娘子軍(清)佚名著

第十回

  開女學堂嚴定規則 編新小說啟發愚蒙

  卻說愛雲調查兩月,很費了一番苦心。有一天正是初秋時節,銀河如洗,鳥鵲填橋。愛雲忽又觸念道:明天是七夕,神仙眷屬不過一夕相逢,這也是一樁大恨事。如今我和固齊的感情就怦怦然動了。這處的學務已經查畢,決計回國罷。主意打定,次日就到達權那塊去辭行。達權還要留愛雲多住幾日,愛雲道:「如今暑假將滿,准定回國以便切實整頓,且等姊姊畢業回國再會就是。」次日又向留東的女學生辭行。那些女子個個在招待所公餞,卻是熱鬧一番。

  到了開船這一天,孫達權親送上船,便對愛雲道:「姊姊此番回國定做出一番新事業出來,足可預料的。」愛雲道:「總須實力整頓才好。」兩人談了好一會,就此分別。愛雲回進房艙坐了一刻,只聽見嗚嗚嗚的一聲,知道船已開了。好在船艙裡首也有一個東京女子,彼此談談說說並不寂寞。那時候愛雲歸心如箭,到了上海並不耽擱,當下就坐火車回蘇。

  回到家裡,看見婆婆和固齊兩人照常強健,倒也放心。問固齊道:「你們有沒有開堂麼?」李固齊道:「天氣太熱,展限一星期,後天就要進堂。」愛雲道:「東京女學完全得很。我此番回國,決計組織一個完全的女學堂。你先替我去尋校舍罷。」

  李固齊點首稱是。愛雲隨即拿鋪蓋行李安排停當,就去見孫女校長,細細告訴她。又拿出部遊東日記,送給孫女校長看看,說是東京女學的教法都載在這書上。孫女校長看了非常佩服。

  愛雲就在堂裡用了夜膳,隨即回家,便問固齊道:「校舍有沒有尋到?」李固齊笑道:「卻好有一所大房屋就在對面那條巷裡,你明天去核看罷。」愛雲道:「這很倒好,回家來看看婆婆也很近便。」隨即接下去道:「我看那些大的女學生不是打松辮子就是去外裙,頭上卷棚梳起來,金絲眼鏡戴起來,這種形式終究有礙女學界的名譽,甚而至於男男女女同食同走,以為文明極點,這真是崇拜西人了。若說女學界不應分別男女,難道娼家妓女天天和男子頑笑也算文明女子麼?我們興辦女學原為開通民智起見,正要教她們學好樣,不是教她們學壞樣。我從此切實整頓,使那些來學的女子個個確守女教,才不負我出洋考察的苦心。我明天先定女學規則再講。」一夕無話。

  到了次日,愛雲就和固齊兩人核看校舍,走進大門只看見這所房屋還是半新,倒也高大得很,就拿某處做講堂,某處做臥房,某處做溫習所。安排了一會,便對李固齊道:「這房子倒也寬敞盡足敷用,就去租定罷。」隨即拿出十塊洋錢,交給固齊,叫固齊趕快去付信洋,明天來寫租約就是了。李固齊道:「這房租似乎太貴。」愛雲道:「只要學生滿額,不怕房租貴大。」

  李固齊道:「這也不錯。」愛雲先回家來,寫了一張告白。一面就去刷印,一面又去托人添聘女教員,一番忙碌,不在話下。

  次日租定了校舍,就和固齊商訂了許多章程:一十六歲以下的女子,一不准打松辮子,一不准吃紙煙,一不准戴眼鏡,一不准去外裙。十六歲以上者不在此列,一不准抹脂粉,一不准男子來堂,一別處男學生開會,女學生不准進去,一無事不准請假。以上八條確定為女學生應守的規則,犯者斥退。等到規則牌寫畢,懸掛校舍大門外,那些過路人看了,佩服得很,都說這個女學堂規則很嚴,將來教法必好。這句話一傳兩兩傳三,人人都來報名了。到了截止這一天,合計報名的人數倒有二百五十餘名。次日就點名傳考,那些課卷都是愛雲一人親自細細評閱,取了正取一百名,備取二十名。

