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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一〇回 定計妝扮米麵客 故意假作大山王


  《西江月》曰:
  幾見花開花謝,頻驚雲去雲來。誤人最是酒色財,氣更將人弄壞。
  看破紅塵世界,快快回轉頭來。一心積善卻非呆,樂得心無罣礙。

  且說柳爺怎麼會作了大寨主,總論命不當絕。已然連船家捆好,搭在分贓庭頭裡,嘍兵坐鍋,已然要煮了。寨主說:「你我三四天的工夫,什麼也沒吃。今天連嘍兵,大家雖不能飽餐一頓,也到底吃點東西。」嘍兵大家歡喜,抱柴燒火。柳爺倒不恨寨主,恨的是蔣平,大聲嚷罵:「病夫澤長,我就是把你告在閻王殿前,我這條命斷送在你手裡了。」嘍兵過來將要動手,聽屋中有家寨主說道:「且慢動手,我聽著像是熟人的聲音。」那人躥將出來,柳爺一看,就知道死不了哩。

  此人是誰呢?原來就是鄧彪,外號人稱分水獸,就是前套劫江奪魚的那人。展南俠比劍聯姻之後,他把墨花村的魚奪了,大官人來與他辦理,他給大官人一叉。丁二爺在後頭把他拿住了,交給盧員外。盧爺拿自己的名片子,交松江府,把他充了軍了。到本地不到半年,逃跑回家,走到鳳陽府,病在招商店中,看看待死,銀錢衣服一概盡行沒有了。人家店中問他:「有個親人沒有?要是離此不遠,店中給送信,倒是有人瞧看瞧看。」鄧彪說:「我這裡倒有個人,不定他照應我不照應我?」店中問:「姓什麼罷,我們聽聽。」鄧彪說:「五柳溝,姓柳,柴行的經紀頭。」店中說:「你認的柳員外?」

  鄧彪說:「我不認的,就說了嗎?」店中說:「你只要見面認的他就行。那個人揮金似土,仗義疏財。」店中送信,柳員外親身來到,請大夫,還店帳,雇人服侍他的玻直等到病好,還給了幾十兩銀子的路費。受了柳員外的活命之恩,嗣後到了黑水湖,遇見鬧湖蛟吳源、混水泥鰍聶寬、浪裡蝦聶凱,他們就湊在一處了。吳源大寨主,他是二寨主,聶寬三寨主,聶凱四寨主。如今聽見是柳員外的聲音,他這個活命之恩怎能不報?

  過來親解其縛,攙起來,鄧彪納頭便拜。柳爺把他攙住,說:「因為何故,在此山中?」

  鄧彪就把已往從前之事細述了一遍。

  請到聚義分贓庭,與吳源一見,又與聶寬見,聶寬過來給柳爺磕頭,柳爺趕緊扶住。吳源一問鄧彪與柳爺什麼交情,鄧彪就將前者怎麼救我活命之恩說了一遍。又提柳爺也是綠林的人,誇張柳爺什麼本領,與吳源一商量,就請柳爺為大寨主。柳爺不肯。鄧彪說:「柳員外不用推脫了,你救這些個生靈罷。」柳爺說:「此話從何說起?」鄧彪說:「我們這一山的俱是渾人,連一個認識字的沒有。你老人家足智多謀,只要調動著這山上有吃的,有穿的,豈不是救了這一山的性命?」吳源揪著柳爺,按于上位說:「柳大哥大寨主,我們大家參拜你。」柳爺說:「要叫我為大寨主不難,可著山上嘍兵連眾寨主,都得聽號令,如要違者立斬。我要為了大寨主,總得讓這山上豐衣足食,論秤分金,論鬥分銀,也不在作了這場寨主。」嘍兵、吳源說:「我們俱是個渾人,我先打聽打聽,怎麼讓這山上豐衣足食?」柳青說:「妙法多極了。像你們這是給山王現眼呢。」吳源一笑,說:「來,把船家殺了,請新寨主。」柳青說:「使不得。就這一件事,你們就錯大發了,水路上作買賣,萬不可傷船家。傷了船家,使船的與使船的俱都通氣,大家一傳言,就全不敢走這了。一不走這,就斷絕了買賣了。一斷絕買賣,大家豈不就苦了嗎?」吳源說:「怎樣辦法?」柳青說:「解開船家,帶上來。」船家上來跪下。柳青說:「你別害怕,明天放你下山。只管去攬買賣,攬進買賣來,分給你們二成帳。」船家千恩萬謝,天光一亮,就下山去了。柳爺明知蔣四爺在外頭,那裡是放船家,分明是讓他與蔣四爺送信。

