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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回 諧私願六渾得婦 逼承幸元懌上蒸(2)


  於是眾勢益張,擁入張彝府中,焚其第舍,曳彝堂下,捶辱交加。其子民部郎中張始均初見凶勢難犯,逾垣逃走,聞父被執,走還眾所,拜請父命。眾就毆擊,投之火中,活活燒死。次子張仲瑀,重傷走免,凶徒始散。張彝僅有餘息,越宿而死。遠近震駭。太后以天子侍衛之卒,懼有變亂,不敢窮誅。止收為首者八人斬之,其餘不復治罪。越三日,複大赦以安之,令武職依舊入選。其時高歡在京,聞之歎曰:「宿衛羽林相率焚大臣之第,朝廷懼而不問,為政如此,時事可知。天下之亂不久矣!」

  你道高歡何以在京?歡自熙平二年轉為函使,凡有表章函封上達帝都,皆函使之職。神龜元年,歡奉使入京,進過表章,不能即時批發,在京中等候。魏制:凡各鎮函使未經發回者,給與貴官大臣家為使。六渾派在尚書令史麻祥門下。祥自恃貴顯,待下甚嚴。一日,祥坐堂上,命歡侍立在旁,問其一路風景山川形勢何處最好,歡一一對答。閒談良久,祥甚喜,因令從人取肉一盤、酒一壺,賜與高歡。祥雖命食,料歡不敢便坐。奈歡素性不肯立食,竟即坐下。祥大怒,以為慢己,叱令跪於階下,命左右杖之。

  歡自杖後,鬱鬱不樂。一日,悶坐無聊,走出街上,觀看禁城景象,見一軍將坐在馬上,前呼後擁,喝道而來,威儀甚肅。細觀其人,好似叔父高徽。尚恐面貌相同,不敢叫應。那將軍停鞭回顧,便向高歡叫道:「你莫非吾侄賀六渾麼?為何在此?」

  歡於是上前拜于馬下。要知歡到京時,徽正出使在外。歡不知其已有家室,尚未去望。今日相遇,如出意外。至家,各述別後情事,皆大喜。

  徽曰:「爾娶婁家女,足慰兄嫂之心。吾娶康氏婦,已生一子,取名歸彥。以路遠尚未通知兄嫂也。」

  領入後堂相見,設酒共飲。至晚,歡辭去。徽曰:「你欲何往?」

  歡曰:「身在麻祥家給使,此人性惡,不去恐被責。」

  徽道:「無妨,我以書去回他便了。」

  歡自此擔擱徽家,不覺月餘。一日,忽聞軍士擅殺大臣,不禁浩歎。又歡在京嘗夢身登天上,腳踏眾星而行,醒來私心自喜。見時事如此,隱有澄清天下之志。

  再說胡太后年齒已長,容顏如少,頗事妝飾,數出遊幸。一日,駕幸永清寺,侍中元順當車而諫曰:「《禮》,婦人未沒,自稱未亡人,首去珠玉,衣不文采。陛下母臨天下,年已長矣,修飾過甚,何以儀刑後世?」

  太后慚,左右皆戰慄。及還宮。召順責之曰:「前年卿貶外郡,吾千里相征,乃眾中見辱耶?」

  順曰:「陛下不畏天下之笑,而恥臣之一言乎?」

  太后默然而受,遊幸稍衰。清河王元懌官太傅、侍中,賢而多才,美丰姿,風流俊雅,冠絕一時。太后每顧而愛之,苦於宮禁深嚴,內外懸絕,無由與之接體,而私幸之意未嘗一日去懷。時值中秋,召集諸王賜宴宮中。清河王坐近太后之側,容貌秀麗。太后顧之愈覺可愛。宴罷,乃詐稱官家之意,召王入宮閒話。

  於是諸王皆退,清河獨留,只得隨了太后入宮。走至宣光殿前,王失驚曰:「至尊在南宮,何故至此?」

  太后曰:「天子隨處皆住,不獨在南宮也。」

  王信之。隨至崇訓後殿,太后下車,召王上殿曰:「天子不在此,是朕欲與王聚談清夜,消遣情懷,故召王至此。且有一言,朕倚卿如左右手,欲與王結為兄妹,以期終始無負。」

  王聞言大驚,伏地頓首曰:「臣與陛下有臣主之分,兼叔嫂之嫌,豈宜結為兄妹。臣死不敢奉詔。」

  太后道:「卿且起,兄妹不結亦可。今有玉帶一條、禦袍一領、溫涼盞一隻,皆先帝服用之物。吾愛卿才器不凡,取以相酬,卿勿再負吾意。」

  清河見說,益添疑懼,苦辭不受。

  只見宮娥設宴上來,太后命王對坐。王謝不敢。太后南面,清河西面,坐下共飲。言談語笑,太后全以眉目送情。飲至更深,猶複流連不歇。王苦辭欲出,太后不許。賜宿翠華宮中,命美女二人侍王共寢。王複頓首辭。太后曰:「是朕賜與王者。王明日出宮即帶家去,何必堅卻。」

  王不得已受命,遂入翠華宮來。宮中鋪設華麗,珍奇玩器無不備列。宮人曰:「此太后將以賜王者。」

  王大不樂,和衣獨寢,令二美人秉燭達旦。太后聞之曰:「此人果是鐵石心腸。」

  然口雖嘆服,心中割捨不下,留住清河不放出宮。是夜更余,王方就枕,只見太后隨了四個宮女悄悄走入,對王道:「卿知朕相愛之意否?良緣宜就,無拂朕懷。」

  清河心慌意迫,伏地叩頭曰:「臣該萬死,願陛下自愛。」

  太后親手相扶道:「我與卿略君臣之分,敘夫婦之情何如?」

  那知太后越扶,清河越不肯起,竟如死的一般伏著不動。太后見了這般模樣,又好氣又好笑,默然走出。宮娥報王道:「太后回宮了,王起來安寢罷。聞太后明日放王出宮了。」

  清河聞言大喜。但未知太后此去果能忘情于王否,且聽下回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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