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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回 德行僧天機預識 白猿洞初盜天書(3)


  日中沿途募化,夜來隨處安身。三月時候,天氣溫和,正好行路的時光。惟庵廟寺院因見他年輕兼以狠狠的形狀,故而沒處肯留他,便一路行乞度日。走了多日,總沒有可存身的所在,自然心焦得很。

  那一日,到了一個曠野之處,天色已晚,只見那邊有所涼亭,他便走進去,放下了衣包檀棍,坐在一塊石頭上。但見日已落山,月光漸漸的上來了,蒼茫暮色,四顧無人。蛋僧長歎一聲,好不心焦。忽聞亭外有人咳嗽,但見那人穿著棕鞋,白襪,藍袖衫子,一手攜杖,一手輕搖毛扇,頭帶金線盤的巾,進涼亭來把他一看。蛋僧便立起來,把腰一彎道:「老居士,貧僧叩首了。」

  那老人道:「和尚那裡來的?」

  蛋僧道:「貧僧乃是寧輝寺內甯輝長老的徒弟,只為吾性子不好,趕出來的。」

  老人問道:「如今要往那裡去?」

  蛋僧道:「啊呀,老居士啊,貧僧自幼在寧輝寺的,自己不守清規,被師父趕出,另尋門路。但是人地生疏,多不認識,故而無處可去安身。」

  老人道:「嚇,原來如此。」

  蛋僧道:「請問居士從那裡來?」

  老人道:「老漢就是這裡的土人。」

  蛋僧道:「但不知此地是什麼地方?」

  老人道:「喏喏喏,那邊一座高峰,名叫雲夢山。此間方方一帶通叫雲夢山。」

  蛋僧道:「那山上可有豺狼虎豹的麼?」

  老人呵呵的笑道:「這座山中多沒有的。單單有一隻白猿,那白猿洞內藏有天書,乃是人人曉得的。你能前去盜來就有好處。」

  蛋僧道:「嚇,但不知那麼盜法?」

  老人道:「啊,和尚,你今若要盜得天書,聽吾明明說你知道。須待端陽日正午時方能去盜,那午時白猿須上天一次的。若盜得了天書,就有無窮法術。」

  蛋僧道:「倘被白猿看見了如何是好?」

  老人道:「你但看爐煙高透,白猿即去。煙消,白猿便歸洞也。」

  蛋僧道:「足感指教。」

  老人道:「好說。但你自己要盜天書,切不可說與他人知道。」

  蛋僧道:「這個自然。」

  老人道:「老漢去了。」

  蛋僧道:「老居士慢請。」

  那老人手執柱杖走出涼亭,竟望前路行去。列位,要知老者的名姓,他就是寧輝寺內德行僧人,出寺而來非為別事,叫蛋僧前去偷盜天書的。

  少說那長老回寺的話,再講這黃面的少年僧人一心要盜天書,便不向前行,坐守涼亭,敲魚擊磬,念念經,募化些齋飯來餬口。守過三春,便是夏初時節。光陰迅速,已交五月。那端午日,起早便出了涼亭,棍頭上挑著衣包,對正高山灑步行去。約行五裡光景,已到山間。但見周圍樹木森森,山下滔澗深深,見有石橋一條在前,蛋僧便走過石橋。看時候尚早,深恐白猿先見他,便隱藏在密林深處。少頃,午時已到,心內想道:「不知如今白猿可曾上了天庭麼?不要管他,待吾俏俏的上山見機而作便了。」

  那蛋僧便輕輕的走上山去,但見那玲瓏古石,層層密密,秀巧奇峰,參參差差,四面無路可走,只中間有條平坦大路。「妙啊,你看這條大路在此,待吾走上前去見機而作便了。」

  蛋僧便依路而行,絕無一人。行了半裡光景,忽然抬起頭來,睜眼一看,只見兩扇石圈門半開在那裡,上寫三個隸書大字,走近一看,就是「白猿洞」三字。妙啊,來此已是白猿洞了。但不知猿可曾上天去否?那蛋僧欲想進洞,心又慌忙,便立在側旁聽了一聽。忽見洞裡有煙起來了,蛋僧大悅,側身進洞,寂寂無聲,竟沒有一人。料想那白猿正好上天去了,特未知天書藏在何處,惟石床、石桌、石椅,看來看去,盡是石的。「天書叫吾那方去尋?吾蛋僧年不過一十五歲,從未見過天書什麼樣的,今日有興而來,尋不見天書,徒勞辛苦了。」

