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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一三回 眾嘍兵撥雲見日 分水獸棄暗投明 |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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詩曰: 規諫從來屬魏徽,太宗何竟望昭陵? 自茲台觀全拆毀,感念高皇不復登。 或有問于餘曰:《小五義》一書,純講忠孝節義,以忠冠首,大概直言敢諫,謂之忠;委曲從事,則不謂之忠。餘曰:不然。直諫固謂之忠,或有事不便直諫明言,必委曲以寓規諫,終使君心悔悟,頓改前非,此不諫之諫,更有勝於直諫者。不忠直焉能作出此事來?唐時有一魏征可為證據:唐太宗貞觀十年,皇后長孫氏崩,諡為文德皇后,葬于昭陵。太宗因後有賢德,思念不已,乃于禁苑中起一極高的台觀,時常登之,以望昭陵,用釋其思念之意。一日引宰相魏征,同登這層觀,使他觀看昭陵。魏征思太宗此舉欠當。他的父皇高祖葬于獻陵,未聞哀慕。今乃思念不已,至於作台觀以望之,是厚於後,而薄于父也。欲進規諫,不就明言,先故意仔細觀看良久,對說:「臣年老,眼目昏花,看不能見。」太宗因指所在,叫魏征看。魏征乃對說:「臣只道陛下思慕太上皇,故作為此觀以望獻陵。若是皇后的昭陵,早已看見了。」太宗一聞魏征說起父皇,心裡感動,不覺泣下,自知舉動差錯,遂命拆毀此觀,不復登焉。太宗本是英明之君,事高祖素盡孝道,偶有此一事之失,賴有直臣魏征婉曲以進善言,太宗實時感悟。改過不吝,真盛德事也。 又唐史上記太宗時的大臣,只有個魏征能盡忠直諫,太宗也極敬重他。一日,聞魏征所住私宅,止有傍室,沒有廳堂。那時正要蓋一所小殿,材料已具,遂命撤去,與魏征起蓋廳堂,只五日就完成了。又以征性好儉樸,複賜以素屏褥幾杖等物,以遂所好尚。征上表稱謝。太宗手詔答曰:「朕待卿至此,蓋謂社稷與百姓計,何過謝焉?夫以君之於臣,有能聽其言行其道,而不能致敬盡禮者,則失之薄;亦有待之厚禮之隆,而不能諫行言聽者,則失之虛;又有賞賜及於匪人,而無益于黎元國家者,則失之濫,而人不以為重矣。」今觀太宗之所以待魏征者,可謂情與文之兼至固宜。征之盡忠圖報,而史書之以為美談也。 閑言少敘,書歸正傳。《西江月》: 五義皆為好漢,蔣平真是能員。水裡制伏沈中元,莫把病夫錯看。 任爾諸葛能算,猛然擒你下船。腹內滿飲山下泉,才顯翻江手段。 且說大人到了棄岸登船的時節,坐了三號太平船,知府總鎮在第二隻船上,文武的小官在第三只船上,護送大人的兵丁們就在旱岸上行走。進黑水湖,誰也想不到賊人有這麼大膽子,敢劫奪欽差大人。剛進湖口,就聽見「嗆啷啷」一陣鑼鳴,「叭噠噠」就把軟硬拘鉤搭住船隻,往近裡就拉。小諸葛一著急,打官艙裡就躥將出來,喝道:「好山賊!現有欽差大人在此。」回手就要拉刀,一瞧沒有——錯了,自己扮的是文人模樣,那裡來的刀呢?正一著急,就見打船旁「呼瀧」一聲,由水中躥出來如水獺相似,把住船沿,把沈中元腰一抱,說:「咱們兩個人水裡說去罷。」大人看了個必真,是蔣護衛,大人高聲嚷道:「護衛千萬不可與沈壯士無禮!」