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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七回 急腳先鋒逢恩得赦 投懷柳燕遇主成親


  說話眾人正在得趣,忽聽門外人喊馬嘶,不知何故。王公急喚眾家人,快去問來,看他是何處人馬到來擾攘。去不多時,家人慌忙報道:「有一班強盜十分利害,帶著十數匹馬,刀槍映月,聲聲要借我銀子五千,若不應承,他就矢石齊攻,打入來了。請老爺定奪!」王安國道:「五千銀子所值甚麼?要借便借去,何必定要帶人馬來!」吩咐家人:「叫他先退,我待隨後便取出五千兩銀子與他便了。」

  聖天子在旁道:「何必如此怕他,待我出去罵他數言,包管就退了,下日不敢再來!」即抽身出來開了莊門,大叫曰:「你眾人如此無禮,夜深引人馬行劫人家,是何道理?難道不怕王法麼?」眾強盜正在得意洋洋,忽見莊門大開,這人出來,如此口氣,大必有些膽勇。為首的姓黃名天祐,綽號急腳先鋒,次的姓張名國俊,渾名小溫侯。二人乃綠林中豪傑,只因一時犯著人命之事,故由松江逃到於此,二人結義為兄弟,黃天祐年方廿七歲,生得滿面鬍鬚,兩眼灼灼有金光,十分勇惡,那張國俊少黃天祐三歲,生得面如冠玉,唇若抹朱,十分清雅,不似武藝中人。當下在本莊東去一百里有座飛鵝山做大王,二人在此已有數載,因他並不打家劫舍,故此官兵不理。

  他今見山中糧草不敷,故下山來與王生員借轉五千兩銀子,待時而還。不期遇著高天賜出來,將他來喝問。黃天祐曰:「兄弟本事高強,且又有眾頭目小嘍囉來借五千兩銀子,非是強取,不過因山中糧缺,倘有半個不字,恐怕屋字俱焚,悔之無及!」聖天子喝曰:「爾等好好快走也罷,尚敢斗膽在此逞勢!」

  黃天祐也不答應,舉刀望頭上砍將下來。這邊聖天子急拔出佩劍相迎,戰至數合,莊內走出一群家丁,並日青上前幫廝殺,那邊張國俊見有人自莊內出來幫手,他又急上前與眾人一齊接住,一場大戰,殺得天昏地暗,月色無光。少時,日青敵不住國俊,賣身走人莊去了。這裡聖天子正在手慢眼花,看看有些敵不住,又加國俊相幫,一時間被困在核心,左沖右突不能脫身。正在危急之際,正是:

  龍逢淺水遭蝦戲,凰入低巢被鳥欺。

  不講爭戰危急之事,且說本村柳姓有一個燕姑,年方十八歲,生得沉魚落雁,閉月羞花,詩詞歌調,件件精通,區學得渾身武藝,十八般兵器般般嫺熟,父名柳春暉,只生此一女,故而任他所學所為,極其痛惜。此女亦幽閒貞靜,孝順雙親,勤習女工。今夜正在閨中與姊妹們下棋,忽聽得有廝殺之聲,急喚丫環出去問來,立時通報,一時丫環回稟,是村頭王秀才家被人夜裡打劫,來得人莊。今聞有個親家與他對敵,被困甚急。燕姑聞言,乃稟知父親道:「咫尺鄰居,理宜幫助,女兒願提刀上馬,救他此急。」其父初則阻之,以為女子夜間不可出門,無奈,他一定要去,只得吩咐精勇家丁十數人,隨他而去。於是燕姑束起垂絲,拔下金欽,提刀上馬,一擁出了莊門。嬌聲滴滴,殺氣騰騰,一直上莊頭而來,正是:

  金蓮小小穿銅鐙,玉臂雙雙挽寶刀。

  一隊人如飛似跑而來,到了莊前。只見一群強盜把一個人困住,十分危急,燕姑乃叱吒一聲,口舌皆香氣襲人。眾人正在圍住得意,忽見馬上坐著一個天仙女子,帶著十個大漢飛走前來,突因而入。便齊聲道:「先擒此佳人回山,然後再拿此人!」乃移兵與燕姑共戰。燕姑嬌聲喝曰:「來賊,通名受斬。」眾人把燕姑不看在眼內,乃曰:「不識飛鵝山黃天祐、張國俊麼?」

  聖天子籍此跳出圈子來,回身便殺,看見一員女將,帶著眾人與賊共戰,料必是來幫朕的,趁勢殺得小嘍兵七零八落。那天祐與國俊初時看得那女子不甚要緊,後來見他武藝非常,反有些敵不住,於是天祐奮身舉刀向燕姑緊要之處便砍,那國俊又拈著一枝方天戴,向著聖天子胸前便砍,四人戰共一堆,看他戰得:

  上打雪花叢頂,下打老樹盤根。左打雙龍出海,右打猛虎歸山。前打將軍佳印。後打佳人佩劍。左掐花,右掄花,金較箭,玉簪釵。一個是至資之身,能文能武。文可勝人,武能蓋眾。一個是脂痕透甲,粉憤汙納,恍若濃桃豔李。疆場上趙女秦姬劍找叢,一個是行如鳳過,走如飛猿,跳蛇行不及渠;一個是溫侯再世降凡間,方天畫戟驚神鬼。

  且說四人戰得俱有二三十個回合,未分勝負。忽然;哈唎」一聲,天祐早已被燕姑擒了,國俊正在慌張,眼略一慢,手略一松,早被聖天子用起神出鬼沒手段,將張國俊拿了。於是眾賊兵將見兩個大王都被擒去,無心交戰,走的走了,逃的逃了,眾家丁並柳家主僕一齊進入王家莊來。自有堂客出來迎接燕姑,不在話下。王家眾人把兩個強盜捆起,正待送官。且鎖住在後園柱上。於是大排筵席,並使人過柳府通知,請柳員外,多謝令嬡之能,井請赴席。於是柳家亦有人來,當晚歡宴罷。

  次日,王生員正欲把二人解官審過,依正國法,聖天子乃命人帶他出來,待我審問他一番,然後送官未遲。眾家人答應一聲,擁黃天祐與張國俊至,立而不跪。聖天了拍案罵曰:「今日被擒,尚敢抗拒不跪!」黃張二人齊聲曰:「要殺便殺,要送官就送宮,何必多問!」聖天子見他如此義勇,而且相貌魁梧,乃曰:「汝二人如果是迫於不得已而落草,不妨實對我說,不但不將爾送官治罪,兼能薦爾去投營也,好討個出身。」

  二人乃見如此看待,只得從頭說出實話來。天祐曰:「請問豪傑貴姓大名?何處人氏?」周日青在傍答曰:「此位是北京人氏,姓高名天賜,是當今丞相至愛門生。我是姓周名日青,是他的幹子。凡自京以來,不知收盡幾多英雄,除盡幾多奸官汙吏,路遇不平,必當伸雪。汪爾文如子建,武若孫吳,俱能答應得通。爾二人如系去邪歸正,把家鄉來歷實說來!」

  於是黃天祐先曰:「其本松江人氏,雙親早喪,留下小人,只學得些武藝,且又家貧,並無生意可做。一日,在松江府城過,見一人在街上拿了一個婦人說道:『她丈夫欠錢,將他抵債,要移他回去作妾。』被我問起情由,方知是馮狗官的公子。因見他生得姿容美好,偶同丈夫上墳祭掃,被他看見,與那人講話,願將百金買其妻。那人不願,奏亦不肯,致此假造契券,生他銀一百兩,如過期無銀,將妻准債,任憑作妾。某問他,雲是城南人,姓謝名德,販賣雞兒為生,故奸人欺他無勢力,旁人看見亦不敢作主,被我將他攔街截住,廝打一場:初時意見搶回此婦便罷。後來越打人越多,打得性起,錯手將他打死。是以走來此地落草。此個張國俊亦是某家鄰村人氏,都因路見不平,打死人命,一同逃至此地。原是望朝廷有用武之際,便當投軍歸正,今因山中人眾漸漸缺糧,故來此莊借轉糧銀,以圖後報。非有員意也。今被擒不殺,反蒙提拔,則感恩不淺矣。」

