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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八回     半老佳人學密約 雙盲才子赴幽期

  色如老女色何觀,情到盲兒情亦闌。
  強解風流時世輩,盲兒老女可同看。
  卻說香兒房內,除綠雲、紅雨、彩蕭、芊芊、貝錦外,還有上宿的兩人:一個是車載之母,一個是李名之妻。李名死後,康夫人就令在裡面居住。只有個侄兒,李寡婦常去看望。這寡婦年近五十,容顏雖老,而態度猶存。常見耿朗、香兒恩愛纏綿,就打動他兒女心情。至耐不過時,便用角先生頂缸。這日正值八月十六日,耿朗從東角門走出。宿酒未消,倦容滿面,寡婦撞見,因想到昨夜在二娘房裡酒後之色,不知如何暢滿,便立在角門邊胡想。誰知夢卿直坐了一夜,早間耿朗醒來,記得昨夜嘔吐,而衾褥鮮好,並無一些污染。夢卿往東裡屋梳妝去時,耿朗下牀,偶立在北邊牀前,聞得有些酒氣。揭起褥子一看,下面迭著件蔥綠新繡夾衫,一條項帕,俱是吐汙了的。
  北套間內,又卷著一副衾褥,亦是一派酒氣,心內大覺不安。走到外間屋裡,坐在牀上。夢卿走來,耿朗只恐又有諫勸言語。不想夢卿連昨夜一字不提,只顧問茶問水。原來耿朗妻室既是五房,而情形亦不一般。若遇耿朗有過,雲屏是在勸不勸之間。
  愛娘雖亦常勸,但加上些耍笑,又象不甚勸的光景。香兒彩雲全不知勸。惟有夢卿,事事皆勸,以此耿朗又愛聽又怕聽。然夢卿亦漸次覺得,故自此不再勸了。當時耿朗梳沐已畢,呷了些醋筍湯,看過康夫人,複到夢卿屋裡倚枕而臥。雲屏、愛娘、香兒、彩雲一齊走來,坐了半晌,飯後方散。香兒回到屋裡,李寡婦迎著道:「大爺今日病酒,聽說昨日吐了半夜,二娘房內的都不曾合眼。」香兒咧一咧嘴,道:「我不信!二娘臉上為何全無倦意?且是紅白得好看。」李寡婦聽了,便低低道:「連春大姐亦有些發福。」香兒道:「人走時運馬走膘,時運既來,安得不好?」李寡婦道:「不但他一個,連上宿的眾媽媽、梁嫂子,亦都有起色。」香兒笑道:「一人有福,托帶滿屋。你既愛慕,何不換了過去?」李寡婦道:「哎呀!奶奶是何樣侍我,我敢壞了良心?除非象彩艾、彩蕭那一種無志氣的,才有那朝秦暮楚的想頭。」香兒道:「這山望著那山高,有要去的,便隨他去。」李寡婦道:「人無千日好,花無百日紅。男子們性情那個是拿得定的?」香兒笑而不語。李寡婦又大聲道:「奴婢要告幾日假,去看看侄兒,又恐奶奶屋內少人。」
  香兒道:「但去不妨,只不可貪戀著野孤老多遲日子。」於是李寡婦于十七日便去看侄兒。住了兩日,侄兒出外,侄婦歸甯,李寡婦遂替看家。午間小解登東,聽得牆外亦有溲溺聲音,腳登牆磚望外看時,卻是個失目男子,立著小解。其物壯大,偉然可喜。目觸心動,勃然興作。回至屋裡,正無聊賴,忽聽街上三弦聲,急隔門張望,那算命先生正是小解男子。一時情迷,便托算命,將瞎子喚入屋內坐下。那瞎子問明八字,推算一番,無過說些月令平常,小人不足的套話。算畢,李寡婦送一杯茶來。瞎子接茶,正摸著寡婦的手,滑軟不幹。再察口音,就知年齒亦不甚老。茶畢,寡婦給與命禮錢文,卻落了兩個在地下。瞎子彎腰亂摸,東一把,西一把,正摸著寡婦的腳,纖細堪足一撚。
