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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回 一枝梅金山救兄弟 狄洪道千里請師尊


  卻說當時徐慶一齊招扛在自己身上。非非僧道:「好個漢子!」便吩咐手下:「把他四人丟在旁邊,即日打入囚車,待俺親自押上蘇州,解到王爺那裡。今夜且把這兩個孽畜剮出心肝來過酒,與吾弟夫婦並眾夥計報仇!」一聲令下,早有幾個小和尚上前,把小舫、徐慶綁在柱上,將他二人胸前衣襟解開。兩個和尚捧出兩個大盆,擺在地下。又見一個小和尚托出一盤蔥韭椒姜之類,安在非非僧面前。又一個和尚拿了一大壺熱酒,一隻大酒杯。又一個和尚捧一盆冷水來。又一個和尚拿了一把七寸長的剜肉尖刀。見他們一個個忙得不了。我且慢表。

  卻說李武在瓦上面連躥帶縱,出了山門,跳到地下,一路飛奔逃下山去。心中暗想:「我雖逃得性命,料他們必定凶多吉少。如今叫我怎麼辦?卻到哪裡去報個信來,設法來救他們?」一路奔到半山亭來。只見亭子上面灼的一道青光飛將過來,一人將他夾頸皮抓住。李武扭轉身來罵道:「賊禿!」便是一刀砍去,卻被這人一手接住,把刀奪去,喝道:「我卻不是和尚!你只說姓甚名誰,哪裡人氏?為著何事?黑夜逃往哪裡?老實講個明白,我便放你;若有半句虛言,一刀分為二段。」李武回轉頭來,定睛細看,卻是個白面書生,果然不是和尚。便道:「好漢,殺我不打緊,只誤了我的大事!」那人道:「你說什麼大事?好好講來!」李武道:「你且放了手,我也不逃,便告訴你。」那人便把手放了,道:「也不怕你逃去。」

  李武便把鳴皋初次上山起,直到如今六人陷在寺中,吉凶未蔔。說到這裡,那人便道:「不用講了。我對你說,我非別人,一枝梅便是。你快引我進去!」李武聽得「一枝梅」三字,心中大喜。他時常聽徐鳴皋說起他的本領,今日遇見此人,可是眾人救星。

  二人便重新上山。上了瓦屋,一路來到方丈。一枝梅往下一看,殿上窗幅一齊關著,裡面燈火明亮。便將二足掛在簷頭,將身倒掛下去,在窗縫裡張看,只見徐慶綁在柱上,旁邊幾個和尚手握尖刀,正要動手。一枝梅見了,吃了一驚,連忙身邊取出一件東西。你道什麼?卻是三寸長的一根細竹管兒。將上面機關扳動,便有火點著,向那窗眼的碎明瓦內,吹將進去。只見一縷青煙,如線一般,到了裡面散去。

  徐慶正在瞑目待死,忽聞一陣異香,他知道這香味比眾不同,心中早已料著三分。那些小和尚頭陀聞著此香,個個骨軟筋酥,比蒙汗藥還要加倍厲害。非非僧看見他們個個跌倒在地,知道不好,卻自己也聞著了這香味。憑你非非僧十八般功夫,總歸也要醉倒。

  這香俗名悶香,又名雞鳴香,其實江湖上叫做「奪命香」,能奪去人的魂魄,你道厲害不厲害?有的說,用死人腦子合在香內,此乃小說家荒誕之詞,其實並無此事,不過用十來樣藥料合成。晚生也曉得三樣:一樣是麝香,一樣是龍涎香,一樣是鬧陽花。還有許多,卻不曉得,所以不濟事。若是曉得全了,也去做這勾當,誰來做這小說?總而言之,都是貴品藥料,還有許多難覓的東西。所以用這奪魂香的,極其珍惜,直要不得已而用之,不肯浪費。

  休得只管閒話,且歸正傳。那一枝梅的奪魂香,卻又比眾不同,藥性分外迅速。一枝梅知道成功,便叫李武:「隨我下去。」二人到了庭心,一枝梅取出七八錠解藥,交與李武,命他自己鼻內塞了一錠,其餘每人一錠,塞在鼻中,便能蘇醒。二人到了裡面,一枝梅將各人繩索割斷,李武如法把解藥塞在眾人鼻內,不多一刻,盡皆蘇醒。徐慶咬牙切齒,提刀先把小和尚開刀。鳴皋道:「我們先把首惡殺了。如今醉倒在彼,諒他功行散了,可以成功。」眾人都道有理。各提刀正要來殺非非僧,忽聽得足聲嘈雜,擁進十來個和尚頭陀。為首的便是監院鐵剛僧,手提四環潑風刀。第二個知客至剛僧,手執鐵梭。

