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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三回 李太后巡覓儲君 郭元帥襲位大統(2)


  正言間,聽得甲馬聲鳴,回頭一看,正西上塵土飛揚,來了一彪軍馬,打著禪州旗號。原來是王峻韓通二人,領了郭威將令,前來接應。當時史彥超見了,叫道:「二位將軍,那奸賊蘇鳳吉,被我趕進廟中,快些拿捉。」

  二將聽言,即令兵士將廟宇圍住,整備捉賊。那蘇鳳吉正在門後等著,忽聽外面有了接應人馬,那裡還敢算計,移步望裡便走。過了大殿,來至側首十王廊下,只見史弘肇襆頭象簡,玉帶烏靴,當面迎住,大聲喝道:「奸賊往那裡走!還我命來!」

  舉起朝笏,劈面打來。蘇鳳吉把口一張,跌倒在地,昏迷心竅,人事不知。正值王峻韓通同著史彥超領兵進來搜捉,見蘇鳳吉橫倒在地,不費其力,把他五花綁了,拴在馬上,一齊出了廟門,回至汴梁城,見了郭威,繳令已畢。

  郭威傳令,將史弘肇夫婦骸骨起出,用棺槨盛殮,殯葬祖墳,再把舉家屍骸,揀地瘞埋。到了下葬之日,史彥超稟過了郭威,要將蘇鳳吉全家男婦拿到山墳,祭奠兄嫂。王樸攔住道:「二將軍,下官有一言奉告,常言道養家千百口,作罪一人當。彼時陷害令兄者,惟蘇鳳吉一人而已,與他全家無涉。況今將軍才進汴梁,最要先得民心。若把他全家老幼一概殺戮,一則傷了天地好生之心,二則黎民恐懼,必懷怨憤之意,便於將軍多所不利。依下官愚見,只將蘇鳳吉夫婦,與令兄令嫂祭靈,或者再將他子婦二人,當抵了一家生命,其餘總無相干,即行釋放。此便是既盡國法,又協人情,至當之舉也。」

  史彥超道:「軍師所言,末將無有不依,但昭陽宮蘇後,是奸臣的親生之女,都是這賤人惑亂,壞了朝廷大事,理該把他祭靈。」

  王樸道:「將軍,此意更為不可,蘇後雖系逢吉之女,乃是漢主之後,你我與他都有君臣大義,不可變常。若與令兄祭靈,不惟令兄陰靈不安,更有礙于元帥之聲名,此事萬萬不可。」

  史彥超道:「軍師,那蘇後雖是君後,既于臣子有虧,便是寇仇,末將一定要殺他祭兄,庶幾九泉之下,也得瞑目。」

  王樸道:「將軍必欲如此,下官有一主意,可以兩全,方才探子來報,漢主在白雲寺自縊身亡,不如叫蘇後自盡,與漢主隨葬,就如與令兄報仇一般,豈不為美。」

  郭威聽了,也是勸道:「賢弟當依軍師之言,不必固執,況令兄在日,為國為民,極是忠正,死後一定為神,佑庇百姓,依了罷。」

  史彥超見郭威相勸,只得含淚依允,只把蘇鳳吉夫婦兒媳四人綁到墳前,齊齊跪下。

  那滿朝文武,聞得把蘇家父子與史平章祭靈,都來隨了郭威,同到墳瑩,但見墳前擺設祭禮筵席,香燭紙錠,那蘇門四口跪在下面。先是郭威率領了滿朝文武及禪州將佐,依次祭奠,燒化紙錢。然後史彥超拈香奠酒,哭拜在地,叫聲:「兄嫂,你生前正直,死後神明,今日願來受饗。」

  拜罷,立起身來,揎拳捋袖,滿眼睜紅,令手下人將蘇鳳吉身上衣衫盡皆剝下。史彥超雙睜圓眼,切齒咬牙,舉起純鋼利刃,指定了蘇鳳吉罵道:「誤國欺君的奸賊!妒賢害人的佞夫!你倚仗椒房貴戚,作福作威,謀削藩鎮諸侯,屈害我兄長一門生命,只道無人報怨,誰知今日天理昭彰,也被我拿住。我今日只把你心肝取來,祭奠兄嫂。」

  又分付兩邊的燒化了紙錢。那蘇鳳吉聽了,深自懊恨,早知今日,悔不當初。正是逆理害人,報應就在自己。低頭不語,專等一死。史彥超刻不容情,左手按住蘇鳳吉,右手執了利劍,照定心窩,只一搠,胸破腹開,血流滿地,雙手把心肝取出,血淋淋的供在桌上,哭聲大慟,高叫:「兄嫂陰靈不遠,小弟今日殺了仇人,取心在此,快來受祭!」

