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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一回 蘇蓮芳引薦劉香妙 濟顛僧預約趙軍門


  話說華氏正與蘇蓮芳談得密切,忽聽雲板怪響,只見一個家人,帶同一位太監進來。那太監一見華氏,便上前請了個安,說道:「咱們奉國太面諭,說五王爺今日早晨已經進宮,宣國舅爺到慈甯宮去談一會兒呢。又關照咱們說道:『就請國舅爺去呢,不要耽擱罷!』」徐國舅在套房聽說,正要往外來問問消息,見那太監如飛的已走了。國舅隨即更衣,預備進宮,華氏在旁指著蘇蓮芳道:「那事已蒙蘇蓮芳師傅允許了。他說還有一個道友,可以幫同出力,你著如何辦理?」國舅道:「我也略聽見你們所說的話,就照這樣說法罷。但是務要八月十四儘快趕到,在我處聚齊。」蘇蓮芳聽畢,忙站起身來用手指掐了一掐日期,說道:「就是了,斷然不得誤事,請國舅老爺放心罷。」徐國舅匆匆出房,關會備馬進宮。蘇蓮芳也向華氏告辭。華氏道:「師傅到此,還未吃點飲食,稍停一息,叫廚下去辦,吃點素齋再走罷。」蘇蓮芳道:「本當領情,東正事期限甚近,小尼就此便要動身了。候大事已定,吃他一個太平宴,這才真正快樂呢。」說著,搖著那手中摺扇,說了一聲:「再會罷。」華氏送出廳門,轉身入內。迎面剛剛徐焱走進,說聲:「母親,這個妖尼來做什麼?」華氏把他叫至僻處,一長一短說了一遍。徐焱道:「這叫做理會事情得成功,就有這些湊趣去的著子了。」華氏也覺十分得意,緩步回入內室不提。
  且言濟顛僧在如意館,次日一早起身,分付陳亮、雷鳴、楊魁道:「你們不可散腳,俺大約晚間才得回來。」但見他兩手挖了半晌眼屎,提步向外邊如飛的走了。單言濟公出了如意館,心中十分詫異,怎麼今日這路上人山人海,車來馬去?連那些肩挑步擔,做買賣的人多著若干,倒也不解是個什麼原故。忽然掉頭朝旁面一望,見一班燈店裡,櫃檯上排著各樣的花燈,上面均題著「慶賀中秋」四字,猛然拍手道:「俺糊塗了,怎麼連中秋的日子都忘掉了!」那知濟公雙手一拍,剛剛旁邊一匹馬經過。馬上坐著一人,抱一位六七歲的小孩子,孩子手中拿著一盞贍宮折桂的琉璃燈,斜拖在馬鐙旁邊。卻被濟公左手一舞,那孩子手上燈柄一松,把一盞燈拋得很遠,又被這收不住韁的馬,進前就是幾腳。那孩子在馬上喊道:「不好了,燈落掉了。」說得遲,來得快,馬上坐的那位,早已看清楚。便一手夾定孩子,跳下馬來,一把就將濟公抓住,說道:「你跑路就跑路,舞手做什麼,現今燈被你打壞了,要你賠呢。」濟公翻著眼,把這人估量了半天,本要發作幾句,就此脫身,忽想道:這件事同俺正事上很有點關合,且把他當個路引子甚好。心中想定,因說道:「你不要作急,這盞燈也不過值了兩吊大錢,但我身邊分文俱無,我同你到你主人處消差便了。」那人道:「很好。」只見那人又說道:「和尚,不行啊,你光頭光腦,沒有一點抓手,我的馬又走得快,多分是要逃走的呢。」濟公道:「你不必憂慮。」隨手在袖中掏出一件簇新的千佛衣,說道:「這件衣服,總不止值十盞燈價錢,你拿去作個押頭先走。我馬上到你主人處料理便了。」那人道:「使得。」一手接了千佛衣,仍然抱著小孩子,跨上了馬,款段而去。看官,你道這人是誰?就是那提督趙公勝的家人,手上抱的就是趙公子。濟公正要見趙提督有大事商量,苦於一面不識,正在躊躇,恰剛剛有此機會,所以就著他做個引子。閒話休提。