  隨後監寺地靈僧、維那善禪僧、降龍僧、催風僧、疾雷僧、首座摩雲僧,並執事僧人,各執長短傢伙,個個都是超等本領,搶到方丈裡面,一齊動手。鳴皋、一枝梅同了眾弟兄急忙抵敵,混戰一場,直殺到東方發白,勝負難分。只因眾人被麻繩捆得手足麻木,更加聞了奪魂香,雖經解醒,究竟氣力打了折扣。

  若雲一枝梅的本領,果是超超等的。只是他身輕縱跳飛行之術,實不亞於劍客,若論拳棒功夫,卻與鳴皋仿佛。今日遇著這班和尚,都是銅澆鐵鑄,力大無窮。這裡八個人之中,只有六個好手,那王能、李武還是平常,敵他們十七八個超等賊禿,實難以取勝。

  一枝梅暗想:「再挨一刻,藥力退了,非非僧醒將轉來,難以脫身。」便叫:「眾位兄弟,俺們只管廝殺則甚,不如走罷!」言畢飛身上瓦,提刀守在簷頭,候眾人一個個盡上瓦房。只見眾僧人齊到庭心,知道他們必然追趕,一枝梅向身邊摸出?件東西,向著庭心內眾僧人的光頭上面,丟將下去。只聽得「轟」的一聲,原來是個火藥包兒,只燒得這些和尚焦頭爛額,怎敢上屋追來!

  眾弟兄安然無事,一齊回轉張家客寓。張善仁接著,遂叫擺酒款待。林老兒知道了,十分過意不去,走過來叩頭賠罪。鳴皋道:「林丈,不幹你事。這等賊禿,豈可容留在世,陷害生靈?將來必且造反!」遂問一枝梅:「二哥,你怎的到此?」一枝梅道:「我到金陵訪友回來,宿在半山亭上。」將看見李武的話,說了一遍。

  鳴皋便問破那金山寺之策。一枝梅道:「非非僧乃少林第一名師,他的功夫不傳徒弟,比金鐘罩、易筋經還要厲害,任你刀槍不入。此番雖中了奪魂香,此後必用解藥防備,愚兄力難勝他。除非請得一位令師伯到來,便可成功。」鳴皋道:「他們孤雲野鶴,浪跡萍飄,卻到何處去尋他?」狄洪道聽了,便道:」不若待小弟去尋見師父,或者有處尋訪。」一枝梅道:「令師何人?」狄洪道道:「我師漱石生便是。」一枝梅道:「令師有個結義兄弟,叫做傀儡生,道術高妙。若請得此人到來,何愁非非僧不得成擒!」狄洪道道:「我師結義兄弟共有一十三人,個個本領高強,劍術精妙。雖則他們聚散無常,諒來終有幾個遇見。」羅季芳道:「你的師父住在哪裡?」洪道道:「在陝西長安城外大石山中。」鳴皋道:「既然如此,可否相煩大兄一行?不拘哪位,請得一人到來,便可除此大害,以救一方良善。」狄洪道慨然應允。徐慶道:「此地到長安,只須從上江至安徽壽州、六安,入河南寶豐、甫陽過去,便是長安。屈指往來,亦須二月。」洪道道:「我叫王能同去作伴,路上免得寂寞。」鳴皋道:「如此甚好。我們只在此張善仁店中相候便了。」

  到了來朝,洪道帶了王能,相辭眾位弟兄,撒開大步,一路望上江而去。這裡徐鳴皋同一枝梅等眾兄弟,終日無事,東遊西蕩。

  一日回來,張善仁對鳴皋說道:「徐大爺,今日你們出門的時節,有幾個做公的對著你眾人細看,後來到我店來查簿子看,幸虧我早已把爺們的貴姓大名都換過了。他們臨出去時,還有些不信的光景。據我看來,頂好避開幾日,免得他們查三問四。倘然盤檢起來,不費油鹽亦費柴米。」鳴皋道:「多承主人家關照。」便對一枝梅道:「我本欲到句曲山尋訪華陽洞,想那內兄陝西去了,歸期尚遠,我們何不一同到句曲山遊玩?」眾人道:「甚妙。」到了來日,相辭了張善仁,一同起身,往句曲山而來,要重陽登高。之後遇見異人。不知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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