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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十一回 張太監落水慶重生 陸松年設筵款良友


  話說張永同徐鳴皋一眾英雄到了鄱陽湖,他要順往陸家灣陸松年家看幹兒,不料遇見盜船,將他劃至僻靜所在。張永見不是路徑,疑惑起來,便問那船戶道:「怎麼還不到陸家灣?」那船戶道:「此地離陸家灣遠了。你既在我船上,卻要聽我的制度。」說著,就在艙底下拿出一把板刀,惡狠狠的向張太監說道:「我這裡有個規矩,凡有人上得我船,都算是他晦氣。所有金銀,自不必說,都是要存下來做孝敬的,不論他官紳士賈,除非不上我這船,既上我這船,任他插翅也難飛去。但不過我亦有幾等制度,在我船上的人,那乖巧的送了我的孝敬,我便請他吃頓餛飩;那不乖巧的,我便請他吃板刀面。這兩件卻是聽人揀的,我不勉強人。」說著,便將板刀在張永面上一晃道:「你說揀哪一件去吃罷?」張永與那小太監此時已是嚇得魂不附體,只得戰戰兢兢跪在那裡哀求道:「大王爺若要銀子,我這小箱子內還有一千兩,大王儘管拿去,只求饒我兩個活命就是了。」那船戶道:「饒你性命,可是沒有這個規矩,也從沒有這等便當。既是你哀求,我便給你討個便宜,請你吃頓餛飩罷。」張永聽了,不知這餛飩是個什麼法兒。

  你道這餛飩的名色,究竟是怎樣呢?原來是凡強盜船上,都有「板刀面」、「餛飩」兩件名目。那板刀面,就是將人砍成幾塊,拋在水內,這就喚作「板刀面」。「餛飩」是留你一個整屍首,將你綁縛起來,拋下水去,這就喚作餛飩。當下張永不知所以,便問道:「怎麼喚作餛飩?」那船戶道:「我實告訴你,將你整個兒綁縛起來,拋下水去,便喚作餛飩,可是大便宜你了。」張永聽說,這一嚇已是昏了過去,那個小太監更加害怕,只在那裡跪求饒命。那船戶哪裡肯聽,便取了兩根繩索,先將張永綁縛起來,向水內一丟,又來將這小太監綁起,也向水內一放。他便將那只小箱子收藏起來,登時將船開往別處去了,我且不表。

  再說張永與那小太監自下了水,不知不覺,直往下流淌下來。也是張永命不該絕,徐鳴皋等人的大船卻泊在下流頭。那船戶卻在上流將他放下水去。張永在水內就順著下流,一路淌了下來。直至天明,又淌至徐鳴皋等人泊船的所在。恰好一枝梅在船頭上小溺,忽見上流淌下一個人來,一枝梅便喊船戶道:「艄公,你們快起來,上流淌下一個人來了,你們快將他撈起來,看看是活的還是死的。如果還救得活,趕緊取些姜湯,將他救過來。如果死的,也可買具棺材收殮他。」船戶聽說,立刻都爬起來,七手八腳,在湖裡將那人撈起,濕淋淋的放在船頭上。一枝梅近前一看,忽然「哎呀」一聲:「這是怎麼說?為何張老公公被人家綁縛住了,拋下水去,難道那陸家灣那個陸松年將他害了不成?」複又想道:「這斷不是陸松年害的,一定那只小瓜皮艇是個強盜船了。」當下便命船戶將繩索解下,立刻煨了些姜湯來,灌了下去,又將他翻轉身來,在船幫子上躺了一會。好一會,只見他吐了許多水出來,人也慢慢蘇醒。此時徐鳴皋早已起來,大家見張永已是蘇醒,便將他抬至中艙,徐徐睡下,又命船戶取了些姜湯,給他自飲。又過了一會,只見他兩眼微睜,喘了一口氣道:「咱家怎麼到這裡來了?莫非與諸位英雄是魂靈相會麼?」徐鳴皋道:「老公公請自保重,停一會兒再講罷。」張永又道:「咱家究竟是人是鬼,請諸位英雄告知明白,好給咱家得知。」徐鳴皋道:「不瞞老公公說,方才從水內撈起來的。」張永聽說道:「如此說了,咱家還是個人,不是個鬼了。」於是張永便將以上情形說了一遍。只見羅季芳大聲怒道:「如此世界,好大膽的狗強盜,敢劫掠老公公的財物,又害老公公的性命,我等即將他拿來碎屍萬段!」徐鳴皋道:「好匹夫,那強盜如此膽大,自然要去尋他。但據你這等說法,你可知他姓名麼?」羅季芳被徐鳴皋這句話問得口不能開,只是呆立在一旁,暗暗作惱。

