以色為香餌,遊魚慣著魔。 絲綸空在手,奈此直鉤何。 十旬蓮座下,五體總皈依。 從此飛升去,長看玉麈揮。 吉士等在溫家住過三朝,纔辭謝回去。見過母親、姨娘等,回到蕙若房中,蕙若把姐姐如何受軒及小霞捉弄岱雲之事,細說一遍。吉士也替素馨傷感,說道:「馨姐姐自取其軔,也只罷了,只是霞妹太狠了些,將來結仇更甚。我們雖不怕他,可不要難為施大哥麼?」小霞道:「我也顧不得許多。」吉士又告訴蕙若道:「前日新人進門,你家哥哥問了我許多癡話。這兩日我問他怎樣,他再不肯說,說是苗小姐分付他,不許告訴人家。這麼想起來,一個呆頭竟被他教訓好了。」蕙若道:「我哥哥雖癡,難道夫奄床上的話也肯告訴別人麼?我爹爹替他援了例,聽說來年恩科還要下場呢。」吉士笑道:「這個勸他不必費心,他若中式,你們姊妹怕不是殿元麼?」只見巫雲走來,手中捧著一封書信,說道:「二門上傳進,說是京裡送來的。 來人在外伺候。」吉士知是李家來信,因拆開看時:國棟白占村親台足下:珠江別後,一載餘矣。足下高尚其志,淑慎其身,心曠而德修,道高而業進,孤芳遁世,又何悶焉?弟入都後,六街燈火,灼人肝肺;九陌繁華,炫人耳目,誠道學之氣不敵物緣也。小兒僥倖釋褐,殿試三甲,恩擢詞林,上命在庶常館讀書,婚姻之事又遲而又久矣。吉士想已精進,唯冀其伐毛洗髓,勿以離群而有他岐,是則區區之心,所堪持贈者耳。申象軒到浙,即署理糧儲道,因專折奏陳積習,已超擢浙藩。東萊姚霍武,系台翁所賞識而解推者,伊非尋常流輩,乃人中虎也。倘在省垣,當飲食教誨之,以匡其不逮。國棟頓首。吉士看完,對蕙若二人道:「我妹丈已入翰林,門楣大有光彩。爹爹擇婿果然不差,可惜不及見了。」因哭了一陣,起身出外,問了來人備細,畜些酒飯,給與盤費,又叫人寫一封回書帶去。 卻好時邦臣到來,作揖就座,說道:「連日大爺在令岳處,晚上不便過來請安,適有小事奉求,祈大爺慨允。」吉士道:「嘯齋有話,但說無妨。」邦巨道:「晚生開著一個小鋪,不過為一家衣食之謀,近因店中貨物短少,要到肇慶去置買,須得百金本錢。」一頭說,袖中摸出一張屋契,夾著一張借票,打一恭遞上,說道:「求大爺慨借百金,冬底本利奉還。」吉士道:「嘯齋說什麼話,銀子只管拿去,契券斷乎不要。冬間還我本銀就是了,何必曰利。」邦臣又打一恭,吉士叫取出一百十兩銀子,付與邦臣,道:「我也不及餞行,這十兩銀子權為路費罷。」邦臣笑納了,作謝出門。 回到家中,分付女兒順姐道:「你與我收拾行李,明日要到肇慶去置貨。」順姐道:「爹爹那里弄到本錢了?」邦臣道:「承蘇大爺見愛,借我一百兩銀子,又送十兩程儀。這十兩畝與你同丫頭吃用。我多則二十日,少則半月回家,須要小心門戶。」順姐道:「孩兒曉得。這蘇大爺不是從前在這裡吃酒那個又年輕、又和氣的麼?」邦臣道:「正是。他在我面上極有情分。」次早,邦臣起來,到隔壁竹家辭行,兼托他弟兄們照應,帶了阿喜,一直竟往肇慶去了。 這中黃對理黃道:「老時不知那裡打算到了銀子,又做買賣去了,今冬又順順溜溜的過年。只我們兩個,雪裡挑鹽包,一步重一步,這把式再也打不開。」