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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十回 龐國丈唆訟納賄 尹貞娘正語規夫(2)


  沈禦史道:「古言,人不利己,誰肯早起?況此物非門生之資,乃妹子之物,拈物無非借脂光,秀士人情輸半紙。今日仍算門生浼求老師,諒情些便足見深情了。但得妹子雪冤,不獨生人感德,即李氏父子在九泉之下,亦不忘大德。」

  國丈道:「此事必要老夫料理麼?」

  沈國清道:「必求老師料理。」

  國丈道:「禦狀詞究用何人秉筆?」

  沈國清道:「此狀詞正求老太師主裁,除了老太師,有誰人敢擔當此重事?」

  國丈道:「也罷,既如此說,也不必多慮了。但還有一說,禦狀一事,非同小可,守黃門官、值殿當駕官,一切也要送些使費,才肯用情,至省也要四萬多白金。勸令妹且收心為是,省得費去四萬金。」

  沈國清道:「即費去四萬金,吾妹亦不吝惜,休言禦狀大事要資財費用,即民間有事,也要用資財的。」

  國丈笑道:「足見賢契明白,但不知你帶在此,或是回去拿來?」

  沈國清點頭暗說,未知心腹事,且聽口中言,這句話明要現銀了。便說:「不曾帶來,待門生去取如何?」

  國丈道:「既如些,你回去取來,待老夫訂稿。」

  沈禦史應允,相辭而去。

  當時國丈大悅,好個貪財愛寶的奸臣,進至書房坐定,點頭自喜自言:老夫所忌的是包拯,除了包待制,別人有何畏怯?今幸喜他奉旨往陳州賑饑,不在朝中,說什麼天波無佞府之人,天下都元帥威權很重,說什麼南清宮內戚,只消一張禦狀達進金階,穩將那兩個狗賊一刀兩段。楊宗保啊!不是老夫心狠除你,只因你二十餘年沒有一些孝敬老夫。龐洪猶恐機關洩露,閉上兩扇門,輕磨香墨,執筆而揮,一長一短,吐出情由。寫畢,將此稿細細看閱,不勝之喜,不費多少心思,數行字跡人頭落,四萬白金唾手得。

  國丈正在心花大放,外廂來了沈禦史,已將四萬銀子送到。國丈檢點明白領受,即呼道:「賢契,你是個明白之人,自然不用多囑,只恐令妹不慣此事,待老夫說明與你,你今回去,將言告知今妹。」

  沈國清道:「我為官日久,從不曾見告禦狀,還望老太師指教的。」

  國丈道:「這一紙,乃是狀詞稿,只要令妹謄寫。」

  沈國清道:「幸喜我妹善於書法。」

  國丈道:「又須要咬破指尖,瀝血在上,他雖有重孝,且勿穿孝服。」

  沈國清道:「此二事也容易的。」

  國丈道:「又須著一身素服,勿用奢華,裝成慘切之狀,一肩小轎,到午朝門外伺候。黃門官奏稱李沈氏花綁銜刀,然而此事可以假傳,並不用花綁的。」

  沈國清點首稱是。國丈又道:「主上若詢問時,緩緩雍容而對,不用慌忙,切不可奏稱你是他的胞兄,他是你的妹子。倘聖上不詢,也不可多言答話,必須將狀詞連連熟誦,須防狀詞不准,還得背誦。這是切要機關,教令妹牢牢記住為要。」

  沈國清聽了言道:「謹遵吩咐。」

  實時接過狀詞,從頭看罷,連稱:「妙,妙!老太師才雄筆勁,學貫古今,此狀詞果也委曲周詳,情詞懇摯。」

  說時,輕輕藏於袍袖中,國丈早已命人排開酒宴,款留一番。少頃辭別歸衙,便將狀稿付交妹子,將國丈之言一一說明。這沈氏聽得一汪珠淚,辭別哥哥,還至自寓內室中。若論沈氏,雖則為人蠻惡狠毒,然而夫妻情深,立心要與夫兒報仇拼得一死。即晚於燈下書正狀詞,習誦一番,待至明天五鼓,要至午朝門外進呈不表。

  沈禦史夜深回至內室,只見燈前靜肅無聲,尹氏夫人一見丈夫進來,起身呼道:「相公請坐。」

  沈禦史答應坐下,問道:「夫人還未安睡麼?」

  尹氏道:「只為等候相公,故而未睡。」

  沈國清道:「夫人為什麼愁眉不展,面有憂色,莫非有什麼不稱心之事?」

  尹氏道:「誰人曉得妾的憂懷!」

  沈國清道:「是了,定然憎厭姑娘到此,故夫人心內不安。可曉得他是我同胞妹子,千朵鮮花一樹開,也須念未亡人最苦,夫人,你日間冷淡他是不應該的。」

  尹氏聽罷,歎道:「相公虧你也說此言,妾之不言,無非假作癡聾,我不埋怨於你,何故相公反倒來埋怨於妾?」

  沈國清道:「今日姑娘非無故而來,他是個難中人,姑夫甥兒都死于刀下。你為嫂嫂,當看我面上,多言勸慰,方見親戚之情,何故這般冷落於他,反要埋怨下官怎的?夫人你卻差了!」

  尹氏道:「相公,妾非冷落令妹,可他他為人不通情理,不怨丈夫兒子冒功,反心恨著楊元帥,強要伸冤。這事是他夫兒荒謬,冒了別人功勞,希圖富貴,將人傷害,自然罪該誅戮。他如是個知情達理的婦人,即應收拾夫兒屍首,閨中自守,才為婦道,虧他還老著面頗,來見相公,打算報仇,豈非喪盡良心之人?只因他是相公合母同胞妹子,妾才勉強與他交談。相公官居禦史,豈有不明此理,實不該助他報仇,倘然害了邊疆楊元帥,大宋江山社稷何人保守?奉勸相公休得為私忘公,及早回絕了他,免行此事才是。」

  沈禦史聽了笑道:「你真乃不明事理之人,楊宗保在邊關,兵權獨掌,瞞過聖上耳目,不知幹了多少弊端。」

  夫人道:「相公,你知他作何弊端?」

  沈國清道:「聖上命他把守邊關,拒敵西戎,經年累月,不能退敵,耗費兵糧,不計其數,其中作弊之處,不勝枚舉。縱然我妹丈甥兒幹差了事,重則革職,輕則痛打軍棍,為什麼沒一些情面,竟將他父子雙雙殺害?況且既不畫供,又不立案,殺人殺得如此強狠,別人那個不忿恨,我妹痛夫念子,焉得不思報冤仇?即鐵石人心上也不甘的,夫人你錯怪他了。」

  不知尹氏夫人作何答話,且看下回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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