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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回 欽天監觀星奏聖 小英雄全義避差(2)


  話說貝州有一個少年,名叫金台,今年一十六歲,父親早故,老母尚健,一個同胞姊姊,已經嫁出的了。他在家中侍奉母親。只因沒有別的行業,故而在衙門中充了一名馬快,與王則搭夥辦事,這也不在話下。那金台雖只年輕,到著實有些俠氣,人人知他是膽壯力大的,從小拜從一個師父,學得諸般拳法。倘別人不惹他,他也不惹人。倘別人欺他,他也不肯饒人的。好一個昂昂俠氣衝霄漢,慣打人間抱不平的人。天下的英雄好漢,莫不慕名他的。但有一句古話頭說道:「身不入官也為貴。」

  他今做馬快,捉賊捕盜,好不勞碌。那一日,這金華府沈太爺告老還鄉,路過江口,被張其、鄭千等十余個強盜沖塘打劫,把這官船內的金銀財帛劫得精光,又傷了兩家人。那時地方官行文通緝,各衙門差了通班馬快,給了賞單捉拿大盜。如能捉到夥盜一名者,賞給三百兩銀子。捉到首盜張其者,賞銀一千兩。金台想道:「但是俺的父親,昔日與張其之父曾有八拜之交,俺與張其又是好朋友,叫俺如何促拿?咳,然而當了捕役,總要當差的,上命如何好違呢?若叫吾去捉這張其,昔日交情只得丟開在一邊,事在兩難,怎能兩全其美?」

  那金台左思右想,心中好不煩惱,手托著腮呆呆獨坐在那裡。忽然自言道:「有個道理在此了。」

  便立起身來,就把門一關,大步灑開走進來,見了母親,作了一揖。他母親問道:「兒啊,吾看你往日回來快只得勢,今日回來滿面愁容,是何緣故?說與做娘的知道。」

  金台道:「母親聽稟,只為這金華府告老還鄉,這一天在長江裡卻被張其一班人潑著大膽,把他船內金銀財帛劫去,又傷了他兩個家人,因此有通緝文書,要嚴拿這班沖塘大盜。」

  金母道:「有多少賞賜呢?」

  金台道:「捉得夥盜一名,賞銀三百兩。捉得首盜張其,賞銀一千兩。」

  金母道:「原來如此。兒啊,你在公門中當差役,本官差遣必要遵從,總辭勿脫的,為何憂愁呢?」

  金台道:「母親有所不知,那張其之父與父親叫有八拜之交,況兒與張其交情又好,若是去捉,有礙先人情分,被他當吾是一個無情漢了,所以憂愁。這不得,那不得,孩兒想裝假病不出去,聽那眾弟兄們去捉。」

  金母聽說便道:「極好。」

  那日,金台就裝起病來不提。再說那王則是捕首,通班馬快盡皆伏他使喚的。只因張其、鄭千等沖塘大盜劫了金華府沈太爺的財帛,傷其兩個家人性命,為此本官差他押令通班馬快,嚴緝盜匪,定限一月,盜贓並到,如若諉避,違限不覆者,罪加捕頭兒身上。所以,今日及早前來,看看那眾弟兄可曾齊集否。便大步灑開,匆匆到捕班房來。一班散捕團團坐在那裡,見了頭兒,便笑嘻嘻叫:「頭兒,頭兒。」

  有的叫:「老大。」

  王則道:「眾兄弟請了,請了。」

  那些散捕道:「勿作揖了,頭兒請坐。」

  「老大請坐。」

  王則道:「眾弟兄請坐。多已齊集了麼?」

  答道:「方才齊集,惟有金台未到。」

  王則道:「那金台兄弟諸事上前,並無諉避。昨日當面約定,今日絕早在門前相會,眾兄弟尚且多已齊集,怎麼獨有金台不到?那位兄弟前去走一遭?」

  一個道:「往那裡去?」

  王則道:「金兄弟家裡去。」

  一個道:「叫他來呢那光景?」

  王則道:「便是。」

  又一個道:「吾張溫吞去如何?」

  那個道:「呸,那金台是立立烘烘的好漢,你這種溫溫吞吞的東西是勿對的,待吾李跳鬼去。頭兒,你道那光景!」

  王則道:「妙啊,李家兄弟你去去就來。你去見了金台,與他說,嚴緝大盜,大家須要奮力的,叫他立刻要到縣前來會吾。」

  答應一聲:「是。我去見了金台,便拉了就走。他若要強,我放了手就跑,不來也勿關吾事。他來也勿關吾事。」

  那李跳鬼官名叫李溜,自言自語走到了金家門首,說道:「為甚這牢門關的如此緊急?」

  就把拳頭在門上敲了兩下,叫道:「金兄弟,開門,開門,快些開門。開呢勿開?若勿開打進來了。」

  那敲門之聲宛如擂鼓。李溜生成是個性急咆哮的人。那裡面金母正在廚房裡燒水,聽得有人扣門,忙忙出來,開門一看,是李頭兒,便問:「到此何事?」

  李溜道:「你們金兄弟真勿是人,官府差他拿捉汪洋大盜,昨日眾兄弟約定今日早晨一齊多到,若有一個不到就是此道。此刻眾弟兄已來齊,獨有你們金兄弟放刁躲在家裡,日頭了高,眾人等得個個心焦。王頭兒說:『快些去叫出他,省了眾人吵鬧。』」

