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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六回 名士美人雙學藝 劍龍釵鳳兩聯姻(2)


  幸虧素雲是過來人,把自己當初如何筋骨蒸熱,如何動彈不得,如何茶飯不思,如何漸次平服,如何手足輕捷的話,細細訴述了一番。矚他安心調養,並說:「恩師曾經言過,小姐是受傷之人,身體異常虛弱。那藥力容易達到,發得較為猛速,好在只要三天,一過便可受用,不必驚慌。」

  飛霞伏在枕上,連連點首。從此在床一臥三日,紅線、隱娘不時迸房看視,並囑素雲:「倘然飛霞到納悶的時候,說些言語與他解煩。」

  所以比了素雲當日獨自一人並無陪伴的情景,又是不同。

  到了三日已過,飛霞覺得腹中饑餓,身體松爽了些。素雲與他進些稠粥,第五日已能在床上略坐,第六日已可下床,七日以後即能步履,十日後竟行走如飛。素雲深服師尊之言,果然奇驗,飛霞更是歡喜非常。

  一日,早起理妝,忽然覺得額上作癢,伸手一抓,落了一大塊的傷疤下來。素雲見了,詫異道:「怎麼胡桃大的傷孔脫下疤來,一無痕跡,真是奇事。」

  飛霞不信,向鏡子中照了一照,果見色澤停勻,皮肉毫無破綻,深贊獺髓膏的妙處,非尋常傷藥可比。

  理妝已畢,同著素雲步至中廳。黃衫、紅線等眾仙俠因見他傷痕已複,依然美玉無瑕,無一個不心下大喜。黃衫客遂請虯髯、隱娘選一個黃道吉日,收雲龍、飛霞為徒。虯髯公選了十月二十是個成日,隱娘也不再選。就是這一日,令飛霞一同受業。雲龍、飛霞唯唯聽命。到了那天,黃衫客與紅線令素雲先在山頂設下兩副香案,虯髯、隱娘取出蘚花、榴花兩柄仙劍,供在案上。行過了禮,然後雲龍、飛霞各拜二仙為師。向天設誓已畢,虯髯、隱娘取劍分授二人。二人跪接,謝過了恩,起身叩見黃衫、紅線,改稱「師伯」。又與一鳴、素雲見禮。如今多是師弟兄了,按著年齒,一鳴居長,雲龍第二,素雲第三,飛霞最幼,各以兄弟姊妹相稱,自不必說。

  再講虯髯公把蘚花劍與雲龍。若說雲龍的武藝,本比雷一鳴尚好幾分,而且又能高來高去,煉得一身輕身本事,只有劍術未諳,此番學將起來,自然尚還容易。那薛飛霞雖把凡骨換過,但他生平于武事一道,不要說自己從未學過,就是看別人學習也多沒有見過。拿了隱娘所授的榴花劍,看一看寒光射目,冷氣逼人,捧在手中沒了主意,隱娘知他膽怯,教把仙劍藏過,先學拳腳,又看他瘦骨伶俜,若使學那縱跳各拳,未免吃力,因傳他一手掃葉拳。此拳是專打下三路的,但有磕伏進退,不須跳躍翻騰,共凡:殘枝墜地、落葉辭根、荇帶逐波、柳絲垂雨、枯荷貼水、斷梗泊崖、荊棘翻階、寒藤繞樹、凝煙剪蔓、冒雨牽蘿、踏月披榛、因風撥草、林間撲蝶、花底撩蜂、伏地畚雲、入山掃霧、擎拳摧朽、俯手拉枯一十八記門徑。只要打得純熟,動手時滿地亂滾,弄得人眼光閃爍,招架不來,乃是拳經快捷方式,比素雲學的那落花風輕易練習。隱娘主意已定,寬去外衣,就在山頂之上,把此拳演打一番。每打一下,必把門徑一一指示。飛霞留心緊記,當日學會了殘枝墜地、落葉辭根兩套。隱娘看他手腳尚甚靈便,一半是換骨丹之功,一半是飛霞天資敏捷,心下暗暗歡喜。恐他過於勞動,吩咐明日再練。眾仙俠相率下山,回到客廳坐下。