  一席話說得聖天子低頭想道:「亦怪不得英雄失志,壯士無顏。」乃開聲問王秀才曰:「今日將他二人放了如何?」王安國曰:「此乃隨高翁主張。」聖天子便命日青松了他綁,二人起來叩謝站立。聖天子便曰:「我今有書一封,汝二人可取去本省莊巡撫投遞,便有安身之所。爾見了莊大人,便說我二人明日又往別處探友去了,不用來此云云。」二人接了書信,叩謝而去。

  先回至山中,與眾人說知,爾等緊守山寨,待我二人有實任職缺,即當來叫爾等共力報效朝廷。黃張二人吩咐一番,即便動身在路。非止一日,來到巡撫衙門,投遞了書信。少時,有人出來呼他入去。二人便整衣進去,見了莊大人便叩頭,拜罷起身,立在一旁,莊巡撫先問曰:「那高天賜今果在王家莊否?」二人曰:「今這高老爺又已往別處探友去了。他雲見了莊大人,說吾不日回京,不用到來尋訪。」

  莊大人就命二人坐下,黃張曰:「大人在上,小的怎敢就坐!」莊有恭曰:「不妨,爾識高天賜是何人?」二人齊聲曰:「他道是劉丞相門生。」巡撫大人曰:「那高天賜是當今天子。偶下江南,遊過此地。」二人聽了,望天謝過聖恩起來。莊有恭問曰:「爾在松江府打死人命,今落身山寨,幸礙聖上令我銷了此案,即依旨意拿了松江府監候,再拜本進京,聽候部復發落。現今無甚缺與爾二人,可暫補巡城守備,俟有功于國,另行升賞。」二人大喜,謝恩叩頭而去。於是莊大人依把松江府拿了監候,另委簡府補上,即銷了黃天祐之案,按下不題。

  且說聖天子見黃張二人去了,皆是歡喜,又得了此兩個武將,如此忠勇,乃實對王安國說:「仁兄以我為何如人?」安國曰:「文武兼全,是個貴公子也。」日青曰:「此是當今仁聖天子。偶遊江南至此。然不可聲傳天外,以防人暗算。」眾人聽罷,一齊跪下,山呼萬歲,叩頭不已,口稱死罪。聖上曰:「不知者何罪之有,我有一言,欲與王兄並論,未知允否?」安國曰:「萬歲有旨,定當從命。」諭曰:「我今命爾為媒欲要柳員外之幹金燕姑,望為速往作伐。」

  於是王安國一力擔承,即往柳員外處,說知此事。員外聽罷,十分喜悅,曰:「怪不得我生女時有飛燕入懷,故而名燕姑,今日果有此兆。」乃即命人請回小姐,乃同王秀才來至王家莊。見了聖天子,納頭便拜。安國代曰:「此即柳春暉也。」春暉拜罷起來。便曰:「得聖上不嫌蒲柳之姿,上配龍姿,實為欣幸。恐小女粗鄙,不堪伏侍。」聖天子曰:「朕意已決,毋推辭。令媛文才武藝容貌俱佳,何陋之有?今封爾為國丈之職,待回京後同享榮華。」柳春暉謝恩而起,又賜王安國舉人之名,一體會試,並賞加五品銜,安國叩頭謝過,又啟奏曰:「今日黃道吉期,請萬歲與柳小姐過府成親。」大張筵席。鼓角喧天,說與人知,是劉丞相京中的門生,大世家的公子。

  且說聖天子在柳府住了月餘,又思回朝,恐怕太后盼望,乃吩咐王柳二家道:「朕今暫往別處,不日回朝,即當來接二家人眷。」王柳二人苦留不住,只得送別而退。於是,聖上與日青或遊或玩,漸漸回京而去。不知後事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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