  且言那人拿著千佛衣,抱著公子,到了湖邊,上了渡船,渡過湖去,來至大營。那公子一溜煙的哭進了營,見了趙公,鬧個不了。說的好好一盞燈,被個走路的和尚打壞了。趙公不解何故,家人送走上前來,一一稟明,說畢,就把那千佛衣送上。趙公一看,但見那衣領上盤著兩條金龍,中有「御賜」兩字,心中暗道:前日聽說太后賜了一件千佛衣把濟公聖僧的,大約是遇見聖僧了。趙公心裡想著,但見那小公子在旁邊鬧個不了,趙公忙喚家人道:「你重去取兩吊大錢,還帶他去買罷。」家人帶著公子,才到賬房去取錢,但見那和尚,同一門軍進營來了。家人也不打話,取了錢就往外走。濟公進了中軍,但見趙公勝手中拿著千佛衣,剛要人內,轉身見和尚進來,便把手中之衣丟下,也不待門軍回話,就連忙降階相迎,說道:「聖僧光顧,有失遠迎,望乞恕罪。」濟公拍手的笑個不住,說道:「僧人不用迎了,留點精神明日迎聖駕是了。」說完,又笑個不住。公勝不明隱語,只道他是瘋瘋顛顛慣的,連忙讓進中廳,濟公也不謙禮,就在東邊一張椅子上坐下。忽見一個軍官送上一碗茶來,濟公一見,把兩眉皺在一起,就同看見的一碗藥樣子,嘴裡亂嚷道:「不必了,拿酒來罷。」公勝見他如此,心中覺得好笑。但是平日卻聽人說過的,也曉得他的道理,並不敢絲毫忽略,就連忙關會道:「快到廚房拿幾樣下酒的菜,多多的拿些酒來。」不上一刻,酒菜杯筷統統拿到,就在旁邊巢上擺得齊齊整整。濟公掉轉身來,也不謙恭一字半句,就朝上面坐下,一手拿著酒壺,一手端著酒杯,先把個例行杯,連二接三的喝了幾杯,然後把嘴一抹。
  此時公勝已在對面坐了,濟公便開口道:「你這酒,卻是汾州高粱,到得俺喉嚨裡面,怪能利癢。不瞞大人說,自從到了都城,這紹興酒把俺簡直的灌昏了。到晚來,這肚皮就同得了膨脹病一樣,俺總以為要出恭,那知到了毛廁上,震得屁眼怪痛的,一點屎沒有,反轉前面反了一場尿。那一個實實匹匹肚子裡面,一下子妖魔蠱怪,可喜皆從便益門逃走了,你看可奇怪是不奇怪?」公勝聽他說的這些洋話,也只得唯唯否否,隨即便拿過壺來,又斟了一杯酒說道:「适才家人路間買燈,多多得罪。」濟公聽說,又忙隱語說道:「請問大人這個燈,可是明天夜間辦了迎接萬歲的麼?」公勝以為太后生辰,濟公誤會了意,就隨便答了一句:「不舛。」但見濟公拍手又笑道:「妙呵,妙呵,這才是一位保國的忠臣呢。」說罷端起酒杯,又是一喝。當下濟公在湖西營吃了個酒醉肴飽,自見外面已約午牌向後,心裡還有要事,便起身向趙公勝告辭,順手在懷裡掏出一個柬帖來,交代公勝道:「明日夜間亥正三刻,不可著三軍睡覺,有件大事要辦。到那時你再拆開柬帖細觀,照樣行事。不可開早了,恐怕天機洩漏,就有大禍臨身。」說畢,往外就走。公勝忙喊道:「聖僧請把千佛衣帶去罷。」濟公舉手道:「千佛衣我已取來了。」公勝掉頭去看千佛衣,果然不在原處,轉眼再看聖僧,也不知何處去了,心中暗暗稱奇,忙將柬帖放好。暫且按下不提。