  不知不覺,時辰過了,那爐煙已絕。蛋僧想道:「香煙已盡,白猿要回洞了,不免走罷。」

  仍將木棍挑了包,性急慌忙出洞,一聲長歎,心頭悶悶,依舊過橋至涼亭裡去。心想道:「吾若不盜天書,難道勿有日子過麼?何須必要盜得天書!且到前途去化些齋來再作道理。說得有理,走啊。」

  便望前途行走,心中納悶,看看近處沒有人家,不知何處是大街,肚中甚饑,把乾糧吃些,一路行去。不多時,日已歸西。蛋僧長歎一聲道:「我想安居在寧輝寺中,惹禍招非,原不該應,此皆自己性子不好。自從師父、爹爹趕出來到如今,東去西來,已兩個月了,好處全無,到不如自盡歸了陰府罷。好好歹歹皆可撇開了。」

  正在想尋短見,但見那邊有人走來。定目一看,並非別人,就是涼亭相會這老居士。老人便道:「啊,和尚,天書可曾盜著否?」

  蛋僧道:「啊呀,老居士啊,吾卻被你哄騙了。前日你叫吾去盜天書,蛋僧等到今朝午時上山進洞,看看那爐煙已起,便忙尋天書。尋了多時,何曾有什麼天書看見?白白等了兩月日子。」

  老人哈哈的道:「你這和尚,休得怪吾老漢。不是吾哄你,皆你自己未曾知道。那左右石牆鐫刻者,明明白白即是天書。」

  蛋僧道:「就是天書?既如此,待吾明日再去盜來。」

  老人道:「噯,從前與你說過的,只得一年一度端陽正午時可以盜取,別的時候白猿總在洞裡,如何盜得動嚇?今年未曾盜著,耐著心兒等來年便了。若能盜得天書,便有許多好處。」

  說罷,飄然攜杖而去。蛋僧此刻欣欣然道:「原來在兩邊石壁之中鐫刻者就是天書,可惜當面錯過了。吾且安心耐守明年再盜。」

  但見太陽已沉了,月亮又無光色,但聞淅栗風聲。蛋僧年紀雖小,心膽極甚雄大的,向前走去,尋個安身的所在,再取些乾糧充饑。曠野之中,亦無更鼓聽見,且那有便燈籠照他。時光倒約有初更光景,只是四面多是松柏,忽聞隱隱有人叫喊:「救命啊,救命嚇!」

  蛋僧想道:「此地茂林深處,為什麼有此喊救之聲?必是凶人謀財害命的,不免前去看來。」

  依此風吹來的喊救聲音,散開大步,向前而行。喊聲漸近,便抬頭看看,幸有星光,看得前面明明一帶小房屋,獨不見人。門前倒有大樹,救命之聲更清楚了。「呀,原來就在這所房屋之內,待我進去看來。」

  但見兩扇柴門虛掩,裡面尚有燈光。他連忙立住細聽。但聽見一個老婦在那裡一聲叫「救命!」一聲叫「饒命,饒命!」

  甚覺淒慘。此刻蛋僧不聽見則已,一聽見便大怒起來,踏進草屋,放下衣包,提了棍子,喊聲:「那個敢傷人的命!」

  那個女人已經唬得要死,誤聽聲音,認道兒子回來,急急忙忙趕出外來,燈光一看,乃是一個和尚:「啊呀,饒命啊!」

  便兩手朝前,雙膝跪下,遍身發抖,兩淚紛紛。蛋僧即便說道:「吾是看經念佛的人,並不害人的。休要害怕,特來救命,打退凶身的。那個在此行不法的事?快快把情形說吾聽聽。」

  那女人正要回言,來了一個披髮的僧人,身大面胖,黑臉濃眉,一雙大眼睛,手提鐵棍,宛如狼狽一般,不問情由便打蛋僧。蛋僧將木棍來招架,撇開他的鐵棍,連一棍打去,剛正打在那披髮僧的心上,便仰面朝天跌倒,無如疼痛,不過剛扒起又跌下去了,卻被蛋僧七八棍子,便打得頭破血淋淋。那女人呵呵呵的道:「沒用的頭陀死了麼!啊呀和尚啊,他是詐死口虐。」

  蛋僧道:「如此,待吾來打得他真死。」

  要知二盜天書事,且看下回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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