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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十回 殺故友良心喪盡 遇英雄嚇落真魂(1)


  詩曰:
  尤物招災自古來,愚人迷色又貪財。
  誰知醜婦閨中寶,更是齊王治國才。

  這四句詩因何說起?皆因古往今來,佳人豔色不是使人爭奪,就是使人劫掠,看起來不如醜陋的好了。有句常言說的好:「醜陋夫人閨中寶,美貌佳人惹禍端。」曾記得戰國時齊無鹽還有一段故事,請列公細聽,餘下述說一遍:鐘離春者,齊無鹽邑之女,齊宣王之正後也。生得白頭深目,長肚大節,印鼻結喉,肥項少發,折腰出胸,皮膚若漆。無鹽一邑,莫不知有醜女之名。欲嫁於人,而媒的恐人嗔責,不敢通言。偶有見者,皆遠遠避去。人相傳說,莫不以為笑談。年至四十,尚未適人。有人戲之道:「姑何不嫁耶?豈有待于富貴者那?」鐘離春道:「不嫁則已,嫁則非大富貴不可也。」其人哂其妄言,複戲之道:「大富貴人誠欲娶姑,但恐無媒耳。」鐘離春道:「自為媒,未為不可也。」其人又戲之道:「自為媒,不幾越禮乎?」

  鐘離春道:「禮不過為眾人而設,豈能拘賢者耶?」

  遂將自穿的短褐脫下來抖一抖,去了灰塵,重新穿在身上;又用溪水將黑鐵般一個面孔,洗得乾乾淨淨;又將幾根稀稀的黃髮,挽作盤龍髻。竟輕折著數圍寬的柳樹之腰,搖搖擺擺走到齊宣王宮之前,竟要入去。守宮的謁者看見,著實驚慌,忙攔住道:「汝是何人,怎敢亂闖宮門?」鐘離春回說道:「妾乃齊國四十嫁不去之女也。」謁者因戲問道:「汝四十年嫁不去,皆因汝之容貌太美也。吾聞女子遲歸終吉,汝宜家去,靜坐以待之,到此何為?」鐘離春道:「妾聞君王之聖德如日當空,無物不照,何獨遺妾?故願自獻于王,欲以備後宮除掃。乞大夫為妾進傳一聲。」謁者聽了,不覺大笑道:「豈王之後宮,獨少汝一美人耶?吾不敢傳。」鐘離春道:「王教你在此傳命,妾欲見王,而子不傳,是子之罪也;傳而王見與不見,則是王與妾之事也。子若必不傳,妾則謹身頓首,伏于司馬門外以待命。倘有他人見而報知于王,則子罪恐不辭。」謁者聽說,不得已;因報知宣王道:「宮門外有一奇醜女子,自言願獻于王,以備後宮之選。臣再三斥之不肯去,故敢上聞。」

  此時宣王正置酒於漸台之上,左右侍者甚眾,聽見謁者報之言,皆知是無鹽醜女,莫不掩口而大笑道:「此女胡強顏至此?」惟宣王聽了轉沈吟,暗想道:「此女閭閻市井中也沒人娶他,敢來自獻於寡人,必有奇異之處。」因叫人召他人去。

  因問之道:「寡人已蒙先王娶立妃配,備於位者不少矣,何敢複誤天下之賢淑?汝女子乃欲自獻於寡人。且聞女子久矣,不嫁於鄉里之布衣,忽欲于萬乘之主,必有奇能也。幸以告我。」鐘離春道:「妾無能,但竊慕大王之高義耳。大王妃匹雖多,皆備色以事大王,未聞備義以事大王。故妾願入後官,以備大王義之所不足。」宣王道:「備義固寡人之所深願,但善補之,不知汝有何善?」鐘離春道:「妾善隱。」宣王道:「隱尤寡人之所喜,試即一行。」鐘離春因起立殿下,揚目露齒而上視,複舉手附膝道:「殆哉!殆哉!」如是者四遍。宣王看了不解其怠,因問道:「隱固妙矣,寡人愚昧,不能深測,還乞明教。」

  鐘離春乃對道:「所謂隱者,不敢明言也。大王既欲明言,妾何敢終隱。所謂四殆者,蓋謂君王之國有此四殆也。君王之國,西有強秦之患,南有楚之仇,大廷無一賢人,而所聚者皆奸臣,王獨立於上,而眾人不附,且春秋已四十,而壯男不立,又不務眾子而務眾婦。所尊者皆所好之人,所忽者皆所恃之人。今君王幸無恙耳,設一旦山陵崩弛,社稷不可知也。此非一殆那?漸台五重,所聚者,黃金也,白玉也;所設者,琅玕也,籠疏也;所積者,翠翡也,珠璣也,而不知萬民已罷極矣。此非二殆耶?國所倚者,賢良也,而賢良匿于山陵;國所憎者,諂庾也,而諂庾滿於左右。雖有諫者,而為邪偽所阻。此非三殆耶?飲酒聊以樂性情耳,乃沈酒於中,以夜繼日,致使女樂徘優,縱橫大笑。外不能修諸侯之禮,內又不能秉國家之治。此非四殆耶?故妾隱指四殆者,此也。」

  宣王聽了,不覺駭然,驚惕然悟,乃謂然長歎道:「寡人奈何一迷至此哉!非無鹽君之言,不幾喪國乎!」因急命拆漸台,罷女樂,退諂庾,去雕琢;選兵馬,實府庫;四辟公門,招進直言,延及側陋;卜擇吉日,立太子,進慈母,拜無鹽君為後。而齊國大治,皆醜女之力也。君子謂鐘離春,正而有辭。

  閑言少敘,書歸正傳。詩曰:

  自古英雄愛寶刀,銷金切玉逞情豪。
  流星閃閃光侵目,秋水泠泠泠掛腰。
  壯士得來真可喜,奸徒遇此豈能逃。
  物原有主何須強,顯得奇人手段高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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