  卻說徐國舅到得慈甯宮,見了太后並五賢王,見禮已畢,就在旁邊坐下。太后近月與往日不同,但見笑逐顏開,四面照察了一會,便問國舅道:「那事安排得如何了?」國舅道:「諸事齊備,專候日期。」只見五賢王走至面前,低低說道:「不可造次,總宜謹慎為主。」國舅忙應聲道:「我先預付一個尊稱,對陛下講罷,該應洪福齊天,現今不料著得了幾個幫手!」就此便把蘇蓮芳照應宮外,劉香妙照應午門的話說了一遍,又把華氏允他把大成廟作酬謝的話——一說明,五賢王也自暗喜。忽見周選侍在旁插嘴道:「咱想大事成功,老國舅固然是住命之勳,封賞自不必說了。就是尼僧道士,都還有一座大成廟作酬謝。獨咱奴婢,諒情是一點好處沒有,想來實在不大上算。」單表五賢王自幼在宮,就同周選侍有點不乾不淨,此時見周選侍這樣說法,便道:「你不必多愁,到那時候,我自有安排你的位兒。」說著,朝周選侍微微一笑,但見那周選侍忽然臉上飛赤的起來,老大不甚過意,只得信口支吾道:「位兒呢,怕的是牌位兒了。」看官,你看這周選侍無意說的這些冷口話,也就算說到壞時辰上了。此是後話,未便多言。
  國舅見五賢王所說之言,知各事他母子均已貫通過了,料想無甚話說,兼之此地現在要算是嫌疑的地方,也不便多留時刻,當即起身告辭,徑回國舅府。走進內室,就把宮中各情事,對華氏說了一遍。光陰易過,匆匆也到了八月十四。一早起來,華氏對國舅道:「我今日夜間得了一兆,不知主何吉凶?」國舅道:「夫人有何佳兆?請說來我參洋參詳。」華氏道:「昨日我上床睡覺,偏偏的翻來覆去,許久睡不著,心裡一件一件的事,想個不了,聽得更鼓已敲二更四點,這才緩緩睡去。覺到在一花園,頂後一層開了滿階的芙蓉花,前面有一排桃花樹擋住,桃樹迎面兩隻通紅的桃子,後面一隻碧綠的桃子。我心裡想去采芙蓉花,剛一升上花台,腳立不住,連忙將手攀住桃樹,恰巧的把這兩個紅桃牽動,均皆落下,我一嚇就驚醒了。聽更鼓正打三更三點,你看此夢主何吉凶?」國舅道:「不必問了,必主大吉大利。芙蓉花,榮華也;桃子者,子也。此必主徐森、徐鑫兩兒有非常榮華富貴,大約也合著那件事上。」看官,你道徐國舅詳這夢是詳舛嗎?我代他想想,一點不舛。但是他只曉得望好處詳,其實夢中的意思,是因他們想榮華富貴,不料喪了兩子。及到後來,方得明白,毋怪他們朝好處想去,歡天喜地的,真個做夢一般。閒話體提。
  這日徐國舅夫婦心中第一件事,是專盼蘇蓮芳的回信。那知早點之後,望到中飯,中飯之後,望到晚飯,那裡有個蘇蓮芳到來?連影子都沒一個。加之華氏一早起身,就分付大廚房辦了兩桌素齋,匡約至遲盡一上月色,總可以到來。記料一直到了晚膳以後,又過了半晌,大家都要睡覺,也只得分付府門關上。但聽國舅說道:「早點安息罷,明日還要另行接取旁人,諒這些出家人,大率口是心非,也不曉得又往何處念倒頭經去了,我勸你不必發癡了。」華氏道:「照這說來,這個賊禿,反轉誤了大事於我們。到後日新君登位之後,廣行上渝,務要把這賊禿拿來,上他的木驢,以息我心頭之恨。」華氏正在發嘔,只聽房外一派腳步聲響。定睛一看,見走進三四個夜巡的家人,手拿諸葛燈說道:「稟大人、夫人,外面有一人敲門,聽得卻是女子聲音。」華氏一聽,又驚又喜,不知來的果是蘇蓮芳否?欲知後事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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