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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十九回 指迷途俗空上山 尋師傅蓮芳到觀


  話說平望知縣王鴻春正同帶兵官烏大人商議,叫馬如飛向他徒弟江標索取錢糧,勒令解散脅從,忽然間外面家丁人等飛奔進來稟報,說江標又糾合了無數強盜,殺進城來了。知縣聞報,大驚失色道:「我城內兵丁有限的很,如何抵敵他?倘城池失守,被他殺進來,城內百姓人家必要被他搶個乾淨。這禍鬧下來,非但我的功名不保,就是性命也要保不住。」烏大人道:「現在他既殺到城外,不調兵守禦,就要殺進城來了。我先去把手下兵了調到,一齊守城,再出個號令,叫百姓壯健的都上城頭幫助官兵固守;再出個賞格,如有能把這強盜殺退的,賞銀二千兩,如有能把這夥強人殺退並捉縛得頭兒的,賞銀四千兩,奏明朝廷,給他官職。我想重賞之下,必有勇夫,或者有能人出來助我們,也未可逆料的。你一面再差個心腹人,能言會語的,騎了快馬,上鎮江府去請馬如飛親自到來收拾他。」知縣聞言,只得照辦。烏大人即時告退,出衙門到了營中,掌號齊兵,頃刻盡到。烏大人就帶了上城,把城門關閉;許多兵了,都分憑著女牆,弓上弦,刀出鞘,專等城外舉動。不到一刻,就聽城外金鼓齊鳴,殺聲大振。
  原來江標自從殺退官兵上山之後,正在聚義廳上飲酒作樂,慶賀功勞,忽然外面來報,說:「山下有一個頭陀,要見大王。」江標一想:我朋友中沒有頭陀,這是那裡來的?我不免叫他上山,瞧他是何等樣人。想罷,就分付:「請他上山,到聚義廳相見。」小兵領令下山,不一刻就領上一個頭陀來。江標往外一瞧,見那頭陀身長九尺,年約四十開外,面如蟹殼,大眼粗眉,獅子鼻,血盆口,兩耳招風,披散著頭髮;頭戴銅箍,身穿百袖,赤足草鞋,腰下懸著戒刀,形貌兇惡,令人望而生畏。走到聚義廳前,抬頭見江標坐著,他就打了一個問訊,說聲「無量佛」。江標忙起身,走到滴水簷前,抱拳問道:「大師傅那裡來的?上下怎麼稱呼?」那頭陀道:「我上一字叫俗,下一字叫空,是江西九梁山真真禪院的住持,與你有緣,所以特地上山,指引你一條明路。」江標道:「既如此,請裡面坐罷。」頭陀並不謙讓,就進了聚義廳落座。江標道:「大師傅叫我怎麼一條明路,清說罷。」頭陀道:「你一個人在此做強盜,倘然官兵把你圍過了,誰來救你?」江標哈哈笑道:「實不相瞞,方才官兵已經來圍住了,被我略施法術,就弄的他官兵著傷,抱頭鼠竄,還有那個敢再來圍吾?」頭陀道:「他軍中沒有能人,自然碰你不過,如若他也去請了個法術高強的人來與你對敵,你把什麼發付他?」
  江標聽了,沉吟半晌,說道:「師傅的話也不差。吾現在苦於沒有人家幫吾,若要有人,吾情願與他合夥,彼此扶助。」頭陀道:「現在玉山縣小西大的頭兒大王狄元紹,手下共有數萬人,而且都是搜羅有本領有法術的,寨中金銀軍器糧草堆積如山,官兵無奈他何。你若能歸附了,同舉大事,不但這山的兵了人等糧草由他發付,不須籌辦,就是你有患難,他一得信,立刻派人來救,足可保守了。」江標聞言大喜道:「大師傅說的路極是,但吾給狄元紹沒半面之緣,如何歸附?」那頭陀道:「不要緊,吾就是他手下的人,他現封吾做大將軍之職,叫吾管金銀兩庫兼招降使。你若有意,吾只須回去一說准成功。」江標道:「師傅若肯介紹,使吾降歸小西天,這真是求之不得的,只是幾時好前去呢?」頭陀聞言,就從身畔摸出一張黃紙,遞過來說道:「識得嗎?」江標道:「也還看的來。」頭陀道:「你既識字,你自己瞧罷;吾是不識字,不知道他寫著些什麼。」江標接來一看,見上面寫著道:
  
  大狄國大皇帝諭飭金鳳山頭目知照:朕自登基,即聞爾大名,久思召用,無奈不知爾住居之處,有志未逮。昨有小校來報,說爾已占奪此山,朕聞之不勝欣幸。今特遣招降使俗空前來招爾,如果歸降之後,一切糧餉軍器財帛金銀,都由朕發給。
  爾其操練眾軍,專候朕令,圖謀大事,以奪取錦繡江山。欽哉
  欽哉!

