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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八回 縛情絲空使美人計 觸劍鋒幾寒俠士心(1)


  話說燕子飛被空空兒等五位劍仙追至河邊,萬不得已,駕起劍光想要渡過河去。才到二三丈河面,偷眼向下邊瞧看,見波濤洶湧,一片汪洋,心上一慌,連人帶劍跌下河去。及至眾劍仙追到之時,但見水面上有水花旋轉,燕子飛縱蹤杳無。空空兒等甚為詫異。聶隱娘道:「我親眼見他渡河去的,怎的一時就會不見。難道他深知水性,匿入河中不成?」

  虯髯公點頭道:「只怕有些意思。」

  空空兒道:「這孽障從來並沒聽見他習過水性,恐是失足墮下去的。如此大河,萬無生理,也是他惡貫滿盈之報。」

  黃衫客道:「空空道兄所見甚是。但可惜那柄青芙蓉劍失落水中,日後如何回復公孫大娘?況且這廝本領非凡,難保不淹在水中,竟能耐得一日半日,並沒有死,我們去了他又出來肇事。貧道想,各位道兄、道姑還須親自下去,搜拿一回的好。若然真個死了,也好把屍身拿上岸來,待武剛們報官領賞。若使不然,何妨就在水底擒他。」

  道言未了,四位劍仙個個稱善,各自運動仙劍,分東南西北四面下水找尋。

  黃衫客在中央往來搜索,足有一個時辰,這條大河幾乎把那河底的水翻了轉來,卻絕不見子飛下落。眾劍仙尋了一回,踏波登岸,聚在一處,多說:「真是異事。」

  其時,已是日上三竿。黃衫客因再尋也是無益,與眾劍仙商量,暫且回去。惟子飛必然未死,再當訪明蹤跡,設法拿他。按下慢提。再說子飛自墜入河中之後,自料性命難保,手中握著仙劍,兩目緊閉,沉下水去,約有七八丈深。大凡失足墜河的人,若是通潮的河港,這人未曾絕死,在波浪中必定逆流,直至已死以後,方才順流而下。子飛跌入河中的時候,正值潮來,此河之水發源錢塘江中,何等急驟,益且風浪又大,禁不得濤頭幾卷,竟把子飛卷出三岔道的大河,曲曲折折向外流去,故此空空兒等居然找不到他。約有兩三個時辰,左右潮也平了,風也小了,浪也息了。子飛也只剩得一絲氣息,再不想得活的了。巧巧流至一個沙灘左邊,竟把身體擱住。此灘水勢最緩,在山陰縣最西界內,名灩澦灘,離三岔河已在十裡之外,乃是漁戶聚集之處。子飛流到此間,有個漁人張網捕魚,忽見沙灘邊有霞光萬道,只向水面直沖,不知是怎麼東西,告知眾漁船,漁戶多來看視。內中有幾個好事的人,自仗著識得三分水性,情願下水打撈,看是何物,紛紛跳入水去,仔細搜摸,並無別物,只有一個死身,各人心下大驚。按一按身體尚軟,知他還沒有氣絕。因想:「俗話說得好:救人一命,勝造七級浮屠。」

  故此七手八腳的把他拽上岸來。見是一個二十歲的人,手中拿著一柄寶劍,緊緊的拔也拔不出來,甚是奇怪。急忙覓得一隻笆斗,將那人攙抉,肚腹伏在鬥上,一人起右腳,輕輕在背上踏動。少頃,吐出許多水來,始把笆斗拿去,灌了好些姜湯,使他眠在地上。不多時,竟回過氣來,漸漸蘇醒,見是眾漁戶搭救,真似做了兩世的人,勉強掙起身來道謝。眾漁戶見人已活了,多來動問姓名及因何墜水的原由。子飛不敢說出真情,答稱:「姓於,名飛,販賣綢緞為生。咋夜在三岔河遇盜,所有貨物盡遭搶去,人被推落水中,飄流到此。今蒙施救,真是重生父母一般,日後終當圖報。」

  眾漁戶道:「原來是個被盜客商,可憐,可憐。但那三岔河向來並無歹人,新近來了燕子飛,擾得地方上下不得安寧,諒來必是此人,又在那裡違條犯法,此賊不知何日能除,想想真為可恨。」