  忽然第二天嘍兵進來報道:「啟稟眾位寨主得知,前邊來了三隻大船,船上頭放著許多口袋,大概是米麵。」吳源說:「這是新寨主的造化。」柳爺說:「出去細細查看,快些回報。」又進來一名嘍兵說報:「前者放的船家,渡進來了米麵客人。」分水獸鄧彪說:「還是新寨主哇,飯進來了。」柳爺一擺手,那個還未能出去,又進來一個說報:「啟稟眾位得知,那些個米麵客人是假扮的,客人甩了他們那衣服,殺了我們夥計,好幾個人要殺上山來哪!寨主早作準備才好。」柳爺說:「吳賢弟,把那些人俱都給我拿上山來。」吳源答應「得令」,就摘他這一對青銅刺,嘍兵早已退出。吳源也就隨後繞蟠蛇嶺而下,見大眾高矮不等,頭一個就是鑽天鼠盧方,見他紫面長髯,擺刀就砍。

  怎麼盧爺先過來呢?皆因盧爺見山賊過於兇猛,一丈一二的身軀,赤著背,穿著破褲子,赤著足,形如鬼怪一般。刀一到,就讓青銅刺往外一磕,盧爺刀就拿不住,「鏜啷」一聲,把刀磕飛,青銅刺往上一跟。盧爺就閉了眼啦,知道躲閃不開。「噗哧」一聲,紅光崩現,吳源大吼了一聲,如巨雷一般。那位說了,多一半是盧方死了。盧方要是一死,《續小五義》漁樵獵三槍一刀破銅網是什麼人去?那麼「噗哧」一聲,紅光崩現,是誰呢?是吳源受了傷哩。皆因是盧爺刀一飛,大夥一怔,倒是渾人手快,飛鏨大將軍一飛鏨,正中吳源右肩頭之上。吳源也真皮糙肉厚,大吼了一聲,將左手那柄青銅刺往右肋下一夾,伸手把右肩頭那鏨子拔將出來,拋棄於地,用手按了一按,那血也就不流了,從新又把那柄青銅刺一提。徐慶就躥將過來,劈山式刀往下就剁,吳源用雙刺搭十字架,往上一接徐三爺那口刀,「鏜啷」一聲,用雙刺的鉤兒一咬,徐三爺的刀背用力往下一壓,徐三爺的刀被人家鎖住。往回裡一抽,力氣不敵吳源,拉不回來,就知道不好。吳源用力往上一崩,徐三爺也就撒了手了,一個箭步躥開。吳源不追,怕的是又受飛鏨。

  龍滔過去,三刀夾一腿,倒把吳源的氣壯上來了,手忙腳亂。三刀一腿,吳源直沒見過這個招兒,一賭氣,雙刺一掛,「鏜啷」,龍滔舒手扔刀,轉頭就跑。姚猛過去,仍是不會先動手打人,雙手揝著長把鐵錘,淨等人家兵器到,他才還手。吳源瞅見姚猛就像半截黑塔相仿,瞧著他又不上來動手,在那裡等著,是什麼緣故?等了會子,姚猛急了,說:「大小子!還不過來受死!」吳源只得過來,用雙刺往上一點,是個虛招兒。

