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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十九回     識火攻永鎮海疆 解夢事雙歸林下

  三屍雖早絕庚申,七魄靈明未易泯。
  淑女貽謀能錫類,全歸又見出風塵。
  卻說愛娘、春畹看過季狸來書,方知季狸病已大愈,現在無事安居。看過燕家來書,方知子知兄弟兩個俱都奉旨調京,隨教耿順各給回信。過了幾日,又見朝報上又有季狸的奏疏,其略曰:
  竊臣猥以閭閻鄙陋,仰邀畿纖輔漸磨。學文于臣父季三思,未窺厥奧。習武于臣師赫連照,僅得其膚。前用微勞泗國公封章於始,後因未識大司馬列奏于終。拔自偏裨,委以重鎮。布愷澤於崎山,小草長林,重沐天家之雨露。揚仁風於渤海,丸泥勺水,盡登王室之版圖。蒲穀迭頒,節旄再仗。君恩有加無已,臣力誓死靡他。不期臥病三旬,竟至失機五善。乃天子不加誅,宰臣不見斥,恩施益厚,悚懼彌深。叨及下詢,敢不上告。夫三彭島,內阻重山,林幽石險。外環大海,霧障煙迷。其咽喉不渡一舟,而汊港可藏千艘。實邊陲之要地,形勝所急圖也。臣思與令多談水戰,不如詳議火攻。談水戰而主與賓勢足相當,議火攻而我與賊智堪獨勝。蓋風雲沙線,水師巧妣於鮫人。而筒炮銳槍,島匪材慚于王卒也。水戰弁兵,臣已多方訓練。火攻器具,臣曾照式增修。伏願或田或漁,假臣時日。則青粱紫稻,可免郡國之輸將。為剿為撫,從臣指揮。則白叟黃童,毋煩傳郵之累系矣。將見覲群侯于若穀,來三獻於扶桑。睹茲覆載之中,有不梯航而至者哉!
  愛娘、春畹看畢,過了數日,內閣傳出一道詔旨,說道:方今甘涼作亂,擬遣季狸西征。但念久鎮東海,在在熟悉。近閱所奏,甚合機宜。雖小過之難辭,亦大功之莫掩。著加少保銜,效黔甯王沐英故事,永鎮海口,勿得更移。」季小姐得知,雖則放心,然卻不甚歡喜。又過了數目,又見朝報上有燕子知兄弟的奏疏,其略曰:
  先臣玉待罪諫垣,奉職無狀,棄廢終身。臣兄弟過蒙拔擢,猥以菲材,並登清要,承以夢事下詢,敢不竭忠以對。夫天子之夢,必上通於天,下驗於人,而與陰陽相感召者也。夢為魚,夢為韄,說者必謂《詩》有之:「眾維魚矣,實維豐年。蒠維韄矣,室家溱嗪。」作為豐亨裕大之說以侈上心,不知泥于古而不證於今。言之無實,曷若弗言。欺佞之咎,孰大於是!邇來陰雨稠密,連月不開。以陽極之時而陰盛若此,其咎豈待言哉!臣愚以為:魚,陰物也,臣下之象也。韄,軍器也,戈兵之象也,《洪範》傳之言,夏侯勝之語,是其明征也。願陛下陟用忠良,黜其佞癰.撤樂減膳,以迓天休。則杲杲之日不出,曀曀之陰不散,乞將臣付法司,以謝天下。
  愛娘、春畹看畢,過了數日,內閣又傳出一道詔旨,說:「燕子知、燕於慧無漢儒之醇,而有漢儒之誣。無宋儒之真,而有宋儒之拘。京職甫授,便爾蚩蚩。外任久居,必多目貴目貴。著停俸家修,再候錄用。」是時乃天順五年四月也,天久沉陰,物多黴變。愛娘、春畹在高堂大廈之中,兀自重茵而坐,迭牀以居。正是時方首夏,恰似初秋。地本幽燕,有如閩浙。