理黃道:「我昨日在豪賢街口,看見老時在蘇府出來,滿面春風,想必是那邊借到了銀子。」中黃道:「老時不過費一席酒,老蘇就上了他的算。我們弟兄也破些鈔,備酒席請姓蘇的,再邀老施、老曲在旁幫襯一兩句好話,自然告借不難。」理黃道:「蘇吉士父親,有名放官債的,借了須要還他。我們且同老曲商量,有什麼算盤,多寡弄些也好。」他弟兄剛剛出了街口,卻好曲光郎高高興興的走來,中黃忙喊住道:「曲兄弟,三日不見,面上白亮得多了,在那裡得了采?」光郎道:「得什麼!從前日輸了五百文錢,一連兩日,身無半文,實在過不去。我打聽得時嘯齋借到了蘇家銀子,正要去尋他。」理黃道:「老時已到肇慶去了。 我們且進城吃三杯罷。」光郎聽說有吃,頭腳已跟定,一同進了文明門。來至品芳齋樓上坐定,理黃分付拿了一碗走油鱔魚,半碗油燜肉、一大盤炒麵筋,打了二斤太和燒酒。 三人亂嚼一會。理黃說起:「時邦臣向蘇吉士借銀子,我們一樣弟兄,偏沒有這樣造化。」光郎道:「借了要還,並無可羨之處。只是我少了幾兩請酒的本錢,若是有了,不弄蘇吉士一二千銀子,也不算手段。」中黃道:「兄弟,你且莫誇口,我聽得蘇吉士是個不好男風的。」光郎道:「大哥只曉得他不好男風,可曉得他專好女色?我昨日去望烏少爺,他得了相思病,是為著老施的妹子。」中黃道:「烏少爺想施延年的妹子,也還容易到手,何至害病?」理黃道:「哥哥原來不知,老施的妹子就是老蘇的小奶奶了,烏岱雲那裡想得到手?」光郎道:「原是如此!烏少爺呢,我們也不必管他。只看老施,為了官司以後何等苦惱,從妹子進了蘇家,終日的抬轎出入,大搖大擺,好不興頭,可知老蘇是一味在女人身上使銀子的。」理黃道:「這話又遠了,你我又沒有什麼姊妹,可見能說不能行的。老時倒還有個女兒,你替老蘇做牽頭罷。」光郎道:「若也像老施這樣,便是秀才抄襲舊文,決不中式的了。我另有妙計,我們雖沒有姊妹,這種人可以借得的,只要五六兩的本錢便好。」理黃道:「你有什麼計較,且說來大家商議。五六兩銀子還可以典當挪移。」光郎便附在兩人耳邊說道:「只要如此這般,不怕他不上鉤的。」中黃道:「果然絕妙!」理黃又沉吟了半晌,說道:「且不必另借,也省得四圓花邊,橫豎不與他著手就是。我家的也還有幾分姿色,我回去與他商量。 只是銀子到手,我須要得個雙份。」光郎道:「若是如此,一發萬妥萬當,二哥自然該分雙股。」三人商議定了,又吃了七八碗面,會了錢回家。正是:只說京兆泳腿多,每圖淫欲受人訛。 廣東爛仔刁鑽甚,未免英雄喚奈何。 吉士家居無事,日日與蕙若、小霞、兩個妹子在園避暑,吟詩消夏,載酒採蓮。打聽得岱雲生病,也就心上寬了許多。 這日,聽說高第街竹相公要見,便走出前廳,竹理黃上前作揖,吉士道:「天氣炎熱,何必如此盛服盛冠,且請寬了。」 理黃道:「今日晚生兄弟備了些瓜果,恭請大爺光降,不敢不衣冠而來。」吉士道:「這種熱天,何必費心,我也不得空兒。」 理黃道:「晚生打聽得大爺無事,纔敢進府。因天氣炎熱,所以傍晚纔來。座中並無別人,恐怕又鬧故事。」