願平山東。」

  莽遂遣章馳往,令與大師匡並力。又遣大將軍陽浚守敖倉,司徒王尋將十余萬屯洛陽填南宮,大司馬董忠,養士習射於中軍北壘,大司空王邑兼三公之職。司徒尋初發長安,宿霸昌廄,晨起忽亡其黃鉞。尋麾下士房揚,素狂直,乃哭曰:「此經所謂喪其齊斧者也。」

  自劾去。莽大怒,命擊殺揚。

  此時四方盜賊,動以萬數或十余萬,攻城邑,殺二千石以下如兒戲矣。太師王匡戰數不利。莽知天下潰畔,事窮計迫,乃議遣風俗大夫分行天下,除井田奴婢山澤六管之禁,即位以來,詔令不便於民者,皆收還之。詔未發,會舂陵兵起,劉聖公立力漢帝,莽憂懼不知所出。然莽欲外示自安,乃染其鬚髮,進所征天下淑女杜陵史氏女為皇后,聘黃金三萬斤,車馬奴婢,雜帛珍寶以巨萬計。

  莽親迎於前殿兩階間,成同牢之禮於上西堂。備和嬪、美禦凡百二十人。封皇后父諶為和平侯,拜為甯始將軍,諶子二人皆侍中。是日,大風髮屋折木。群臣上壽曰:「乃庚子雨水灑道,辛醜清靜無塵,其夕穀風迅疾,從東北來。辛醜,巽之宮日也。哭為風為順,後誼明,母道得,溫和慈惠之化也。《易》曰:『受茲介福,于其王母。』《禮曰》:『承天之慶,萬福無疆。』諸欲依廢漢火劉,皆沃灌雪除,珍滅無餘雜矣。百谷豐茂,庶草蕃殖,元元歡喜,兆民賴福,天下幸甚。」

  莽日與方士于後宮考驗方術,縱淫樂焉。

  十一月,有星孛于張,東南行,五日不見。識者曰:「張,南方宿也。星孛于張,東南行,即翼軫之分。翼軫楚地,是楚地將有兵亂。」

  時楚地起兵者,新市、平林、下江諸路,雖相聚人馬皆道萬數,然當不住嚴尤宿將,勇而有謀,故皆不能起勢。卻惱了一位英雄,其卻自王莽篡位以來,常憤憤不平,志存恢復,不事家業,傾身破產,結交天下雄俊,以圖起刨大業。於是部署賓客,崛起雄師,滅莽興劉。畢竟此人是准?且聽下文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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