  只見張永又道:「咱家承諸位英雄將咱家性命救活,只可憐我那小使不知生死如何了。」徐鳴皋道:「老公公不必煩惱,或者尊管命不該絕,也還可以活命的。為今之計,老公公可還要去令親家麼?」張永道:「咱家再也不去了。」一枝梅道:「不然,我等正是還要老公公去走一趟,借此可以訪那強盜的下落。」張永道:「英雄此言差矣,咱家就便訪到他下落,也還是將性命送在他手內,這是何必呢?」一枝梅道:「老公公儘管前去,我等暗暗的保護老公公就是了。」張永聽罷,大喜道:「難得諸位英雄有此美意,咱家更加感激了。」

  此時張永已覺得身體舒暢,於是吃了點飯食。徐鳴皋便叫徐壽扮作小太監,隨著張永下了船,仍到昨日雇船到陸家灣的那個所在。張永先四面一看,並不見昨日那只船,因即另雇了一隻。言明船價,同徐壽二人上了船,便望陸家灣而去。不過十五裡,不到半日已至陸家灣。張永當下付了船錢,便同徐壽上岸,轉彎抹角,不到一裡路,已望見村莊。張永便指與徐壽看道:「徐將軍,你看對面那一叢樹林中間一所高大房屋,便是陸松年家了。」徐壽答應。

  二人又走了片刻,不覺已到。張永便走入莊上,恰好有兩個莊丁站在莊門口。張永上前,向那莊丁說道:「你進去說一聲,就說北京管理東廠事務那個姓張的,順道來此相訪,你家主人就知道了。」那莊丁聽說,趕著答道:「你老人家莫非張老公公麼?」張永道:「咱家便是。」那莊丁道:「你老人家請裡面坐罷。」說著,領了張永、徐壽二人,到了裡面廳上。二人坐下,那莊丁便進去通報。少刻陸松年出來,向著張永說道:「老哥哥,兩年不見,正是渴想得極。今日難得到此,是因何事來南呢?」張永道:「一言難盡,慢慢敘談便了。但是我不能耽擱,今日在你這裡住一宿,明日就要走的。我那阿保乾兒子現在哪裡?我是很記念他的。」陸松年道:「他現在書房讀書,少停我叫人去喚他出來便了。」說著,一面命人擺酒,一面命人去喚阿保,又與徐壽通了名姓。

  此時莊丁早已獻上茶來,張永正要提起奉旨來召十二位英雄的話,阿保已走了出來,陸松年便叫他給張永請安。阿保走到張永面前,先喊了一聲幹爺,隨即請了安,站立一旁。張永便望著他,笑嘻嘻的說道:「我的兒,兩年不見,你長得這樣高了。今年可是十六歲了麼?」阿保道:「是。」陸松年道:「老哥哥,你怎樣記得這清楚?」張永道:「連乾兒子年歲都忘了,這還算個人麼?」說著,那邊酒席已擺出來,於是張永便邀徐壽去坐首席,徐壽再三推讓,還是張永坐了首席,徐壽對陪,陸松年坐了主位。

  飲酒之間,張永便先將奉旨召取十二英雄的話說了一遍,又指著徐壽,向陸松年說道:「這位英雄,就是第十二位。」

  陸松年便向徐壽道:「久仰諸位英名,今得相見,實是萬幸。」徐壽又謙遜了一回。張永又將遇盜的各情說了一遍。陸松年聽罷,大怒道:「哪裡有這等事情!這個強盜,可算得是無法無天了,連老哥哥的財物他都敢劫掠起來,還要害老哥哥的性命,這還了得。待小弟明日就到縣裡去報,勒令該管地方官緝獲,務要拿獲人贓。」張永道:「這就煩老弟明日去走一趟。愚兄所失的財物不過一千兩銀子,再有我乾兒子一副襲蔭。這還是小事,倒是留著這只盜船,貽害客商,甚是不淺。」

  陸松年正要答應,忽見有個莊丁向陸松年耳畔說了兩句話,陸松年不覺詫異起來。欲知那莊丁說出什麼話來,且聽下回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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