吉士道:「如此說,我若不去,豈非軸負盛情?」因分付家人備轎。理黃道:「晚生已預備著涼轎帶來。因捨下地方窄小,恐怕有褻尊從,二爺們求少帶幾位去罷。」吉士道:「不帶亦可,我竟與二哥同行便了。」理黃道:「這個足見大爺見諒。」當下兩人上轎。 頃刻間到了竹家,中黃、光郎接進。遞過茶,擺上酒筵,無非是海味水鮮、精潔果品。中黃道:「天氣很熱,紹興酒肯出汗,換過汾酒,卻涼快些,大爺好寬飲幾杯。」吉士道:「汾酒極好,只是太清冽了,怕吃不多。」中黃道:「大爺海量,那裡怕他,況且是幾年的陳酒了。」三人輪流把盞,吃了一會。中黃道:「寡吃無趣,求大爺賞個令罷。只是晚生們不通文墨,大爺須要揀容易行的纔好。」吉士看見旁邊小桌上一個色盆四顆骰子,便拿過來說道:「我們將四顆色子隨手擲下,有紅的不須吃酒,不論詩詞歌賦,撿著有『紅』字的說一句就是了;沒有紅的,吃酒一杯,說笑話一個;說不出『紅』字,說不出笑話,俱敬酒一杯。」光郎道:「大爺分付,我們無不欽此欽遵,但大爺是個令官,在座有說得笑話好的,大爺也要賀他一杯,以示獎賞。」吉士允了。 幹了令杯,擲去,卻好一個」麼」三個」紅」。吉士便說:「一色杏花紅十裡。」便將令杯交到光郎。光郎立起接了,道:「大爺擲了三個『紅』,正是福、祿、壽三星拱照一身,大喜之兆。若要大爺再說幾個『紅』字,便是三百三千也有,如今請大爺吃了迎喜杯兒,晚生纔敢遵令。」中黃便斟酒過來,吉士只得飲了。 光郎一擲,卻是四個」三」,說道:「這個好像我們杭州人,都是斜坡坡的。我就說個本地的笑話罷:一個讀書朋友,真是言方行矩,一步兒不肯亂走的。乃父諱『吉士』,他就不敢說出『吉士』兩字來,每讀詩至《野有死麋》一章,亦以『爹爹』代『吉土』。一日,親戚人家新點翰林,當廳高高貼了報單,眾人都去報喜。內中有一近覷眼,看不見報單上的字,對這杭州人說:『可恨我眼睛不好,不知點翰林的報單是怎樣寫的,煩你讀與我聽聽。』這朋友不覺高聲朗誦道:『捷報:貴府老爺王,殿試二甲,奉旨欽點翰林院庶爹爹。』」眾人大笑。理黃道:「老曲叫了大爺幾聲『爹爹』,這爹爹自然要賞臉,大爺吃了酒以後,老曲不許叫大爺,便叫爹爹罷了。」吉士道:「休得取笑。這笑話原說得好。」於是帶笑吃了酒。 交到中黃,卻擲了一個」順」,中黃說了句」萬紫千紅總是春」。交與理黃,也擲不出」紅」,先吃了酒,說笑話道:「江西鄉間人家生了兒女,都是見物命名的。一家子妯娌兩個,先後懷孕。一日,這大姆生了女兒,叫丈夫出去看何物,回來取名。這男人來到園中,卻好一個婦人厥著屁股在那裡撒尿,被他張見了陰戶,回來將生的女兒就叫做『陰戶』。後來那嬸子生下兒子,見一個賣盤籃的走過,因取名『盤籃』。不料一二歲上,這『陰戶』出痘死了。『盤籃』已經長成上學,從書房放了學回來,朝著那大姆與母親作揖。那大姆觸景傷心,對著嬸子說:『可惜我那「陰戶」死了,若還在此,我家的「陰戶」,比你家「盤籃」還要大些呢』!」眾人又各大笑。 光郎忙斟酒送與吉士道:「大爺不聽見麼,竹二哥家有這等大陰戶,大爺多吃一杯,試試看。」