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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八回 振芳覓婿龍潭莊


  話說四人同至鮑府大門口,早見六騎牲口已過護莊橋,離莊不遠。花老一眾見鮑、駱同兩個和尚出來,遂各下了牲口,手拉絲韁,步行至門口。任、駱相見,各各灑淚。眾人揖讓而進至內廳,各自見禮,分坐獻茶。花振芳向駱宏勳道:「昨日同任大爺至府間,老太太說:大駕前日赴杭,即欲就回家。老太太諄諄賜宴,又將徐大爺請來作陪。昨晚家報到府,方知大駕留于鮑府,今早奔赴前來一會。」駱宏勳道:「前日路過此地,蒙鮑老爺盛情,故而在此。不知老爹至舍,失迎,失迎!」鮑自安、任正千、花振芳、消安師徒、巴氏弟兄,彼此通名道姓,各道了「聞名久仰」的言語。

  敘談已畢,家人稟告:「虎肉已熟,肴饌素齋俱已齊備,請老爹安席。」鮑自安分付拿酒,設了三席:兩席葷席,一席素席。首坐花振芳,二坐任正千,三坐巴龍,四坐巴虎,五坐巴彪,六坐巴豹,七坐駱宏勳;主席是鮑自安相陪,消安師徒但在素席。酒過數巡,肴上幾味,只見葷席上,家人捧上了兩大盤虎肉。花老問起來歷,鮑自安將昨晚睡後,「小女與駱大爺比武,駱大爺躲上空山,相遇消安師徒,力擒三虎;今夜我至三官廟,相邀來舍」的情由說了一遍。又道:「任大爺同巴氏賢昆仲,老拙相請還怕不至!只你這孽障眼光偏長,今日弄一稀珍之物,並不能偏你。」花老道:「這還算你孝順我老人家!我未至,你就辦此異味候我。」大家笑了一回。虎肉比牛肉膻,任、駱二人不過些微動動,就不能吃了。他六位英雄吃了兩盤,又添兩盤,好不利害。三隻虎肉被鮑自安家中一頓食,早已完了。

  酒飯已畢,大家起來散坐。花振芳同鮑自安走至這一邊,遂將今來特為女兒姻事之語告訴一番,叩煩鮑自安同任正千作伐,鮑自安應允。遂與任正千約同做媒的話,邀駱宏勳至外言之。駱宏勳道:「我向日已經回過:待完過正室之後再議。今日怎又諄諄言之?」任正千道:「世弟不知,花小姐感你四望亭救命之恩,立誓終身許你。見你不允,一旦氣悶於心中,又兼四望亭驚嚇過,回家得了大病,無論寤寐之間,總言世弟大恩難報。花老夫婦見女兒終身決意許你,寬慰女兒道,得愚兄病好,央我作媒,保親必成!花小姐知愚兄與世弟不啻同胞,言無不聽,以此稍開心懷,而病勢痊可。今值愚兄賤恙痊可,攜同巴氏造府,不辭千里而來,二議其親,世弟從之為是也!」鮑自安道:「任大爺之言甚是有理。今天下英士多多,花老父女之意在大駕身上,三番二次登門相求,此乃前緣天意也,駱大爺當三思之!」駱宏勳道:「蒙情做媒,二公之意不薄我矣!但妻妾之事非我志也。煩二公說道老爹:或桂家女兒今日死了,我則聘他女兒為妻,如今欲我應承,萬萬不能。」回言畢,複同進客廳。

  鮑自安邀出花振芳,先將駱宏勳決絕之言相告。把個花振芳氣得面黃唇白,說道:「這個小畜生,好不識抬舉!你既不允,諒我女兒必是一死;我女既死,我豈肯叫你獨生!我將十三省內,弄十三件大案在小畜生身上,看他知我的利害!」鮑自安忙止道:「不可,不可!若此一舉,令愛皆有性命之憂:既愛此人,又何忍殺他!小小年紀,又是公子性格,那裡比得你我經過大難。依我之見……」便附花老之耳說道:「此事須如此如此,這般這般,就把他擺佈了,那時不怕他不登門求親!兩命無虧,終成好事。據你看,使得使不得?」花振芳聞得鮑老之言,改憂為喜,說:「此計可好!」二人複又來至客廳,與眾談論自若,一毫不形於臉。

  及至中飯時擺中飯,仍是兩席葷,一席素,一同飲酒。飲酒之間,鮑自安向花振芳道:「你向日在定興,怎樣劫救任大爺?你可從頭細細稟我知道,如若有功,自有重賞。」花振芳道:「我的兒,聽我道來!」遂將二更相約捉姦,回廟看火失信;次日任正千大爺被誣,夜間劫救,及至西門複至王倫家殺奸,一時慌迫,竟錯殺二人,西門掛頭被人看見,急縋下城,雇夫子抬至山東,說了一遍。消安極口稱讚,道:「難得!難得!」鮑自安冷笑道:「據你說得津津有味,一個人劫禁牢,今古罕有之事。依我評來,有頭無尾,有始無終,判打一二百嘴掌!」花振芳道:「你說我怎麼有頭無尾,有始無終?」鮑自安道:「侍立一旁,聽我老人家教訓。若說殺奸錯誤,因時迫忙,這不怪你。只是既然知錯後,仍該將姦淫殺來!」