  子飛見眾漁戶當面罵他,無可奈何,只得也順著他們略罵幾句。後來有個年老漁翁,問:「于客人腹內可饑,小老幾船上有現成酒飯,可要用些?」

  子飛說聲:「慚愧,小可昨夜至今,粒米不曾下嚥,老丈如此救人救徹,卻教我如何得報?」

  漁翁道:「些些一飯,說怎報答。」

  當下領著子飛到船用飯,眾漁戶紛紛散那老漁翁姓陳,名實,本地人氏,世業捕魚,生長煙波,年已六十六歲,鬚眉如雪,兒熄已亡,船中有個孫女,名喚雪貞,年方十八,卻生得翩若驚鴻。雖然漁家打扮,脂粉不施,別有一種娬媚之態。子飛到得船中,陳實令孫女兒到後艙端飯,又端了一碟子煎魚,一碟子炒蝦,一大碗的高粱酒兒令子飛吃。子飛災心乍退,色心又起,目不轉睛的看著雪貞。酒飯已畢,托稱精神疲倦,向陳實暫借舟中歇息片時。陳實並不疑心,一口允許,並說:「今日天氣寒冷,本不打魚,盡可在舟稍歇。」

  子飛大喜,竟然倒頭睡去。一覺醒來,已是黃昏將近,假意連稱「打擾」起身欲行。陳實一片好心,說:「此時天色已晚,客人上岸又無銀錢,又無行李,卻向何處投宿,不如竟在小舟暫住一宵,明日再作區處。」

  子飛巴不得有此一句,又假意說了好多的感激話兒,是晚睡在舟中。

  只有雪貞,自從子飛上船,看他舉止輕浮,言語之間又多半吞半吐。若說果然是個遇難被救的人,不應這個樣兒,手中又拿著一把雪亮的劍,片刻不離,深防他不是好人,暗想:「祖父年高,自己是個青年女子,船中又無別人,不應招留這不尷不尬的年輕男子。倘然鬧出事來,怎的是好?」

  只為船中地窄,陳實的雙耳又有些兒重聽,不便向他阻止,惟有暗地留神。到得二更已過,陳實已入睡鄉,鼾聲大作。忽覺船頭微微一動。好個雪貞,十分機警,忽從夢中驚醒,側著耳朵仔細靜聽,並不做聲。少頃,又覺得後梢棚悉率有聲,明知必有變故,始想叫喊,又怕此人必定手攜兇器。倘然喊破,動起蠻來性命難保。想到此處,心頭別別的跳個不住。正當無可如何,忽鼻孔中透進一陣香來,馥鬱異常,從未聞過。雪貞常聽人說,古來有種歹人,凡是邪淫好盜,必先燃點悶香,把人悶倒,方可行事。此香來得蹊蹺,莫非就是這個道兒。因急把身子睡下,伸手取過一條棉被,沒頭沒腦的蓋在身上。這嬌軀縮做一團,鑽在被中抖個不住。喜的是被邊四角裹得甚緊,絕不通風,那香氣竟鑽不進來。

  不多時,聽得船梢上的蘆席一掀,跳下一個人來,手腳甚輕。如此小船,卻也不甚蕩動,雪貞更嚇得芳心無主。那人進得後艙,右手仗劍,左手向滿艙亂摸,被他將次摸近被窩。雪貞此時實在無奈,只得喊聲:「是怎麼人,黑夜之間來此做甚?」

  反把那人也大大的嚇了一跳。原來此人非別,正是子飛。他燒追魂香想把雪貞悶住,然後行事,免得叫喊不便。豈知雪貞未曾悶倒,心下怎的不驚,細想:「此香用過百數十回,沒有一次不驗,怎樣這個小小女子悶不住他。難道船上邊四處漏風,這香氣散而不聚不成?但是事已如此,顧不得他叫喚。且先用些好言求歡。若果不從,再行動強未遲。」

  因笑微微的答道:「小可子飛,蒙令祖日間搭救,留宿在船,無可報恩,願與小姐結為夫婦,將來終身侍奉令祖,豈不甚好,務望小姐允許。」

  雪貞戰兢兢拒絕他道:「既然于相公要知恩報恩,豈可幹此禽獸之事?明日何妨稟知祖父,說合成親。奴見相公一表人才,心中也甚愛慕,此姻諒無不成。若要今夜行怎苟且,這卻萬萬不能,相公須要自己穩重。」

  子飛聞言,暗思:「好個伶俐女子,回說得這般乾淨。不知他心中究竟如何?」

  因又輕輕的說道:「承蒙小姐見愛,三生有幸。但今夜風月良宵,豈可虛度,尚望小姐垂憐,休得推三做四。」

  口說著話,起手要想來揭被窩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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