理黃打了他一下。 吉士飲了酒,叫中黃出令,又做了一回」窮蠡訪西施」。 三人串通了,吉士又吃上七八杯。天有一更,酒已酣足,便起身告辭,眾人再三畜住。光郎道:「晚生還帶了一個勸酒人來,也須賞他個臉。」忙向那邊取出一個西洋美人,約有七寸多長,手中捧著大杯,斟滿了酒。光郎不知把手怎樣一動,那美人已站在吉士面前。吉士欣然飲了,又斟了酒。說也作怪,別人動他,他都朝著吉士;吉士動他,他再也不動一步。這大杯的汾酒,豈是容易吃的?吉士不肯吃,他們假作殷勤,又灌了四五杯,早已不辨東西南北。 光郎道:「吾計已成,靜聽捷報。」竹氏兄弟二人扛吉士至房中睡下,理黃叫他奄子茹氏進來,他兄弟躲出去了。原來這茹氏廿三四的年紀,五六分的姿容。 他丈夫叫他俟吉士酒醒,同他睡好,一面叫喊起來,外邊約了三四個爛仔捉姦,想詐銀子。這茹氏在屏後偷看了半天,見吉士光著脊樑飲酒,真個玉潤珠圓,不勝豔羨。又是丈夫誨淫,合與蘇郎有緣。他房在正屋西邊,獨自一個院子。便把院門關上,走進房來,拿燈放在床前,把吉士摸索了一回,解下他粉白單紗褲兒,露出了那鮮蕈一般對象,將纖手捫弄,一上一下的迭宕搓挪。這喝燒酒的人比尋常分外壯健,晶光奪目,毫氣迎人。茹氏如獲至寶,忙自己脫光了爬上去,做一個坐馬勢。暗想道:「這兩個沒算計的,不把奴做了引子,與他相好,弄他些銀錢,卻使這個絕戶計,惡識了這個妙人兒。我如今偏放走他,圖他長久來往。」一頭想一面上下起坐。吉士雖然大醉,蒙矓醒來,認作自已家中,翻轉身來將茹氏按住,加緊的縱送,茹氏已經酥麻,吉士也便了事。 那茹氏揩拭乾淨,抱著吉士說道:「大爺可認得奴家麼?」吉士連忙起身一看,問是何人,茹氏便將他們訛局告訴。吉士一驚非小,那酒已不知嚇到那裡去了,說道:「我是忠厚之人,他們如何使這毒計?萬望姐姐救我!」茹氏道:「大爺不要著忙,奴不打算救你,便不說明此事了。」因替他穿上褲子,同到天井中,說道:「這隔壁時家,乃父出門去了,家中只有一個女兒,與奴相好,你逾牆過去躲著,天明回去,再無人敢得罪你。只是大爺不可忘了奴家,如念今宴恩愛,我房中後門外是個空地,可以進來。男人向來在外賭錢,不在家裡的。」吉士道:「不敢有負高情,只是我便去了,他們豈不要難為你麼?」 茹氏道:「這個放心,我自有計。」即拿了一張短梯,扶著他逾牆過去。 茹氏將梯藏好,卻把後門開了,定了一會神,假裝著號咷大哭。外邊打進門來,這茹氏只穿著一條單褲,喝道:「我喊我家丈夫,你們進來做什麼?」那打頭一個道:「你們做得好事,我們是捉姦的!」茹氏便颼的一掌打來,罵道:「有什麼奸,賊已跑了!」眾人面面相覷。茹氏一頭往理黃撞去,哭道:「自己養不起老婆,叫我出乖露醜,又叫這許多人來羞軒我,我要命做什麼!」理黃氣得目瞪口呆。光郎望後邊一望,說道:「他從後門走的,去還不遠,眾弟兄快上前,追著了再處。」 理黃也同眾人趕去。按下不題。 再說吉士逾牆過去,思量覓一個藏身之處,便望屋裡走來。 誰知夏月天氣,小人家不關房門,這時順姐睡了一回,因天氣熱極了,赤著身子坐在房中納涼,見一人影閃進,忙叫有賊。 