  黃衫客對文雲龍道:「如今拜師拜過的了,但不知賢侄的喜事當以何物下聘,何日完婚?老夫既作冰人,須當問個明白。」

  雲龍躬身答道:「承師伯與恩師不棄,願為雲龍執柯,十分感激,但雲龍客途,身無長物。雖有幾件家傳的珍玩帶了出來,無奈多在行筐之中,上山時未曾攜取,俱寄棲霞山蓮花寺內,卻將何物作聘?若說完姻的吉日,雲龍父母俱亡,此處又無親族,或在山中擇吉,或俟回鄉舉行,總求恩師作主。」

  黃衫客道:「行囊存放寺中,諒無失誤。刻下縣中追究劫獄一案,不知消息若何,須待再緩幾時,前去打聽,順便取回未遲。若言聘禮,賢侄身旁現有上山時帶來的寶劍一口。此劍刻有蟠龍二字,雖比不得薛花寶劍,卻也與尋常刀劍不同,算的是件利器,何不即此作為聘物。」

  紅線道:「文賢侄若以寶劍作聘,愚妹想,飛霞上山的時候,除隨身衣服之外,只有那頭上插著的那支冠發鳳釵,當以此釵答聘,取乘龍跨鳳之義如何?」

  黃衫客撫掌稱善。文雲龍遂在身旁取下寶劍,雙手連著劍鞘呈與黃衫。黃衫轉交紅線。紅線接來,笑微微的掛在飛霞腰間。只羞得飛霞滿面通紅,飛步回房而去。紅線也移步進房,向他要了鳳釵,回身複至廳上,交給黃衫。黃衫遞與雲龍,雙手接受,藏入懷中。一鳴、素雲見了,多向雲龍道喜,雲龍還禮不迭。

  黃衫客又對虯髯公道:「貧道看二人今日聯姻,正是一對壁人,天生佳偶。但看方才薛侄女含羞退避,雖是女郎常事,卻不道正當從師習藝之時。若使日日如此,山中房屋雖寬,究多不便,何況每天練技,必在山頂,終有見面之時。愚意不如道兄作速選個古日,竟與二人完姻。那時同在一處學藝,豈不甚好?」

  隱娘也道:「愚妹亦因此事頗費躊躇,而且飛霞乃是初次出手,教導甚為費力。若果從速完姻,與文賢侄既成眷屬,也可使賢侄于學習時指示一切,將來進境較速,實是一舉兩得。」

  虯髯公聽了,道:「既然如此,二十八乃是定日。紅鸞天喜對照,天月德合,正是周堂,吉期大可,即在山上完姻,識文賢契意下如何?」

  雲龍唯唯遵命。素雲忙將喜信回房報與飛霞,並稟明師尊,取了許多銀子,下山代辦些應用之物,雲龍那邊,乃由一鳴在廳右廂收拾了一間新房,又買了些花紅羊酒等品。

  到了吉期,正廳上懸起紅來,高燒花燭。二新人交拜天地。一鳴備有酒席兩桌,擺在廳中,二人祭過了祖,同入洞房。所有樂人、喜嬪,許多俗套一概免去,不必瑣述。一鳴、素雲飲些喜酒,黃衫客等用些喜果,頗甚開懷,虯髯公與聶隱娘吩咐新人暫停習藝三日。到得第四日起,方才同至山頂練功。雲龍舞劍,飛霞舞拳,甚是有伴,虯髯、隱娘盡心教授。將近一月功夫,雲龍的劍已甚活潑,飛霞的拳也已漸次學成。隱娘始把劍法傳他,並略授些縱跳法兒。雲龍每遇飛霞習劍與演習縱跳的時節,若是隱娘不在山頭,他必一一代為指點。又約一個月將近,居然也能跳得二、三丈高低的屋面,舞得二三十回合的劍法。

  其時已是臘月下旬,天氣嚴寒,下起雪來,山頭上面恍如銀裝玉琢一般。一連兩日,層冰凍結,不便上山練習功夫。雲龍覺得身上寒冷,想起蓮花寺寄的衣裝,又想起那城武縣不知曾否因劫獄撤任,倘然為日久了,一經離任遠去,不但自己與飛霞的冤憤何日能伸,而且這種人若不略施做戒,後來調到別處地方做官,若再作威作福,誣害良民,伊於何底。故與飛霞商議,要想同往縣中一行,順取行囊衣服禦寒。飛霞連稱:「使得。」

  因即雙雙同至廳中,叩見虯髯、隱娘,稟明要下山的情由。正是:

  好逑已結神仙侶,做惡須施俠士威。

  不知虯髯公與聶隱娘答應二人去否,且看下回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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