話言未了,早就聽見「噗嗵」一聲,打水漂相似。 蔣爺把人都安置好了,他自己都換了短衣襟,也沒拿刀,就到了蟠蛇嶺下,看見了大人那只三號太平船進了黑水湖口,桅杆上面有一個大黃旗子,被風飄擺,行舒行卷,上面是朱書的「欽命」兩個字,墨書的「代天巡狩按院大人顏」。蔣爺一吩咐嘍兵,他就躥下水去,容他們拘鉤搭住就走。蔣爺躥上船頭,攔腰一抱,就躥下水去。到了水中,蔣爺把手一撒,沈中元就是罎子浮,灌滿了為止,淨剩了喝水了。蔣爺把他往肋下一夾,攏住了他的手,踹著水,繞過了一個山彎。蔣爺知道把他灌滿了,提溜上來,大人也看不見了,有什麼話慢慢再和他說。沈中元水喝的有八成光景,眼前發黑,心似油烹,耳內如同打陣雷的一般。蔣爺解他的絲絛,把他捆上。蔣爺騎馬式將他騎上,伸雙手打他兩肋下,往上一擁,「哇哇」的往外一吐,吐的乾乾淨淨。蔣爺一撒手,把自己身上水擰了一擰,對著沈中元一看,叫道:「武侯諸葛亮臥龍先生,可惜了你這個外號,你怎麼配呢?你冤苦了人家臥龍先生了,你怎麼配?」 沈中元說:「我本不配,是大家抬愛,我早就說過不配。」蔣爺說:「你所為我二哥、三哥有一點不到之處,得罪於你,懷恨在心,你就行了這麼一個法子,五條性命幾乎沒有斷送在你手中。一計害三賢就夠受的了,你這叫一計害五賢:武昌府的知府池天祿,在他地面上丟個大人,他得死;我二哥保大人是他的專責,得死;玉墨丟了老爺,得死;兩位先生得死。這是立刻得死的,餘者沾銜的還不定死多少呢。你挑禮,你得挑明白了,那才是英雄呢。再說我聽見我哥哥說,你道了姓名,我趕著就上樹林找你,沈壯士長,沈壯士短,可也不知你聽見哪,也不知你是去遠咧,可也不知是成心不理我。你不想想,你把大人盜走了,顯顯你的能耐,不想我們擔的住擔不住?你這是把大人說話了,央求的大人點了頭。你必是能說呀。你又是王府的人,你必是說能破銅網,能拿王爺。再說我們老五死的怎麼苦,你怎麼給他報仇,揀著我們大人愛聽的說一說,這個就把你赦了。你那知道大人赦了,蔣四老爺不赦。趁著在這大人瞅不見,我先把他宰了,給我二哥報仇。我宰了你,我們大人絕不能把我宰了。」小諸葛一聽,心中說:「我早就算計下,這個病鬼不好了,如今遇上他了,這也無法。」想到此問,雙睛一閉,一語不發,就是等死。 正說之間,聽見「蹬蹬蹬」的跑過兩個人來,是盧方、徐慶。徐三爺嚷道:「大人有話,老四可千萬別殺他!」蔣爺說:「誰說的?」三爺說:「大人。」蔣爺說:「你才實心眼哪!這會大人瞧著呢嗎?他害咱們二哥幾乎沒死了。他央求了大人,大人饒了他,咱們不能饒他。咱們先把他殺了,我去見大人去,就說你們來送信來,我已然把他殺了,我去上大人那裡請罪去。三哥,你帶著刀呢。是你殺呀,是我殺?」徐三爺說:「我殺。」徐慶他本是個渾人,蔣四爺說什麼,他就聽什麼,擺刀就剁。蔣爺可又把他攔住,說:「咱們要殺他,也讓他死個心服口服,別叫他死的不服。姓沈的,生死路兩條,你是要死,你是要活?」沈中元說:「大丈夫生而何歡,死而何懼?」蔣爺說:「你到底是願意死?願意活?我有意救你。」沈中元說:「我願意死?我還不棄暗投明呢。」蔣爺說:「你要是願意活,依我個主意,你就活了。」沈中元問:「什麼主意?」 蔣爺說:「你見了我二哥,我給你說情,也不枉你棄暗投明。也別管真假,你總是給我們老五報仇,也不辜負你這點好意。就是有一樣,知錯認錯,是好朋友。