吉士恐被隔壁聽見,忙走進房中,跪下道:「小生不是賊,是被人暗算,權到尊府躲避的。」那順姐聽他不像賊人口氣,又恐他是圖奸,嚇得身子亂抖,忙將衣服穿好,問道,」你夤夜入人家,難道不怕王法麼?快些出去,免得叫起人來,捉你送官。」吉士道:「別家也不敢去,因尊翁嘯齋與我相好,所以躲過來。小生蘇吉士,小姐也該曉得。」順姐道:「果是蘇大爺,再沒有此刻到我家的理。」忙點燈一看,說道:「原來正是蘇大爺!」忙扶他起來:「大爺緣何如此模樣?」吉士便將晚上的事告訴他。順姐道:「大爺受驚了,奴家方纔多有衝撞,望大爺恕罪。」因磕下頭去。吉士一把扶住,說道:「望小姐見憐,賜我坐到天明,感恩不淺了。」順姐道:「奴一人在家,這瓜田李下之嫌是不免的,只是大爺出去,恐遭毒手。奴想一計,既可遮人耳目,又可安穩回家,不知大爺肯否?」吉士道:「計將安出?」順姐道:「我爹爹最喜串戲,一切女旦的妝飾都有。如今將大爺權扮女人,天明可以混過丫頭的眼。就從這裡上轎,掛下簾子。一直抬到府上,豈不甚便?」吉士大喜道:「我原想做個女人,今日卻想著了,就煩小姐替我打扮起來。」 順姐含著嬌羞,取出女旦頭面,一一替他妝飾。吉士見順姐相貌姣好,頗覺動情。順姐又將自己的紗衫、羅裙與他穿上,宛如美貌佳人。又替他四面掠鬢,吉士順手勾著順姐的香肩說道:「我與你對鏡一比,可有些相像?」順姐正色道:「我見大爺志誠君子,所以不避嫌疑。男女授受不親,怎好這般相狎。」 吉士臉漲紅,連聲道」是」,恭恭敬敬的坐下。順姐倒不好意思,問道:「大人尊庚多少,家中還有何人?」吉士道:「小生纔十六歲,有家母在堂,大小兩個房下。方纔得罪,小姐見豚得極是。但蒙搭救之恩,當圖報效,願代小姐執柯,未知可否?」順姐只道吉士要娶他,說些巧語,回道:「婚姻之事,父親作主,大爺有求親的話,父親最無不依,女孩兒家豈能自主?」吉士甚為敬重。 坐至天明,順姐叫丫頭去雇轎子:「送這位奶奶到豪賢街蘇府去。」那小丫頭曉得甚麼,叫進轎來。吉士致謝上轎,順姐已動情腸,低低囑咐道:「爹爹不久回來,一定到府,有話不妨當面分付。」吉士點頭會意。 轎夫一氣抬到蘇家,只說溫府來看奶奶的,直進中門下轎。 蕙若等看見,各吃一驚,直待說明,方曉得:人情不啻沙間蜮,世事須防笑裡刀。 再說摩刺在關部中擁翠偎紅,雲酣雨足,不覺三月有餘。 那阿錢的花房每承雨露,漸漸的腰酸腿軟,茶飯不思,有了身孕,老赫無限歡喜。因接到各口緊報,又得了提標喪師及海豐、陸豐失守之信,想這一路的關餉無著,老大著忙,幸得從前已曾奏過。聞得督撫已調鎮海總兵官征捕,正要打算據實再奏,卻好折已批轉,奉著嚴旨,諭其不得藉端推諉,巡撫屈強嚴加議處。老赫接過旨,即命郝先生據實草奏,自己踱至裡邊,與摩刺商議道:「白衣神咒求子已靈,這些反叛之徒,也有神咒可以退得嗎?」摩刺道:「阿彌陀佛。清平世界,那有反叛的事?」老赫便將海豐、陸豐之事告訴他。摩刺觸著心事,胡塗答應道:「蠢然小丑,不久消亡,何須用著佛力!大人不必掛懷。」 老赫作禮而去。 