  等到傢伙辦齊,隨即開堂。等到教員到齊,愛雲先請酒一席,對各女教員道:「各位姊姊,既到這裡來俯就,總要熱心教育,格外費心。」那些女教員答道:「這是我們應盡的義務,況且姊姊如此熱心興辦,堂中規則完善得很。我們若不相助為理負也,負卻姊姊一片苦心了。」愛雲道:「既仗各位贊助,好極好極。」等到開課以後,愛雲逐日聽講,認真到了不得。還有教員改過的國文,篇篇親自看過。這個內容真算得完完善善,他處的女學堂哪有這樣完全呢?這個名譽已經傳遍學界,愛雲聽了心裡自然暢快。暗想:我如今既然興學,若說到開通二字,還有一個待別法子。小說一道影響極大,那些書坊間賣的小說大半都是無賴蕩子說些男女私情,弄得那些初解文字的女子這麼眉挑,那麼目語,反為發動愛情,可見這些腐敗的小說實在誤人不淺。我決計用些苦心,做幾部女界新小說出來,把從前那些言情小說一概辟去,使種種陷溺的女子人人向學,也算得文明進化呢!

  心裡主意打定,就拿此意和各女教員暢談。內中有一位女國文教員道:「如今的女界新小說雖則種數不少,卻沒有完全的善本,都是空中樓閣,講些男歡女愛的感情,蕩人心志,於提倡女學的宗旨俱付闕如。即有幾種學務小說,也無非嘲笑女界,當作茶餘酒後的笑談,這就是小說中的缺點。姊姊既肯特別改良,開通女界,那是很好。」愛雲道:「如此我就去編。」

  從此以後日裡辦理學務,夜間編輯小說,費了兩個月苦功,竟成了一部完全小說,大旨都是振興女學,並不涉兒女私情。

  有一天拿來刪改幾句,只看見沈振權進來,愛雲就請沈振權到房裡坐。沈振權就和愛雲談些教法,看見愛雲書桌上書籍雜亂,就拿了一本過來看看,原來就是新編的那部小說稿子。

  便問愛雲道:「這部小說是你編輯的麼?」愛雲答道:「正是,正是。我總想開通女界,所以做成一部,一洗從前腐敗小說的陋習。」沈振權道:「既如此,我要細細看看。」內中有幾句話語精當到很了不得,說道:「你們女子既知道男女平權,應拿痛恨男權太重的思想,改做痛恨自己不學的思想,拿講究裝飾的工夫,改做研究學問的工夫,豈不是一舉兩得呢?」沈振權看到幾處不覺拍案叫絕,便笑道:「你這部小說真正是一片婆心,暮鼓晨鐘,發人深剩女界中得此小說,如昏天黑地裡放出萬道紅光,纖悉畢見。將來出版後一定暢銷,使那些女子看看也好醒醒春夢。這倒是一場大公德,好極好極。」愛雲道:「我還想刪改一遍,俾成善本,實在沒得工夫。」沈振權道:「且緩緩罷。」說完就走。

  愛雲送了沈振權出去,回到房中一想,我編這部小說,原為振興女學起見,並不想謀重利,定價要格外從廉,自然大家肯買。當下就改了一遍,沒有一句閑文。等到刪改已畢,就付手刷印五千部。哪曉得方才出版,不拘男女兩學界,人人歡迎。

  有些男子看了也知道女子的苦楚,不敢虐待。有些女子看了,也知道女權不振,總由女學不興的緣故,情願湊些學費,想進學堂。還有許多女子看了,知道女子沒有學問,如此吃苦,那時候雙淚下垂,好比簷前的水,不知不覺直滾下來,好不淒慘。

  愛雲得了這個信息,心中暗想道:小說的影響倒有這樣快速、這樣重大,可見那些腐敗的小說貽害已到極點,正是女子的大魔頭。我改天還要編一部出來,使二萬萬同胞女子,人人向學,都成了一對一對的文明夫妻,文化就有進步了。如果人人文明,人人開化,到此地步才算得夫婦平權,稱為功德圓滿。正在思想間,只看見一個丫鬟進來,說是有女客人來。要知這人是誰,且聽下回分解。

  第十回加批

  嚴定女學堂規則,是今日至重要之事,吾望天多生李愛雲其人,一洗女學堂陋習,女學哪有不發達。

  小說之影響極大,能于教授餘閒,作此開通善本,讀者安得不感泣?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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