  眾待女翻箱倒櫃,各人收拾自己對象。那些大衣大裳,收在乾燥地方的,俱還照舊不壞,惟有那小衣服如抹胸、半背、披帛、汗巾,以及膝褲、小鞋之類,偶不小心,俱都黴變了。紅紫色變為黃色,黃色變為白色,白色變為灰土黑色。至於黑色過濕,長些綠翳,反成綠色。綠的久了,又變成紅翳。真乃花花綠綠,爛如雲錦。還有好看的,黃沾了綠,成了蔥心色。黑沾了黃,成了沉香色。紅沾了黑,成了深醬色。至於紅色與白色相染,成了粉紅色。白色與綠色相染,成了碧白色。一塊一塊,或大或小。如玳瑁斑,如屋漏痕。眾侍女見了,亦有笑的,亦有惱的,鬧作一團。春畹於是亦收拾那不常用的物件。泗國府內的銅器如夏靡尊、伊陟飠、伯礒彝、扶蘇卣,皆幾筵貴物,俱不用收拾。玉器如孟嘗君環、西周公瑗、朱虛侯璧、東平王蠹,皆匣櫝珍藏,亦不用收拾。字畫如李斯篆、程邈隸、道于人物、王維山川,皆耿順時常觀玩,亦不用收拾。弓箭如青檀弓、鳥號弓、大羽箭、短翎箭,皆耿順時常演習,亦不用收拾。惟有甲冑一項,平時用不著,必須收拾。當下令家童逐件都曬在後廳月臺之上。耿順挨次看去,內有一副百煉精金鎖子犀背青絲七蟒水攻火戰步鬥馬爭百姓軟甲,乃耿再成隨太祖高皇帝平定天下時舊物。耿順心中甚愛,便穿起來試了一試,果然輕軟便利,於是將別的盔甲修整了仍都照舊收起,卻將這一副安放在內書房裡,以便時常觀玩,以見不忘勤苦之意。
  你說凡事都有個先兆,耿順今日不因不由,穿起甲來。那知不過數日,便就用得著他。你道怎生用得著?原來石亨、曹吉祥同有迎駕大功,石亨恃寵,招權納賂,天下的都司及三邊將領,多出門下。其侄石彪,在外有功。朝廷降旨調石彪進京,石彪不從。朝廷遂將石彪下獄,於是石亨心頗怨望,又有妖人童先作為妖書,石亨乃興心謀反,於天順三年十月內捕獲死在監裡。曹吉祥見石亨已死,心不自安,其侄曹欽亦因迎駕之功,封為昭武伯。兇暴殺人犯事,乃與曹吉祥商議,糾合那些受過恩惠的人,一同造反。曹吉祥令人邀了曹欽之兄都督曹鐸,曹欽之弟都督曹璿,都指揮曹鉉,曹欽的妻侄恭順侯吳瑾,及都指揮完者禿亮,指揮皮兒馬哈麻等,會飲密謀。曹欽又聽了山陰人馮益的話,自古宦官得天下者,惟有曹操。曹操乃中常侍曹騰之後,曹節的一家。自家卻又姓曹,安知不是曹操之後,合當要代朱家的天下!曹鐸、曹璿、曹鉉貪圖富貴,又系本家,自然順從。吳瑾、完者禿亮、皮兒馬哈麻等,彼此心知,懼皆佯許。曹欽文慮自家的藩漢騎兵不多,難以成事。恰好甘涼叛亂,征西兵丁現調在京城之內,領兵的是兵部尚書馬昂,懷甯伯孫鏜,擇於七月初二日寅時起馬。這馬昂、孫鏜與曹家亦有來往,到臨期再劫此兩人。若少有遲回,即令壯士殺死,奪了他的兵,不怕大事不成。是以亦定於七月初二日舉事。議定吳瑾帶領禁兵,在禁門外把守。曹欽兵馬一到,即殺散兵卒,並堵截別人的救應。門內是完者禿亮皮兒馬哈麻宿衛,以作內應。
  曹欽兵馬一到,即開門放入。內裡曹吉祥帶領心腹,秘密吩咐,曹欽兵馬一到,一面誅除異己,一面逼迫讓位。外邊曹欽領曹璿帶著敢死壯士,候馬昂孫鏜起身,以送行為名,立奪其兵。
  曹鐸領一支藩漢攻長安東門,曹鉉領一支藩漢攻長安西門,以要劫朝內文武。征西兵是七月初二日寅時起馬,曹欽亦定於是日子時吳瑾報信,丑時奪兵,寅時進門。比及天明,大事定矣。
  這些時卻不長陰天了,到得六月晦日,曹欽將所有心腹密會一處,又議道:「初二寅時,就在明日下半夜了。可惱燕家小子臭口亂談,可喜季狸不統征西兵將,乘時順勢,自必成功。
  事定後富貴功名與諸君百世共之。」是日痛飲相賀,午日少斜,忽然一陣大風,自西而東。其聲如千軍萬馬,又如鬼哭神號,還帶著血臭氣。人人俱驚,曹家叔侄兄弟自以為朱家屠滅之象,昂然不懼。這一來有分數:大憝元惡,難逃斧鉞之誅。純孝精忠,永受旗常之賜。
  
  
  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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