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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十回 靈隱寺進香瘋僧遊戲 眾安橋行刺義士捐軀(1)


  詩曰:
  從來天運總循環,報應昭彰善惡間。
  信是冥冥原有主,人生何必用機關?
  欺君誤國任專權,罪惡而今達帝天。
  赫濯聲靈施報復,頓教遺臭萬斯年!

  前話休提。且說秦檜夫妻那日來到靈隱寺中進香,住持眾僧迎接進寺。來到大殿上,先拜了佛。吩咐諸僧並一眾家人回避了,然後嘿嘿禱告:「第一枝香,保佑自身夫妻長享富貴,百年偕老;第二枝香,保佑岳家父子早早超生,不來纏擾;第三枝香,凡有冤家,一齊消滅。」

  祝拜已畢,便喚住持上殿引道,同了王氏到各處隨喜遊玩。處處玩罷,末後到了方丈前,但見壁上有詩一首,墨蹟未乾。秦檜細看,只見上邊寫道:

  縛虎容易縱虎難,東窗毒計勝連環。哀哉彼婦施長舌,使我傷心肝膽寒!

  秦檜吃了一驚,心中想道:「這第一句,是我與夫人在東窗下灰中所寫,並無一人知覺,如何卻寫在此處?甚是奇怪!」

  便問住持:「這壁上的詩,是何人寫的?」

  住持道:「太師爺在此拜佛,凡有過客游僧,並不敢容留一人,想是舊時寫的。」

  秦檜道:「墨蹟未乾,豈是寫久的?」

  住持想了想道:「是了!本寺近日來了一個瘋僧,最喜東塗西抹,想必是他寫的。」

  秦檜道:「你去叫他出來,待我問他。」

  住持稟道:「這是瘋僧,終日癡癡癲癲,恐怕得罪了太師爺,不當穩便。」

  秦檜道:「不妨!他既有病,我不計較他便了。」

  住持領命,就出了方丈,來至香積廚下,叫道:「瘋僧!你終日裡東塗西抹,今日秦丞相見了,喚你去問哩!」

  瘋僧道:「我正要去見他。」

  住持道:「須要小心,不是當耍的!」

  瘋僧也不言語,往前便走。

  住持同到方丈來稟道:「瘋僧喚到了。」

  秦檜見那瘋僧垢面蓬頭,鶉衣百結,口嘴歪斜,手瘸足跌,渾身污穢,便笑道:「你這僧人:

  蓬頭不拜梁王懺,垢面何能誦佛經?受戒如來偏破戒,瘋癲也不像為僧!」

  瘋僧聽了,便道:「我面貌雖醜,心地卻是善良,不似你佛口蛇心。」

  秦檜道:「我問你,這壁上詩句是你寫的麼?」

  瘋僧道:「難道你做得,我寫不得麼?」

  秦檜道:「為何『膽』字甚小?」

  瘋僧道:「膽小出了家,膽大終要弄出事來。」

  秦檜道:「你手中拿著這掃帚何用?」

  瘋僧道:「要他掃滅奸邪。」

  秦檜道:「那一隻手內是甚麼?」

  瘋僧道:「是個火筒。」

  秦檜道:「既是火筒,就該放在廚下,拿在手中做甚?」

  瘋僧道:「這火筒節節生枝,能吹得狼煙四起,實是放他不得。」

  秦檜道:「都是胡說!且問你這病幾時起的?」

  瘋僧道:「在西湖上,見了『賣蠟丸』的時節,就得了胡言亂語的病。」

  王氏接口問道:「何不請個醫生來醫治好了?」

  瘋僧道:「不瞞夫人說,因在東窗下『傷涼』,沒有了『藥家附子』,所以醫不得。」

  王氏道:「此僧瘋癲,言語支吾,問他做甚?叫他去罷!」

  瘋僧道:「三個都被你去了,那在我一個?」

  秦檜道:「你有法名麼?」

  瘋僧道:「有,有,有!

  吾名葉守一,終日藏香積。不怕泄天機,是非多說出。」

  秦檜與王氏二人聽了,心中驚疑不定。秦檜又問瘋僧:「看你這般行徑,那能做詩。實是何人做了,叫你寫的?若與我說明了,我即給付度牒與你披剃何如?」

  瘋僧道:「你替得我,我卻替不得你。」

  秦檜道:「你既會做詩,可當面做一首來看看。」

  瘋僧道:「使得!將何為題?」

  秦檜道:「就指我為題。」

  命住持取紙墨筆硯過來。瘋僧道:「不用去取,我袋內自有。」

  一面說,一面向袋內取出來,鋪在地下。秦檜便問:「這紙皺了,恐不中用?」

  瘋僧道:「『蠟丸』內的紙,都是這樣皺的。」

  就磨濃了墨,提筆寫出一首詩來,遞與秦檜。秦檜接來一看,上邊寫道:

  久聞丞相有良規,占擅朝綱人主危。
  都緣長舌私金虜,堂前燕子永難歸。
  閉戶但謀傾宋室,塞斷忠言國祚灰。
  賢愚千載憑公論,路上行人口似錐。

  秦檜見一句句都指出他的心事,雖然甚怒,卻有些疑忌,不好發作,便問:「末句詩為何不寫全了。」

  行者道:「若見施全面,奸臣命已危。」

  秦檜回頭對左右道:「你們記著,若遇見叫施全者,不要管他是非,便拿來見我。」

  王氏道:「這瘋子做的詩全然不省得,只管聽他怎的?」

  瘋僧道:「你省不得這詩,不是順理做的,可橫看去麼?」

  秦檜果然將詩橫看過去,卻是「久占都堂,閉塞賢路」八個字。秦檜大怒道:「你這小禿驢,敢如此戲弄大臣!」

  喝叫左右:「將他推下階去,亂棒打殺了罷!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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