你見了我二哥,給我二哥磕個頭,一天雲霧全散,打這誰也別計較誰。我二哥這個脾氣,非叫他順過這口氣去,憑爺是誰說也不行。有這一個頭怎麼好,怎麼好,你趕常了,你就知道了。」 沈中元說:「你快些住口,若要給別人磕頭還在罷了,要是給你們五鼠五義磕頭,這是我一輩子短處。二義韓彰,他還不到了有人的去處訐調於我?再說我無論作了是什麼樣的官職,也洗不下這個羞慚去了。」四爺說:「什麼羞慚?你這個頭貴重,我這個頭賤,我給你磕一百,你給我二哥磕一個。一百折一個,還不行嗎?我可是為息事罷詞,打這就給你磕頭了。」說畢,蔣爺也真拉的下臉來,就雙膝點地。沈中元說:「等著,等著,這麼磕了可不算。」蔣爺也就站將起來了。沈中元說:「你還捆著我。再說你這給我磕頭,誰瞧見了?我給他磕的時節,是眾目之下。怪不得人說你足智多謀,這又是你的主意。」蔣爺「噗哧」一笑,說:「你過於疑心太大。咱們這麼辦,等那時你給我二哥磕的時候,我再給你磕頭,你看著,管保行了罷?」沈中元說:「肯那麼著嗎?」蔣爺說:「來,我先給你解開。君子一言既出,駟馬難追。這話以後絕不提了。」隨即給他解開繩子,彼此把身上水擰了牛蔣爺說:「過來給你們見見。這是我大哥,這是我們三哥,你是認識的。」徐慶說:「老四,他不給我磕頭?」蔣爺說:「憑什麼給你磕頭?你還應當給人家磕頭呢。」徐慶說:「哎喲!我還應當給他磕頭,我們兩個人折了罷。」 又見打那邊來了人了,一拐山環就到了,這個人說:「千萬可別殺沈壯士,叫我送信來了。」原來是大人船進黑水湖,看見是蔣四爺把沈中元提溜下去了,大人叫蔣護衛,沒有攔住,早就下去了。少刻,後頭文武官員的船隻俱到,船上水手忙成一處,大夥找傢伙保護大人要緊。此時由東岸上也有船隻到了,大家都上官船找大人的。主管回話大人,親身手把官艙,盧爺大眾過去請罪。大人說:「于你們何罪之有?這沈壯士已然赦過他了。盧校尉、徐校尉,千萬告訴蔣護衛,可別殺沈壯士。」得大人諭,下船直奔東南去了。文武官員上船給大人道驚。大人說:「何驚之有?」複又派人前去,讓本地面武職官去追趕下去,「千萬別殺沈壯士,大人已經赦過了。」 那人去不多時,同著蔣四爺回來。等那人到時,蔣爺已經把話說好了。蔣爺也應著,當著大眾給沈中元磕頭;沈中元也應著,當大眾給韓彰磕頭。蔣爺給他解了綁縛,跟這裡來的時節,那人也就到了。一提大人說,不讓殺沈壯士。蔣爺說:「沒有殺。既然有大人諭,我們焉敢殺他?大人諭要下來晚一點,可就不好了。」沈中元心裡說:「我就知道他們這五鼠五義裡頭,這個瘦鬼不好了,這才叫雨後送傘。」蔣爺說:「這位老爺貴姓?什麼前程?」那人說:「我是守備,姓王叫殿魁。」蔣爺說:「王老爺。」那人說:「好說。老爺貴姓?」蔣爺說:「姓蔣名平,字是澤長,派行居四。」那人說:「原來是蔣四老爺,失敬,失敬!」蔣爺說:「豈敢,豈敢!」隨說著隨走,將一拐這個山環,就看見大人的船隻了,正是那些個嘍兵打船上摘軟硬拘鉤呢。蔣爺說:「不好!有了刺客了!」忽見打西山頭上「嗖」躥下一個人來,回手拉兵器,准是要行刺。 要問來者何人,且聽下回分解。 |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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