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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十一回 平逆藩論功受賞 避近幸決計歸田


  話說楊元帥班師回京,在路行程非止一日,這日已到了京城,當將大隊人馬紮在城外。次日天明,楊元帥、張永便率領徐鳴皋等十位英雄,進城覆命。當有黃門官啟奏進去,恰好武宗早朝未罷,見說楊一清已班師回來,即刻宣進召見。黃門官傳旨出來,楊一清、張永即便帶領徐鳴皋等入朝見駕。到了金殿,楊一清等眾即俯伏金階,三呼已畢,武宗欽賜平身,大家又謝了恩,這才歸班,站立一旁。武宗先溫諭了一回,然後將討賊各情問了一遍。楊一清細細奏呈上聽,並雲:「逆藩安化王現已押解來京,伏候聖上發落。」

  武宗聞奏,即命人將逆藩送交刑部監禁,候旨處決。張永又將楊一清如何勤勞,徐鳴皋等如何奮勇,仇鉞如何設計討賊,非破格獎賞,不足以酬功績,奏了一遍。武宗聞奏大喜,當下即面賜加封楊一清為吏部尚書,兼授武英殿大學士;仇鉞著傳旨加封咸甯伯;徐鳴皋等皆封將軍,俟後有功,再加升賞。各人謝恩已畢,武宗又傳旨:著撥庫銀三萬兩,為犒賞三軍之用。所有隨征各軍,即著徐鳴皋暫行統帶。楊一清著即入閣,兼管吏部事務。楊一清與徐鳴皋複又出班謝恩。武宗退朝,各官也即朝散。

  次日,武宗傳旨:逆藩著即斬首示眾。由此逆賊既平,朝廷便太平無事,又兼楊一清入閣問事,更是內外嚴肅,君臣一德,同心共治太平天下,按下慢表。

  且說宸濠自七子、十三生、十二位英雄破了余半仙的迷魂陣,宸濠雖也稍為斂跡,但那謀叛之心,卻未嘗一日或忘。接著又探聽得楊一清討平逆藩,徐鳴皋等皆為朝廷所用,因此不敢倉卒舉兵,只有潛蓄叛黨,以待時日。這且不表。

  卻說張永自隨楊一清討平逆藩,武宗即寵倖異常,由此日與江彬用事。江彬欲攘永權,累導武宗遠遊。武宗為彬所惑,於是巡幸不時;又兼義於錢獷用事,朝政幾又濁亂。會正德九年正月乾清宮災,八月京師地震。十二年夏京師大旱。楊一清既入閣問事,見此連年災異,不敢隱忍;又因武宗巡幸不時,朝臣屢諫不聽,不得已上疏奏陳時政,譏切錢獷、江彬近幸等人。錢獷、江彬切齒痛恨。江彬因說道:「楊一清這老匹夫如此可惡,怎得設個法兒,將這老匹夫趕出,我輩才可為所欲為。」錢獷道:「這卻不難,可如此如此,包管那老匹夫不久就要見罪於聖上了。」

  過了兩日,果有優人造成蜚語,妄說楊一清妄議國政,跋扈朝廷,奴隸廷臣,交通外黨。恰好這日武宗同張氏飲宴,優人便將所造各蜚語乘間報之,武宗果相信不疑。次日上朝,面責楊一清各事。楊一清當下嚇得汗流浹背,即碰頭奏道:「臣世受國恩,雖肝腦塗地,不足報于萬一,臣又何敢跋扈朝廷,擅攬國政?尚乞聖上明查暗訪,果有前項各事,請治臣以不臣之罪;若無此事,必有近幸妄造蜚語,以惑主聽,亦請聖上務查造語之人,治以誣衊之罪,則國家幸甚,微臣幸甚。」

  武宗聞奏,便望楊一清笑道:「朕前言戲之耳,卿何必如此認真耶?朕豈不知卿之為人素稱忠直,而顧有如此之妄乎?卿毋介意便了。」楊一清當下又碰頭謝罪道:「臣誠有罪,惟願聖上親賢臣,遠小人,臣雖碎身粉骨,亦所願耳。臣不勝昧死以奏。」武宗聞奏,不覺微有不悅,道:「卿所奏親賢臣、遠小人二語,賢臣自宜親近,但不知朕所親小人者何在,想卿有所見聞耳。」楊一清見問,知武宗不悅,趕著碰頭,奏道:「聰明神聖,莫如陛下,豈不知親賢臣、遠小人,原不足為臣慮。臣所以不得不奏者,欲陛下防之于將來,必不為小人所惑,臣亦庶幾報恩于陛下耳。幸陛下察之。」武宗見楊一清說得委婉,方才息了怒容,退朝進宮而去。

