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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回 澹台豹大鬧勾欄院 蘇小妹締結小英雄(2)


  便到外邊叫小二,跟了鄭千一同走去。弟兄兩個等在院中。那姐妹三人心慌意亂,因怕澹台豹再來吵擾,目下要他們陪酒,十分免強的。那老鴇只要他們住在這裡就是好處,聽得他去取百兩花銀來此,樂得到手。少頃,只見鄭千取了一百兩紋銀交與金台。金台便叫媽媽道:「這封銀子賞你們的。」

  老鴇裝著笑臉道聲:「多謝。」

  鄭千從新入席道:「冷落了姑娘,休要動氣。待俺自己篩了酒,敬你三杯便了。」

  貌多花便道:「敬酒還須待吾來。」

  鄭千哈哈的道:「就是你來,就是你來。大哥,三弟,請啊。」

  張其道:「二弟請啊。」

  金台道:「二兄請。」

  但見他姐妹弟兄六人,一面斟,一面幹,唱者多是時新雅曲,彈吹的無非琴笛。金臺本是沒有歡意,今朝見了小妹的花容玉顏,頓然動了風流念頭了,便想與他樂一夜的了。金台便與蘇小妹,張其與劉小妹,鄭千與貌多花,各自張燈,叫了丫環送到房中。那三處房中的擺設是不必說得的了。

  講到鄭千、張其,多是粗俗的江河上的人,如何曉得溫存的一道?只曉得假斯文,連話兒多勿有一句,只管雲雨巫山,而且不顧姑娘們的身子姣弱,一味輕狂。那金台雖則初次宿娼,到是一個老作家的手段,與著蘇小妹兩口兒勾肩搭背,談心話,便道:「姑娘,吾看你的容貌,聽你的聲音,多不像揚州本地的人。」

  蘇小妹說:「待奴來細細告稟大爺。若問奴的出身,卻是杭州城內。」

  金台道:「今年多少年紀了?」

  小妹道:「虛度一十六歲。」

  金台道:「是何等人家出來的呢?」

  蘇小妹道:「大爺啊,若說奴家門戶,原不輕賤的,父親也是讀書人,老成端方,最正經的。母親也是秀才的女子,多是清清白白的。」

  金台道:「既然如此,你那得到此呢?」

  蘇小妹道:「大爺不要說起,奴家薄命,十一歲上母親去世,十三歲上父親又故了。無可如何,跟著母舅同住,吞饑忍餓,虛度光陰。不料上年舅母病故了,衣衾棺材多沒有,那狠心的母舅不近人情,就將吾賣在白梅館中為娼,是今春遷到此間的。奴雖作了煙花中人,然而枕上歡娛是不在心上,也不是專心財帛金銀的。來了客人若非中意者,不肯同寢。奴總無非免強陪酒而已。若要同枕,定要我揀中後方可。」