摩刺聽得沿海騷動,想道:「我久有雄踞海疆的心事,那個竟先下手?惠州不打緊,若有人得了潮州,我不是落空了? 趁著潮州兵將赴調,我乘空襲了城池,豈不是漁翁得利!」晚上,即與品娃等商議,要航海回山。品娃等已被他制伏,都死心蹋地的想跟著他,說道:「師爺要到那裡,須要攜著我們同去。倘若獨自去了,我們要天天咒駡的。」摩刺道:「同去何難。我今晚且出去,約一個日期纔好做事。」當下即飛身上屋,跑至街心,爬過靖海門,沿海走去。口中打了個暗號,那海船上棹著小艇過來,摩刺分付:「明晚撥一百名軍健陸續進城,至二鼓初交,在海關右首埋伏,城外兵目接應下船。」他卻回身轉來,仍進署中,徑至品娃房中,從夢裡把他幹醒,叫他們明日將細軟收拾,三鼓起身。品娃應允。 次早,品娃告訴三人,各自瞞著丫頭收拾。一更已盡,摩刺不知念了什麼咒,將丫頭們一個個送他死睡。依摩刺主意,還要帶了阿錢,這四位女將軍不肯。將品娃房中所貯銀兩及各人的私房首飾都搬至庭中,約值十數萬金。摩刺朝巽方上呼口氣,霎時一陣大風,將這銀兩首飾刮至外面,眾人接應搬運。 又叫四姬俱各男妝,兩手挾了兩個。 做兩番跳出。次第下船,駕起五道大篷,望浮遠山進發。 這裡丫頭、僕婦天明起來,見房中一空,四位奶奶都不見了,忙報知老赫。老赫大驚,至院中看視,即傳包進才進來商議。進才回道:「老爺且去問這活佛,小的疑心他不像個好人。」 老赫喝道:「活佛難道做了賊不成!況且他要了女人何用?」 進才不敢回聲,跟著老赫來至佛堂,並無人影。老赫道:「這和尚事有可疑,你的見識不錯。如今你出去分付,說和尚盜了稅餉逃去,著差役各處尋拿。這奶奶們的話,是聲張不得的。」 進才答應了。那杜壞跟著進才,在北簷下拾著一個葫蘆、一個小小包裹,也就悄悄的藏了,一同出來。 老赫的老羞成怒,遷到烏必元身上,立刻傳來說:「摩刺是你舉薦的,著你拿住摩刺,如無著落,在你身上繳進二十萬餉銀。」必元不敢分辯,叩頭出去,與這些差役協力跴緝,那裡有些影響?過了三日,老赫叫進必元,問道:「那和尚拿著了麼?」必元回道:「卑職竭力找尋,並無一人曉得他的來蹤去跡。這靖海門外拾了一個衣包,內是女人衣服,不知可是署中的對象,倘是真贓,他一定逃下海了。」說畢,將包裹呈上。 老赫明知是四姬的衣服,卻不肯認,說道:「我這裡是偷去二十萬餉銀,並無別物,你拿這東西來搪塞,希圖狡卸麼?你既是保舉他,必然曉得他的下落,想是你串通偷盜的了!」必元連忙磕頭道:「這個卑職怎敢?」老赫道:「我也不管什麼,你薦了強盜和尚,我只在你身上追贓。」必元又道:「卑職一家八口,都靠著大人養活,那裡賠得起?求大人格外施恩。」 老赫道:「我那裡容你這巧言令色!」即分付收了盈庫的鈐記,委南海縣抄襲他兩處的家私入庫。必元亂碰響頭,老赫只是不理。 且住,看下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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