  江標看畢,雖不能盡解其中意義,也還知道大略,不覺眉飛色舞,對俗空道:「吾久聞狄元紹大名,如雷貫耳,今果然做得大事。只是吾向在鎮江師傅觀中學法術,平時腳跡不曾出門,後來回家,也不過做做那肩挑搬運的生意,他怎麼就會知道吾的名字?」俗空道:「你不知,他平時專差精細心腹人,到各處探聽人物,只講究其人本領,不講究人家富貴貧賤。你的師父馬如飛早已聞名四海,狄元紹久想用他,所以常差人到觀中左右,探聽他舉動。知他教有三個徒弟,本領最高的是你;餘外兩個,一男一女,都不如你。狄元紹所以叫吾特地下山來請你。你今雖然歸降,還須先給他做一件緊要事情哩。」說罷,又從身邊摸出一張黃紙來。江標接來一看,是要他去招降師父馬如飛的旨意。
  江標就為難道:「這件事情吾可做不來。」俗空忙問其緣故?江標道:「吾師父為人極其嚴正,一些不肯苟且的。狄元紹雖然做了皇帝,他眼裡看起來,總算他是個強盜。吾如若去說,非但必定不成功,而且還要受一頓臭駡,挨他一頓木棒哩。這那裡使得!」俗空聞言,哈哈笑道:「你這人真好愚笨!天下沒有迷不上的人的。狄元紹不是立刻叫你說他歸降,不過叫你慢慢兒用說話哄騙他引誘他。況且吾臨行的時候,狄元紹還給吾一丸丹藥,他囑咐吾叫吾給你商量,用個計哄他上山來;你在送茶之際,就把這顆丸藥安放茶內,待茶吃了下去,然後再用話勸他,必定成功。」江標道:「如何哄他上山呢?」俗空道:「吾探聽得這裡知縣王鴻春,是你師父恩人,只須逼著這人,他自會去請你師父的。」江標道:「怎麼的逼他呢?」俗空道:「此刻城中空虛,沒多少兵丁,吾同你領著部下眾人,殺奔平望,離城二十裡下寨,不要打進城去。知縣見了,必然憂唬,去請你師父了。待他來時,你就退兵,他必然要到山上來,給知縣講和,勸解你不要進城的。你屆時就把丹藥放人茶中或酒中,他一吃就上了吾們圈套了。」江標點頭道:「不差不差,使得使得。」俗空道:「事不宜遲,今夜就去罷。」江標立刻放了三聲號炮,把眾兵丁聚集,選了一半精壯的同俗空帶了,餘外一半守在山上。俗空道:「吾們趁此走罷。」於是江標就同著頭陀,領了眾人下山,一路浩浩蕩蕩,殺奔城來。
  知縣王鴻春一著急,果然差人飛奔到鎮江駿馬鎮來請馬如飛。那日馬如飛剛正關著觀門,在後花園荷池中看魚,忽聞外面打門聲急,忙叫童子去開門。不一刻,童子回報說:「是平望縣知縣老爺差來心腹家人,有機密緊要事要回稟。」馬如飛一想:王鴻春是救吾性命的大恩人,他既差人來,必有緣故。立刻叫童子出外,叫那家人進來,自己忙著大殿上等著。須臾,童子領了家人進觀,只見他慌慌張張,氣急口籲,一時說不出。馬如飛道:「你家主人到底為著什麼差你跑來?」那家人道:「不好了,現在道爺的徒弟江標做了強盜,踞住金鳳山搶劫路客。吾家老爺詳了上司,請烏大人領著營兵去圍山,被他用什麼邪術,把烏大人著傷逃回來。方到署中坐定,他又領著眾強盜殺下山來,直到五裡亭,此刻已紮著營盤,想殺進城來。所以老爺差吾一飛奔前來,報給道爺,親身前去,救吾們合城性命。」馬如飛聞言,氣的三屍神暴跳,七竅內生煙,大叫道:「氣死吾也!氣死吾也!吾一身精力都費在他身上,他倒把吾法術去造孽,這孽言還了得!吾就去殺了他,以絕後患。」說罷,即帶上法器,一面打發來人:「先回去稟報,說吾已經起程了。」又叫起三個童子,囑付一番,叫他小心看門,自己即時出門。
  方出到鎮口,即見女徒弟蘇蓮芳匆匆走來,他就把他叫住,問其來意。蘇蓮芳就把劉香妙給濟公作對的事,細述了一遍。馬如飛一想:吾聞得濟公名頭高大,是位有道高僧,濟世救人,天下景仰他,又與吾無怨無仇;雖然給吾徒弟作對,也是自己不好,不該應合了劉香妙一黨,吾若挺身出去幫他,顯見吾偏護徒弟了。蘇蓮芳見師父立住了腳,躊躇不決,即哀告道:「師父,這一回無論如何,總要你老人家給吾出出力,爭爭臉了。」馬如飛道:「你先不該與薰香賊劉香妙同黨,他是小西天的採花淫賊,你又是個女子,怎麼好同他來往?你即使規矩自守,別無他意,人家不知道的總說你是不正經,與他私下來往。吾此刻如出身幫你,世上不要罵吾不正派嗎?快快莫要開口。吾有緊要事在身,沒空閒同你說話,你既做此不端之事,嗣後也不必上吾觀中,與吾相見。」說罷,撒著腿就往前行,頭也不回。
  蘇蓮芳被師父打動心事,臉上紅去紅來,一言不發,見師父往前去了,他也並不追趕,自己在街上呆了半天,心中忖道:吾在他二人面前誇了大口,說此去准能請師父來幫,現在空手回去,豈不被他恥笑!罷罷,吾這性命拚著再去尋師父去,如若他不肯,吾就死在他面前,倒也乾淨。想罷,往前就趕,趕了半天之遙。猛然省悟道:吾師父腳程日行千里,此刻早已到百里之外,那裡追趕的上?不如到他廟中,去探聽他所到的地方,然後再去找罷。主意想定,回身就望觀中行來。還未走到,忽然後面有人把他一把揪住,蘇蓮芳大驚失色。此人究是那個,且聽下回分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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