  金台聽說,笑道:「可敬姑娘的正經。既然要揀人的,吾今朝也是睡不成的了?」

  蘇小妹道:「大爺何出此言?」

  金台道:「你看吾這等模樣,大約你總不中的了。但俺也非貪歡之人,雨意雲情看得甚輕的。」

  說話未完,便立起來。身邊蘇小妹連忙伸出手來扯止道:「金爺休要如此,奴家比論與你聽聽。大爺的虎相龍顏,是正合奴家的心,莫不是大爺嫌奴家醜麼?」

  金台道:「姑娘言重了。」

  蘇小妹道:「既不嫌奴家醜陋,請坐下。」

  金台道:「如此,姑娘請坐。」

  蘇小妹道:「請問金爺府上還有何人?」

  金台道:「只有家母。」

  蘇小妹道:「可曾娶得大娘否?」

  金台道:「還未。」

  蘇小妹道:「吾想金台如此青春,好一個〔相〕貌堂堂的少年,為何還無家室?及應該早娶一位如花如玉的大娘。」

  金台道:「不瞞姑娘說,吾是年紀尚輕,不幸吃了公門飯,忙忙碌碌的伺候官長,進水小而開銷大,只夠供養老母,那裡有錢成家呢?」

  蘇小妹聽說,側著眼看著金台,心中想道:「我身落平康已有一年了,所來的子弟們卻無一個中意的,這位倒正合我意,未知他意下如何,可肯提奴出這苦門否?」

  想到那間,面孔紅了。金台看見他這般光景,想道:「好奇怪,看他如此含羞,欲言不語,不知何意。」

  便叫聲姐姐道:「俺今曉得你了,吾勸你暫且寬心,雖入了平康,幸喜你自家尊重,自己不狂誰敢輕你呢?如逢了中意的人,就可托他終身了。妓女從良,是天下有的,那鴇兒也不能應承。」

  蘇小妹聽說,答應一聲:「原是。」

  手取羅巾,揩揩淚痕,說道:「大爺之言正中奴意,倘蒙不棄,陪伴枕衾,是極願的。」

  金台道:「既承姐姐辱愛金台,金台豈可推卻美情?但不知姐姐的身價銀多少?」

  蘇小妹道:「金爺啊,只須三百兩。奴家久有這條心的,故而私房積存三百銀子。只因未遇其人,若然金台憐吾,不消費你分文的。」

  金台道:「既然姐姐有此真心,乃金台之大幸也。若我們兩下要做夫妻,今夜的歡娛是使不得的了。正大光明的來娶你,方能不被外人看輕。」

  這幾句話說得蘇小妹樂得了不得,揩幹了眼淚,笑嘻嘻的先把妝卸去,寬下了大衣,換了便衣,與著金台相對坐下,談談說說,時候已交二更。大家多想不睡的了,便取些糕餅來充充饑。暫且不表。

  再說那澹台豹回到家中,日已落西,說道:「大家請坐,吃了夜飯再說。金台的入娘賊,如此倚力為強,欺吾大爺。」

  家人道:「大爺,若說金台無理,只須一封書信,叫江都縣立刻出差,捉他來打一百下大毛板,一面大枷枷得他置身無地,勿怕他勿來拜伏大爺。」

  又一個道:「如此芝麻大的事,何必驚動官府,若拿了官府出頭,到被他看輕,說我們是無行用的。」

  那個道:「如此,大爺叫齊了人,打到那邊去,活捉金台來,放在火牢裡燒他。」

  澹台豹道:「非但活捉金台,要連那兩個長長大大胖胖壯壯的野賊一起捉來。」

  家人應聲:「是,曉得。連這三個小娘一起捉了來,像像意意的,好開心作樂,且可顯些本事與金台,看看是啊勿差。但是大爺的肩膀怎麼樣了?」

  答道:「此刻好得多了。」

  不多時吃完了夜飯,人頭齊集了,便個個擦手弄拳的,捎捎衣袖,各拿著軍器,點了火球,伺候澹台豹往蘭花院去捉金台等。澹大爺吃完了夜飯走出廳堂,只見六十幾名家人皆已紮束持械,宛如一起強盜,同聲說道:「大爺出來哉。」

  澹台豹道:「人多齊集了麼?」

  家人道:「比刀切還齊。」

  澹台豹道:「入賊娘的,出兵勿利,要聽吾吩咐。有所說:『養軍千日,」

  家人道:「用力一逃。」

  澹台豹道:「入娘賊的,用力一遭。」

  家人道:「用力一遭。」

  澹台豹道:「大家協力同心,勿要鬼頭鬼腦。打到裡邊去先拿金台,還有兩個野賊,勿要被他們脫逃。三個小妹就帶了來。」

  家人問道:「大爺,烏龜怎麼樣呢?」

  澹台豹道:「入娘賊的!大爺〔要〕烏龜作麼?」

  家人忙道:「小人問聲大爺,那些烏龜如何?」

  澹台豹道:「這是不消提得,饒了他罷。若是放脫了一個野賊,要處死你們,一個多不要的。」

  家人道:「這句話勿是吾們誇口,勿要說怎麼貝州金台,就是三頭六臂、七手八隻腳也是稀鬆了然捉了就跪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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