  姚猛那裡懂的,用錘往外一磕,人家把雙刺往回裡一抽,複又一紮。蔣爺在旁邊瞅著,一閉眼,就知道姚猛沒有命了。焉知道姚猛造化不小,錘雖則一空,總是他的膽大眼快,見吳源刺又到,一著急,急中生巧,使了個來回,往前一掄,又往回裡一掄,可就掄到刺上了,「鏜啷」一聲,吳源就覺出錘沈力猛來了。吳源說:「黑大漢!我真愛惜你,不忍斷送你這條性命。依我相勸,你降了寨主罷。不然,就悔之晚矣了。」姚猛就說:「放你娘的屁!」又一交手。吳源使了個丹鳳朝陽架式,把那柄刺擱在姚猛的脖子上,可把大眾真嚇著了,把姚猛也嚇著了。吳源說:「饒你不死,降不降?」姚猛一哈腰,躥開說:「再來,小子!」吳源說:「你這廝太不知時務,寨主爺饒了你,你知道不知道?」說畢,往上要躥。

  胡列、史雲直不敢上去。蔣爺「蹭」一個箭步,躥將上去。本是借的一口刀,份量尺寸全不合式。他讓姚猛下去,用手中刀一指吳源,說:「山寇,我看你堂堂一表人才,為什麼作山寇?你若棄暗投明,我保你上大宋為官,豈不光前裕後,顯親揚名?」山賊大哈腰,這才瞧見了蔣平,一瞅哈哈的大笑,說:「你也出朗朗的狂言,你是什麼人?通上名來,我先聽聽。」蔣爺說:「姓蔣名平,字澤長,小小外號是翻江鼠。」山寇一聽,說:「哎呀!你就是翻江鼠蔣平嗎?」蔣爺說:「不錯!大丈夫行不更名,坐不改姓。」山冠說:「好蔣平!正是尋找你這些日子,怎麼也沒找著。今日你可想走不能了,父兄之仇不共戴天。」蔣爺說:「你先等等動手,你姓字名誰?咱們兩個人素不相識,怎麼會有父兄之仇?」回答道:「我姓吳,我叫吳源,外號人稱鬧湖蛟。我哥哥坐鎮洪澤湖,人稱鎮湖蛟吳澤,轄管天下水中的綠林,叫你結果了性命。各處尋你,今天才相逢,可是冤家的路窄,非生食了你的心肝,絕不獨生於世!」話言未了,一個箭步躥將上來,使了個孤雁出群的架式。蔣爺明知與他走個三合兩合的,絕不是他的對手,不如與他水中較量。見吳源往上一躥,自己抽身就跑,說道:「賊人要講較量,咱們是水中較量,我看看你水中的本領如何。」吳源說:「你是翻江鼠,我正要會會你水中的本領如何。」蔣爺一聽,就有點暗暗吃驚:「他要和他哥哥本領一樣,我就非死不可。」是什麼緣故?是洪澤湖遇吳澤的時節,蔣爺不是他的對手,多虧苗九錫父子。苗九錫之子名叫苗正旺,外號人稱玉面小龍神,到下套《小五義》五打朝天嶺的時節,非此人不行,這是後話,暫且不提。

  且說蔣四爺到了水面,「哧」的一聲,紮入水中去了,「呼瀧」往上一翻。再瞧吳源也就到了湖邊,也就往下一縱,「呼瀧」往上一翻,踹水法露出上身,雙手一順三棱刺,一踹水,「哧」的一聲,就奔了蔣四爺來了。蔣爺一個坐水法,往水底下一沉,睜開二目,看著吳源,心中暗道:「看他能睜眼睛不能?他要在水中能睜眼視物,我占八成得死;他在水中不能睜眼視物,我就可以結果他的性命。」蔣爺把一雙小眼瞪圓,淨瞅著山賊,就見他也是一個坐水法,往下一沉,雙手一捧青銅刺,把一雙怪恨一翻,在水中一找蔣四爺。蔣爺瞅得見他。他原來一翻眼,也瞅得見蔣四爺,只見他一踹水,直撲奔蔣四爺來了。蔣四爺直不敢與他交手,深知道他那個膂力過於太猛,就是在水中分水,東沖西撞,一味淨是逃命的架式。吳源那裡肯放?蔣爺走在那裡,他追在那裡。蔣爺一想:「不敢和他交手,淨跑會子,也是無益於事。」常言一句說的好:「逢強智取,遇弱活擒。」忽然想起一個主意來了。要問是什麼主意,且聽下回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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