  哭罷,又將一門四口之首,盡皆割下,都供桌上。只見墳前就地卷起一陣陰風,黃沙滾滾,隱隱帶著哭聲,向西而去。郭威帶領一班將士,齊齊下拜。彥超回拜已畢,複又奠酒三杯,祭了兄嫂之靈。轉到郭威跟前,雙膝跪倒,口稱:「元帥,史某得蒙威力,與全家報了此仇,使我銘刻於心,生死不忘大德。」

  郭威慌忙用手扶起道:「將軍過禮,這是令兄陰靈有感,得報此仇,與我何干。」

  史彥超立起身來,又謝了禪州眾將。然後同著文武,一齊回朝,才把蘇後逼死,與同漢主葬于王陵。諸事已畢。

  到了次日,郭威率文武百官,朝于太后,將隱帝自縊等情,一一奏聞。太后無可奈何,惟揮淚而已。文武因奏道:「國不可一日無君,請早立明主,以安天下。」

  太后下詔,迎立幼主之弟、河東節度使劉贄為君。贄乃晉陽公劉崇之子也。當時遣使,安備車駕,奉迎去訖。忽報契丹舉兵入寇,侵犯邊界甚急。太后即命郭威領兵往救。郭威奉詔,帶同手下一班戰將,率領所部之兵,起行擊救。大兵來至澶州,是夜城中過宿,諸將背地裡商議道:「我等禪州起手,共圖大事,本為扶立元帥為君,故此披堅執銳,以圖蔭子封妻。不意兵至都城,昏君自縊,乃更立漢家宗黨,我等誓死決不服也。」

  軍師王朴說道:「爾等諸將所議,與我相同,此事亦不可緩,當於來日,必須如此如此,大事便定矣。」

  諸將大喜,整備行事。

  次日黎明,郭威起身,正欲傳令起行,忽聽外面鼓噪大振,郭威疑是兵心變亂,急令從人把館門緊閉。須臾,眾多將士一個個逾垣進來,擁到面前。郭威驚問其故。諸將道:「我等出萬死於一生,跟隨元帥舉事者,欲以元帥為天子,今乃更立別人,眾心實為不服,因與軍師定議,冊立元帥為君,號召天下。」

  郭威道:「新君已定,有甚變更,況此乃大事,汝等諸將豈可草率為之?」

  王樸道:「眾心已定,明公決當允從,況諸將已與劉氏為仇,豈肯束手服乎。」

  言未畢,早見王峻開了館門,就在軍士手內裂了一面黃旗,將來披在郭威身上,口中大呼道:「我等共立元帥為主,誰敢不服!」

  諸將盡皆俯伏嵩呼,門外眾兵齊呼萬歲,歡呼聲聞數十裡。將士擁護郭威兵回汴梁,遂乃上箋于太后,大略言,被眾將所誤,勢不能推,願奉大漢宗廟,事奉太后為母。太后見了此箋,自思郭威兵強將勇,兼之腹心佈滿朝堂,大勢已定,難以挽回。只得下詔廢劉贄為湘隱公,即命郭威監國。是歲漢遂亡矣。史官評之雲:

  高祖擁精銳之兵,居形便之地,屬胡騎北旋,中州乏主,故雍容南面,而天下歸之,豈其才德之首出哉,乃會其時之可為也。夫根疏者不固,基薄者易危,隱帝雖有南面之號,而政非已出,民不知君,輕信群小之謀,欲杜跋扈之臣,禍不旋踵,自然之勢也,父子相繼,四年而滅,自古享國之短,未有若茲也。籲!哀哉。

  是日,郭威即了帝位,受文武百官朝賀已畢,諡幼主為隱帝,尊奉李太后為昭聖太后。至次日,郊天祭地,大赦天下。自謂系出周虢叔之後,國號後周,改元廣順,立柴氏夫人為皇后。封柴榮為晉王、王峻為鄴郡節度使、史彥超為京營總都、韓通為禦營團練元帥、偏將王豹曹英等俱加封總兵、封王樸為昌邑侯大將軍兼軍國大事、又封漢朝舊臣範質為右丞相、貞固為左丞相、竇儀為翰林學士。其餘漢臣,各居原職,內有不願為官者,准其退歸,隨徵兵士,給賞錢糧。封賞已定,文武各各謝恩。只見內有一臣,綸巾道服,俯伏階前,且不謝恩,推辭奏道:「臣有愚衷,望乞天聽。」

  不爭有此一奏,有分教——征誅克遂初心,泉石堪娛素志。正是:人爵不如天爵貴,功名怎比孝名高?

  畢竟奏的誰人,且聽下回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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