  花振芳道:「你知其一,不知其二。掛頭之時,天已發白;若再複殺,王家人等豈不知覺了!我有何懼?而任大爺身帶重傷偃臥城腳的,若被捉,豈不反害任大爺不?」鮑自安道:「放屁!胡言!想等到天明事重,而殺奸事輕!這半年光景,還是日迫時促?你就該仍到定興,將姦淫殺了,任大爺之冤始出,這就算有始有終也。劫牢之後,定興自然差人趕拿,因你膽小,不敢再到定興縣了。你且說:我說的是與不是?」花振芳自想道:「彼時之迫,後來也該再去。怪不得今日這個老兒責備。」說道:「真正我未想得到此,不怪你責。」鮑自安笑道:「你既受教就罷了。任大爺與你相好,今日我既相會,也就不薄。前半截你既做了,後半截該是我辦了。我明日到定興走走,不獨將姦夫淫婦殺之,還要將王倫家業盡皆盜來,以補任大爺之原業。」任正千道:「晚生何德,承二位老師關切,雖刻骨難忘!」花老道:「任大爺且莫謝他,只見他的口,未見他的手。待他一一照言做了,再謝他不遲!」鮑自安道:「我二人拍掌為賭:我能如言一一做來,你當著眾人之面,磕我四個頭;若有一件不全,我亦當眾人之面,磕你四個頭。何如?」

  二老正要拍掌,只見外邊又走進二位英雄,眾人皆站起身來相讓。鮑自安道:「不敢驚動,此乃小婿濮天鵬。」濮天鵬一見駱宏勳在坐,連忙上前相謝贈金之恩。駱宏勳以禮相答。又問:「那位英雄是誰?」濮天鵬道:「此乃舍弟濮天雕也。」宏勳立著見了禮。花老妻舅、消安師徒,素日盡皆認得,不要通名道姓,不過說聲「久違了!」任正千乃系初會,便見禮通名。弟兄二人與眾分賓主坐下兩席。

  鮑自安問道:「探聽果系何人?」濮天鵬道:「乃定興縣人氏,姓王名倫,表字金玉。父是現任吏部尚書,叔是現任禮部侍郎。因目前初得職,初任嘉興府知府。眷屬只帶了一個愛妾賀氏,余者家奴十數人,家人倒有二十多丁。早飯時尚在揚州,大約今晚必至江邊。故速速回家,稟爺知道!」任正千聽得「愛妾賀氏」四個字,不覺面上發赤起來。鮑自安得意道:「花振芳,你看我老人家的威力如何?正要打點殺他,不料他自投我手,豈不省我許多工夫!且先將姦淫捉獲,後邊再講盜他家財!」又對濮天鵬道:「任大爺、駱大爺,乃是世兄弟;駱大爺又是你之恩人,一客不煩二主,吃飯之後,少不得還勞賢婿過江,將姦淫捉來!只對水手說,至江心不必動刀動槍,將漏子拔開,把一夥男女送入江中。要把姦夫淫婦活捉將來,叫任大爺處治。任大爺之怨氣方才得伸,而駱大爺之恩,你亦報答了也!」濮天鵬滿口應承。

  任、駱二人回道:「濮姑爺大駕方回,又煩再往,晚生心實不安,奈何?」鮑自安道:「當得,當得!」眾人因有此事,都不肯大飲,連忙用飯。吃飯之後,濮天鵬起身要往後邊去,鮑自安叫回,道:「還有一句話對你講:『君子不羞當面』,你曉得昨晚金花前來與駱大爺比試?」便告訴濮天鵬一遍。「我此刻當面言明,不過要明駱大爺之教,並無他意,勿要日後夫妻爭鬧至門,此乃我們之短!」濮天鵬滿面帶紅,往後去了。有詩為證,詩曰:

  愛婿須向內情看,只因女過不糊含。
  今朝說破胸襟事,免得夫妻後不安!

  進了後邊,夫妻相見,自古道新婚燕爾,兩相愛慕,自不必言矣。濮天鵬見天色將晚,恐誤公差,雖然是難捨難分,不敢久戀。遂連忙來至廳前,告別眾人趕過江不言。且言鮑自安向眾人道:「諸公請留於此,專等佳音!」又分付濮天鵬道:「千萬莫逃脫姦淫!」濮天鵬答應「曉得!」獨自出門過江去了。得意老兒授計去,專候少刻佳音來。畢竟王倫、賀氏被濮天鵬捉來否?且聽下回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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