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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二十五回 用奇刑哄堂大笑 招實供倒地無聲


  話說馬仁同孔式儀走至屏後,計議已定,正然要走,又被濟公阻住,說有話問他,只得複行坐下。濟公道:「俺也不問你別個,你先前在小房躲著,俺拖你出來吃酒,是說的幾句什麼話的?」馬仁這才明白,因笑道:「不舛不舛,是我忘掉了,師父本說還另外有件事情,同那人一本帳算的呢!」濟公道:「既然舛了,就罰你在這裡坐著,認個罪過,待俺把這些和尚的供拷出來,斟酌妥當,然後再走。」馬仁萬分無奈,只得耐著性子,在此等候。轉眼之間,卻喜那取刷子的差人已轉來。此時濟公卻坐在上炕上首,孔式儀便在下首坐下。濟公先叫把刷子送來看看,那取刷子的差人雙手奉上,卻有三寸闊、五寸長,那竹板上全是穿的密密層層的銅絲,真個不軟不硬,十分爽手。望了一息,忽向那拿刷子差人一看,說聲:「噯喲,你才在外面,鬧出大禍來了。也罷,雖是你不小心,這個劫數還可解得,待俺明日設法是了。」那差人便向濟公磕了個頭,退在旁面。
  濟公便朝下面和尚問道:「你們招是不招?若是不招,莫怪我帥父叫你們受受這刑罰的利害!」眾僧睬也不睬,內中有一個說道:「我願招了,但是你這犯戒的狗畜問我,我是不招的。」孔式儀忙接口道:「你既願招,就作為本部堂問你的是了。」那和尚道:「既大人這樣說法,我就招了罷!我們三十二人皆是靈隱寺的徒弟,同這濟顛僧是一個師父下山。」孔式儀才聽了兩句便罵道:「胡說,胡說。」反是濟公說道:「孔大人你且莫阻他,但看他說到究竟怎樣。」那和尚又說道:「怎樣啥?問到怎樣啵,皆是你害我們的。那日我們在廟中無事,忽然見他轉來,一手拎著一塊蛆了扒扒的狗肉,一手提了一壺燒酒。我們便問道:『你這幾個月在那裡的?』他說道:『我在皇宮裡看病的。我不瞞你說,我本不會看病,大約裡面的宮娥嬪妃,都是害的相思病,日間凡有那處找我去診過脈,夜間我便作起法來,陪他去睡上一夜。可也奇怪,無論那個,經我同他一睡,他的病就好了。現今皇宮裡,一個個我總是有交情的,都恨不得暫時我做了皇帝,所以慫恿皇上建大成廟。到了這日,皇上必定要來拈香,就此把皇上殺了,他們便保著我登那大寶。但我一人雖有法力,到底恐怕不得成功,所以回來同你們商議,幫個小忙。日後我做了皇帝,你們便都是開國功臣,不比在廟裡做和尚高得多嗎?』所以我們三十二人,都被他惑動了,就跟他到了大成廟。今日果然皇上來做圓滿,但我們到底存心良善,不敢動手。他見我們誤他大事,飯後候皇上起駕,他便將我們叫到方丈裡面,全行殺害。先將本然師兄剁去膀子一隻,然後又用了定神法,將我們捆起,送到大人這裡,反栽害我們要想殺他。這是大人的明見,現今那師兄本然,明明被他剁去一隻膀子,這就是他要殺害我們的真憑實據。此是我們的實供,求大人作主是了。」
  孔式儀聽畢,說道:「好供好供,快些把這劣畜的牙齒,替我敲盡了再說。」那兩旁吆了聲堂,執刑的差人拿了皮掌就要上前動手,濟公道:「不必再耽擱時刻了,不如早些用我的刑法罷!」就此便喊道:「你們下面揀力氣大的替我來八個人。」說著便走到下面,在那三十二個和尚中間,揀了兩個頂胖的指著道:「先替他把鞋襪脫了去!」差人當即將二人脫去鞋襪。又說道:「你們這四人將他們上身捺住。」隨手就將刷子拿來,說道:「你們這四人,代我每人抱住他們一隻腿子,用這刷子刷他們的腳心。」分付已畢,然後坐下對孔式儀說道:「大人請聽供罷!」那些站堂的書吏差人,此時才知道要這刷子原來是這個用處:但這樣刑罰我們倒不曾見過呢!怪道他先揀這兩個胖子,俗說道,胖子最怕癢,這真正應著古語了。不言大眾暗中在此議論,單言那四個差人,每人抓著一把刷子,扳住他們一條腿,才上去刷了幾下,就聽下面「嘻兒嘻兒」笑起來了;又刷了幾下,只聽這個「哈哈哈哈」的一陣,那個又「哈哈哈哈」的一陣。那些書差,就連那三十個和尚,看得這樣子,也因笑答笑,「哈哈哈」、「哈哈哈」的笑個不住。孔式儀初初的還裝個官相,故意的忍著笑,到後來也便「哈哈哈哈」的笑起來了。