  各官朝散,楊一清回至私第,心中想道:「現在聖上偏見不明,我若久戀朝廷,必難終局,不若乞休歸田,尚可克全晚節。」因與夫人田氏言道:「鄙人現年已過花甲,日漸頹唐,兒子尚未成立,若久戀爵祿,殊覺非計。況當此閹宦專權,我又生性剛直,一舉一動,大半不滿人意。現在聖眷雖隆,卻不可恃。常言道『伴君如伴虎』,倘若一旦聖心偏向,敗壞晚節,反為不美。不若趁此急流勇退,解甲歸田,做一個閒散農夫,以了天年,反覺得計。至於名垂青史,功在簡編,後世自有定論,此時亦不必計及。鄙人立意如此,不知夫人意下如何?」田夫人聞楊相之言,便喜道:「老爺所慮甚是。現在錢獷、江彬一流專權用事,眼見朝綱紊亂,聖上又寵倖異常,老爺又剛直不阿,難保不為若輩所忌。乞休之計,甚是保全之道。但不識聖上可能允准否?」

  楊一清道:「不瞞夫人說,今早上朝,聖上即責鄙人數事,說鄙人攬權專政,跋扈朝廷。鄙人當奏告聖上,此必有小人妄造蜚語,上惑君聽,並勸聖人親賢臣遠小人。哪知聖上不察鄙人之言,反有不悅之意,問鄙人所謂小人何在,幸虧鄙人委婉奏對,聖上始覺轉怒為喜。因此鄙人見此情形,惟恐聖上偏聽不明,讒口鑠金,事所必至。與其有失晚節,不如及早罷休,所以鄙人才有這歸田之意的。若謂聖上不准,鄙人逆料斷無此事。現在錢獷一流只慮鄙人不肯乞休,若果上了這乞休表章,即使聖上有留用之意,錢、江輩亦必慫恿聖上准我所請。我于那表章上再說得委婉動聽,必然允准的。」

  此時楊相的公子,名喚克賢,年方一十三歲,聽得楊相這番議論,也便恭恭敬敬的說道:「爹爹方才與母親所言,孩兒亦覺甚善。在孩兒看來,做官雖有光耀,卻是最苦之事:人家覺未睡醒,五更甫到,便要上朝;每天還要面皇帝碰頭,更要跪在那裡說話。少年人還可勞苦,如爹爹這偌大的年紀,起早睡晚,怎麼能吃這樣苦?官卻不可不做,古人有言:『顯親揚名』,正是這個意思。若長久做下去,也殊覺無味。不如依爹爹主意辭去爵祿,安穩家居,每日又不須起早。無事的時節,或同朋友下棋,或自己看書,或與母親閒談閒談,或教授孩兒些古往今來之事,在家享福,何等不好?等爹爹過到一百歲,那時孩兒也成人了,便看著孩兒去中狀元;再如爹爹這樣大的官做幾年,代皇上家立一番事業,建下些功勞,再學爹爹今日歸田的法子。」公子言畢,楊公大喜,便笑道:「我兒,為父的就照你這樣說,明日上朝面奏一本,絕計歸田便了。」

  少刻擺上午飯,夫婦父子用飯已畢,即命家丁將徐鳴皋等請來,有話面說。家丁答應前去,一會兒徐鳴皋等十位英雄齊集相府。楊丞相與徐鳴皋等分賓主坐定,徐鳴皋卻首先問道:「丞相見召,有何示諭?」楊丞相便歎了口氣,說道:「諸位將軍有所不知,現在朝廷閹宦專權,錢獷、江彬等頗得近幸,眼見朝綱紊亂,不可收拾,老夫目不忍視,聖上又偏聽不明。現在老夫年紀已大,不能顧全朝政,與其素餐屍位,不如解甲歸田。因將軍等皆國家棟樑,忠義素著,所以老夫特請諸位到此,用告一言。老夫乞休之後,諸位將軍當以上報國恩為重,鋤奸誅惡為心。宸潦叛跡雖未大明,終久必為大患,那時總賴將軍等竭力征討,以定國家磐石之安。老夫雖已乞休,亦屬不得已之舉。還望將軍等俯聽老夫一言,共相自勉,則老夫有厚望焉。」楊丞相將徐鳴皋等勉勵一番,若有戀戀不捨之意。

  畢竟徐鳴皋等說出什麼話來,且聽下回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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