  寡婦反笑道:「好先生,看我家無人,竟敢調戲。」瞎子見如此光景,乃挑道:「小子雙瞎,不知回避,該死該死!還求娘子施恩,有登東處,借重片時。」寡婦又惱道:「好先生,望婦人家說這些事,益發沒了道理!」因走至瞎子背後,揪住衣領要打。瞎子順勢一仰,將寡婦撞了一交。寡婦力微,手足亂動,兩條大腿,正夾著瞎子脖項,落了頭巾。瞎子用力一挺,恰好撞著李寡婦小肚,又好笑,又好痛,因道:「先生起來,這是甚麼樣子!」瞎子聽得,益發在寡婦身上亂滾,只道夾壞了脖項,弄得寡婦鬢髮、鈕扣、裙帶、弓鞋,大半散落,周身俱被摸索。及至乘便立起,瞎子還在地上摸頭巾。寡婦向後一閃,不防被矮凳一絆,兩足朝天,一背向地。瞎子摸至凳旁,撞著軟屁,即騰身而上,正好合了格式。寡婦因央道:「先生起來,有話商議。」瞎子又象耳聾,寡婦用力推開,還沾了滿褲襠穢物。因道:「彼此有情,何必心急!且大晴白日,開門張戶,萬一有人撞見,如何措處?」瞎子道:「是,是。但小子自幼從無嘗此滋味,求娘子可憐則個!」寡婦道:「你走百家門,大街小巷,豈有不知?物理人情,豈有不曉?約你今晚起更後來,人不知,鬼不覺,可享終宵之樂。且定個後會之策,豈不更好?」瞎子大喜,連連應允,急急整理衣巾、三弦、明杖,臨行約下咳嗽為號,又抱住李寡婦,沒好沒歹親了幾個嘴,方一步步走去,李寡婦目送一程。
  到得晚間,收拾衾褥,洗沐下體,長在門縫中張望。起更多時,尚不見來。因恨道:「瞎業障!終不濟事。早知如此,到不如白日任他弄了」。又轉道:「或是路遠也未可知。」等了一會,已交二鼓,便蹲在地下。忽然抬頭,瞎子已在面前。
  才待怪他來遲,突地往後倒仰,一跌驚醒,卻是一夢。是一個大黑貓從身下鑽去。立起身來,聽了聽街上,業經三更,又急又氣,又憐又罵。欲要去睡,且又難舍。原來那瞎子回到寓所,晚飯之後,託付同伴換上衣服,拄著明杖,走至大街,已是掌燈時候。人馬喧雜,被西瓜皮滑了一個筋斗,將頭巾跌落。急切尋不著,只得露著頭,尋那走熟的便路小巷而行。又錯走在泥裡,將一支鞋陷了進去,撈摸不著,又只得光了一支腳,一步步漫走。誰知以南作北,以東作西,白走了許久,將近二更,路旁惡狗攔道,瞎子用明杖去打,反被狗將明杖咬奪了去。瞎子急得亂嚷,比及街坊上人出來指明路徑,已是二鼓。又無明杖,不敢快走,七曲八折,剛然穿到大街,又被一家醉漢撞了一個仰面朝天。
  瞎子受了一肚悶氣,又被這一撞,就要藉端訛詐,便兩手捧了小肚,大罵道:「誰家賊根畜生,奪去鞋帽,還踢命根,金吾衛都不拿人!」那漢被訛,酒怒大發,迎面一掌,瞎子便倒。那漢亂打,將衣服扯得粉碎。前番踢命根是假話,今番踢命根是真情矣。瞎子昏臥于地,醉漢一溜煙從小巷中走脫。及至蘇醒轉來,漏聲已交三鼓。是時金風作冷,玉露生寒。帶劍詰奸者連類而至,擊柝警夜者結伴而來,便要拿瞎子犯夜。瞎子哭訴前情,一齊笑道:「你既作生意,豈不知這條路是走不得的?這條路自元末以來,乃奸人惡鬼出沒之場,我們還成群打夥的來往,你一個瞽目之人,如何走得?不傷性命,就是萬幸矣。跟我們來,且在鋪房中息宿,明日回家,免得犯禁。」
  瞎子無奈,只得依允,咬牙忍痛而行,時已四更了。再說李寡婦在門前守至五更,不見他來,只得進了屋子。瞽先生既不可得,少不的又要借重那角先生矣。雖非鼓角齊鳴,軍威大振,而角聲鳴咽,亦只有進無退而已。悶悶的住了數日,侄婦回家,方才轉來,仍舊服事香兒。起初李寡婦之用角先生不過於情不能遏時偶用一兩次,至遇瞎子勾情以後,便情不自禁,夜夜都離他不得。一日失於檢點,被紅雨摸著,問起原由,李寡婦恐怕唱揚,說了多少妙處。紅雨不信,李寡婦便借與紅雨試用。於是兩人帶角先生在身邊,從此互相雌雄,遂成莫逆。
  這一來有分教:啟憤怨於同群,淫聲畢露。擅權威之獨斷,醜態彌張。
  
  
  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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