那四個差人見了人「哈哈哈哈」的笑得凶,他手下便格外刷得凶,那底下的兩個和尚,直即笑得頭也暈了,肉也麻了,眼睛也黑了,那肚腸子笑得就同打了結的樣子,心裡要想不笑,越發「哈哈哈」的笑得更厲害呢!那濟公又在旁邊,拍手頓腳「哈哈哈」的引著他們笑,襯著他們笑,此時這刑部廳屋裡,看閑的、有事的,上上下下百十多號人,沒一個不笑得眼淚鼻涕直往下淌。單是受刑的這兩個和尚們卻把心花都要張開來了,知道萬萬不能再笑,只得「哈哈哈哈」的說道:「我願招了。」那個見這個說道「願招」,他便也想說個「願招」,那知笑得連這兩個字都說不出來,只是「哈哈哈哈」的說道:「我,我,……」又「哈哈哈」的說道:「我,我願……」又「哈哈哈」的笑了半息,這才用勁的忍著,把「招了」兩字才說出來。
  濟公見他兩個既自稱願招,便分付差人鬆手。那二人見鬆手不刷,定了定神,便要上前招供。那知才一開口,不覺「咕喕咕喕」的還是要笑。有人見了這樣又複笑起,就此這個帶累那個的,又「哈哈哈哈」哄堂的笑了一陣。然後那一個頂胖的和尚,才跪上一步招供道:「僧人名叫清雅,本是梁山泊魯智深的徒孫,我師父名叫通慧。自從師公死後,便占了洞庭山的後山那菩提院。我的慧師父不但武藝出眾,並能懂那奇門遁甲。旁邊的這三十一位師兄,都是綠林中犯了大案,來投效我的師父,便代他削了發收下來的。今年春間,我師父到鎮江打聽江口的買賣,聽說濟顛僧將劉香妙在張允明張欽差家內捉住,由張公子送到鎮江府就地正法。這鎮江決人例行在涼篷山腳下,我師父因劉香妙是小西天狄元紹的妹婿,我師父同狄元紹有八拜之交,所以到了決犯的那日,我師父便到涼篷山腳下,候到開刀的時候,脫下一件衣裳向殺場上一甩,作了一個替身法,將劉香妙帶回洞庭山菩提院,叫他睡下,嘴裡給他含了七粒茶葉米,腳下給他點了一盞七星油燈,過了三七二十一個時辰,喚他起身,說道:『此回你要報濟顛僧的仇,就容易了,他總以為你真個死了,可以出其不意,便好下手。』」
  濟公聽到此處,說道:「原來如此!怪到我在平望行轅算定劉香妙已經被殺,怎麼後來劉香妙又出現的呢?原來是通慧這活賊作的法子。」說畢,又問道:「以下便怎麼的呢?」清雅道:「就此我師父將劉香妙留在廟中,過了兩日,送了些盤程,打發他回了小西天。一連過了幾個月,也不曾通個音信,直到八月初五,劉香妙忽然又來了洞庭山,並帶來狄元紹的書信,說道:「此時有個好機會,可以殺害濟公。聽說大成廟已經修成,擇於二十日皇上親到廟中做圓滿,兼且迎請聖僧入廟,現有招募僧徒的報子各處刷貼。舍親狄元紹的意見,以為師父手下有能為的徒弟甚多,務請揀選幾十人應募入廟,或者就便將濟顛僧殺害,或者趁皇上人廟的時候,將皇上刺死,我等隨即逃走。以後追起兇犯,見皇上是和尚殺的,這個罪過不都在濟顛僧身上嗎?我師父聽到此處,說道:『好機會,好計策!』隨即就選了三十二人,內中著重的是本然師兄,他口中煉就有三支棗核鏢,百發百中。當下就備了酒席,關會了我們行事的法子,雇了三隻大船,打發我們動身。幸虧一路風順,初八日就到了西湖,隨即尋了一家客棧住下。次日打聽到廟投效的章程,才知廟中是禦史金仁鼎主事,凡執事的和尚,須五百銀子的孝敬才得入廟。和尚那有這筆銀兩?所以到了初九這日,廟中和尚一個沒有,我等便同客離東家商議,托他找那金禦史的門路。可巧找著一個高見,就同他談定,大成廟除掉方丈之外,其餘一應執事,共計一萬二千銀子。說合既定,立了交單,我等立即就著閱世師兄,由旱路直奔小西天去取銀子。因他叫作飛毛腳,每日夜可行八百里,所以才用他的。我等就在廟中候著,到了十四日下午的時候,銀子已經取到,十五日就去找高見。那知高見老早的便到金相府過節,又沒人通個信去,候至十六早間,高見才到我們寓處,就將銀子給他看過。他說道:『今日太后萬壽,是會不著禦史爺的,明日才能料理這事。』不料到了十七,內城不知什麼亂事,四門緊閉,我等亦無可如何,一直到了十八午後,才將事情弄定,把銀子交清。十九日就由高見把我們送到廟中,見過禦史,派了執事。到了今日一早,果然皇駕到廟,……」說到此處,忽見那清雅就同說不出來的樣子,身子朝下一倒。不知所因何故,且聽下回分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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