詩曰:
藻鑒高懸有定評,案頭三尺法嚴明。
玉堂金馬風流客,事到其間不放輕。
話說張鳳姐得知葉蔭芝為富不仁,自行抱怨當日有眼無珠,誤投羅網,只顧身圖快活,豈料樂極生悲,今日一錯難番,悔之不及。人生在世壽天窮通,莫非前定?只可聽之而已。細想葉郎乃讀書之人,何以作此非法之事。黃成通雖乃自歸陰府,倘或伊母將情具控,葉郎罪有攸歸,妾身既為他婦,不知有無緣坐。方寸殊覺不安,但他既已說出真情,不妨問個明白。自嗟自怨,顧影空慚。忽然看見蔭芝,便將羅袖拭淚。主事心中有些煩悶,開口叫句:「芳卿,昨夜夢中情事,我已對你言明,為何還是這般驚恐呢?」鳳姐道:「君家雖然表白,妾心究竟不安,第恐成通之母被人唆擺,將來入紙到官,不知如何是好。」
蔭芝說道:「芳卿何用操心,我現身居戶部主事,赫赫威名,諒他不敢與我作對,縱使在縣控告,亦無奈其何。似此疥癩之疾,何必介懷。自此以往,芳卿毋庸掛慮,天來大事,自然有我擔戴,請開懷抱,或時倚樓玩月,或時酌酒評花,不可學悲秋楚客,一室隱憂矣。」說畢,吩咐:「擺酒,待我共芳卿壓驚。」頃刻,酒筵備列,鳳姐勉強叨陪。二人把盞拈杯,細斟慢酌。飲了一番,便歸帳底共效顛鸞倒鳳,曲盡歡娛。按下不表。
且說黎爺約定成通之母葉氏出城遞紙,業經數日,不見聲音,未卜何時方可行事?待吾前往問個明白。立即整衣出門,竟到黃家而去。步入中堂,葉氏安人連忙迎接,坐下,喚〔丫〕環茶敬,飲畢,葉氏口稱:「賢侄,有勞光顧,深感盛心,蒙你如此相周,未知何日報答。」黎爺回說:「不敢,伯母何出此言?小侄到來非為別事,請問伯母何時偕同賢嫂出城遞紙?」葉氏安人說道:「賢侄有所不知,老拙原擬早日攜媳上剩只因事有湊巧,小媳于前數日已經分娩,產下一男,且待彌月方可舉行,依我老拙愚見,不若就近赴縣,先行控告,未知賢侄意下何如?倘或縣主不為准理,然後再行上省,也亦無妨。」
黎爺聽說,不勝歡喜,連聲稱賀:「原來賢嫂已產侄兒,不獨黃門有幸,就系令郎九泉之下亦可心安。今欲赴縣具呈,誠恐事屬無濟。惟今之計,進退兩難,不若暫從伯母,先行赴縣入呈,試看如何辦理,再作區處。」轉聲又道:「可把令孫抱來,待小侄一觀。」葉氏聽說,連忙進入內廂把孫兒抱出,黎爺雙手接過,把目觀瞧,果是眉宇軒昂,豐神俊秀,此子將來定然跨灶。看罷,心花開放,得意洋洋,叫句:「伯母,今幸黃門有後,實乃蒼天不負善良。」葉氏安人接語:「倘邀福庇,他日長成定然酬報大德。」黎爺答說:「不敢。」即將孫兒交回葉氏抱轉,聲稱:「伯母,事不宜遲,準備明朝赴縣遞紙。小侄如今告別回家,將呈詞繕就,明日再來偕同伯母前往。」
葉氏相送出門,分手而去。黎爺歸到家中,將情達與母親,並雲:「成通產得一子。」黎母甚為快意,便叫:「我兒受人所托,終人之事。快把呈詞繕就,明日初八呈期,便好呈進。」
黎爺答聲:「領命。」步往書房,將文房四寶排開,端身坐下,濃磨香墨,執筆信手揮成。到了次日,黎爺便往黃家協同葉氏安人一齊赴縣。正值縣主太老爺升堂放告,葉氏安人手執狀子跪倒階下,哀哀痛哭,連聲喊叫:「青天太老爺伸冤。」縣主吩咐:「將這婦人狀子呈上來。」左右答應一聲,連忙進上。
縣主凝眸從頭至尾細細看了一遍,心中暗罵,好一個膽大劣紳,目無法紀,忖思身為主事,籍隸班曹,正宜盡忠報國,仰答王仁,何以在籍倚勢橫行,武斷鄉曲、姦淫婦女、挖掘山墳、搶割田禾、毀拆房屋,種種劣跡,不勝指屈,現任黃成通被其威逼斃命,案關重大,未便稍事姑容,葉氏呈詞自當准理。吩咐:「暫行回家,聽候本縣具文,詳請究辦。」葉氏叩頭起身,離了公衙。轉回家內,將情一一告知陳氏。是晚,姑媳二人私心竊喜,雲開見日,盆冤得伸,不在話下。
且說縣主准了葉氏狀詞,心中思想,葉蔭芝身為主事,不能與平人並論,未便遽行票差喚訊,必頒詳候大憲具奏批回,方能審辦。正在商議具文通詳,黃葉氏隨即往省具控,奉撫憲朱大人批:葉蔭芝性如狼虎,淫比狐狸。挖張姓之山墳,墓加泉下,誘何門之孀婦,辱及閨門。逼黃成通魂歸陰府,奸兩尼子夢繞陽臺。
惡貫滿盈,情殊可恨,罪宜大辟,以警將來。
撫憲批行,仰司由府飭縣,提集人證,解省審辦。葉蔭芝倚恃職官,屢傳不到。黃葉氏情急代子伸冤,複懇黎爺作紙仍向撫院衙門呈催。
奉批:
控關職官營私舞弊,致斃人命,仰按察會同布政司迅即提省訊辦,以彰功令而靖地方。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