  金母道:「原來為此,阿呀,李頭兒,啊,不要說起,小兒昨日回家,面上濃霜重重,頭暈眼花,開不出口,痰中口口帶紅,便酒也勿吃,茶也勿吃,睡在床中發起寒熱來了。所以吾心急得了不得。頭兒,難得你到此的,正要費心請個郎中來看看。小兒若得好了,足見是個好弟兄。」

  李溜道:「金兄弟昨夜好好的,為何病了呢?」

  金母道:「這就叫天有不測風雲,人有不測禍福。」

  李溜道:「那間要去捉強盜,怎麼樣呢?」

  金母道:「且再擔擱幾天,小兒病好了然後去捉強盜便了。」

  李溜道:「那是使勿得的,事關血案,非同兒戲,官令如雷,何等要緊,一月限期是違不得的。不知他的病幾時可好。吾也知道的了,決然不是真病,是避差詐病。」

  金母道:「李頭兒啊,你說那裡話來,小兒自進衙門,大小一切公事,從無規避,難道你們眾弟兄不知道的麼?而且捉著了強盜有賞賜的,為人誰不貪財?說什麼避差詐病!且小兒素性無私,鐵睜睜的一個小英雄,實情有病,身不能起,並不是裝腔哄你。」

  那李溜是個直性之人,聽了幾句言語,信以為真,也不多說,轉身就走。金母便閉了門,就向兒子說明了。金台聽說便放了心,坐起來,叫聲母親道:「李溜既已信了,決勿再有人來扣門的了。」

  金母說:「快點洗臉吃一杯茶罷。」

  金台應聲:「是則。」

  暫且不表金台家裡的事情,再說李溜回到班房裡,高聲說道:「昨夜金台有病,今日臥在床中爬不起,他母親急急那在裡。」

  王則一聽見,便兩目睜睜道:「金台有病諒非真的,告明瞭本官去驗看。若是假病,就把他開罪。」

  大眾齊稱:「說得是,快些前去稟官。」

  那間有個叫張溫吞,就溫溫吞吞說出幾句溫吞話來了:「你們勿要夾蚌炒螺螄,這種事務勿是如此辨法的。」

  一個說:「如何辨法呢?」

  張溫吞說:「吾想這班強盜多是有本事的,若然勿是金台,眼前雖只弟兄多,只好捉捉偷雞賊的,那個能捉強盜呢?」

  一個哈哈的道:「這句說話說得到也勿差。如若告官驗看,是真病不必講張,若是假病呢?」

  張溫吞道:「假病就要貼草條,吾們眾人公保他。」

  一個道:「那勿好,倘或本官不准,這硬卵強盜捉勿著,弟兄們反招了金台的怪,勿要說打他弗過,被他捏一捏,要捏得頭昏眼花的了。」

  那道:「說得勿差。如此,那處呢?」

  張溫吞道:「說出來被他道張溫吞嘸行用的,倒是弗說的好。」

  那個道:「喏喏喏,亦在那裡做鬼了。」

  王則叫聲:「張兄弟據你怎麼樣?」

  張溫吞道:「頭兒,只消如此如此,這搬這搬。你道那光景?」

  王則便呵呵呵哈哈哈道:「妙啊,張兄弟識見甚好,依計而行便了。」

  約定今宵在王則家中大家相會,密不通風。到了王(黃)昏時候,眾弟兄先後來到王則家中,共有二十三人,吃了王則的夜飯。到了二更時候,大家開起花面來,通身紮束青布包頭,明火執杖,悄悄的來到金台門口。王則先喊一聲,眾弟兄呼吆一聲,打門進去,喊道:「獻寶來!」

  那金台已早睡著的了。金母尚坐在燈前做針線,忽聽見打門聲,唬得膽碎魂飛。出來一看,答轉身來就往裡邊來,遍身發抖,走到金台床前:「啊呀,吾兒啊,不好了!外邊有數十名強盜,明火執械,如狼之狠,如虎之凶,打進門來,多要獻寶。吾兒快須起來。」

  此刻,金台正在睡甜在夢中,聽見了母親的說話,即忙坐起穿衣,拿了檀棍,氣昂昂走出來說道:「那裡來的強盜,敢上太歲頭上動土麼?」

  便將手中檀棍打去。那些弟兄多不還手,但見鄰居們多擁進來拿捉強盜。要知大鬧勾欄院的情由,且看下回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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