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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三回     初出山論將談兵 權落草封官拜爵

  談兵紙上自矜奇,漫說偏隅可創基。
  從古書生最饒舌,未經肱折即名醫。
  從來螳臂慣當車,海瘴平空混太虛。
  試向循州詢往事,幾多技擊已耰鋤。
  博羅布衣白希邵,道號遯庵,小築數椽于羅浮山下。
  貧無擔石,壁有琴書,胸藏不測之機,指劃先天之數。行兵佈陣件件皆精,草帽葛袍飄然自得。他于三年前曾占一卦,預知沿海一帶有幾年兵燹之災,到後來以盜攻盜,可仍眾國家梁棟,自己亦在數內,但不知起於何時。
  這日正在沿溪垂釣,聽得往來行人紛紛議論,說羊蹄嶺上近來有草寇屯駐,雖不劫掠平民商賈,但這一條路是不通的了。
  遁庵笑問道:「老兄的話說錯了,那強盜不打劫財物,何以得生?」那人道:「先生,你不曉得,這大王是姚副將的兄弟,要想報效朝廷。他有天大的冤屈在身,專殺貪官污吏,打劫那為富不仁之徒,不驚動一個好百姓。」遁庵偶然觸著心事,即罷釣回家。想道:「聽方纔說來,這姓姚的有些希罕,自古從未有竊據山林、可以報效朝廷的情理。我姑占一卦,以卜行藏。」
  因焚香布蓍,占了一卦,得師之九二。大喜道:「九二,在下為群陰所歸,上應於五,而為所壟任,將來主三錫命,正合著從前之數。他那知天壤間有我,我須自去尋他。」於是撇了藥爐茶灶,別了茅舍竹籬,飄然往惠州進發。
  不日到了鵝埠。三三兩兩傳說:「姚大王占住了羊蹄嶺,前月殺敗了碣石鎮兵馬,這幾月提標就有官兵到來征剿。我們不怕強盜,只怕官兵,一到此地,定要遭瘟,趁早收拾躲避。」
  遯庵聽在心裡,吃了點心,意出街望旱路走來。
  上山不到二裡,望見一座高關,關上豎著一根」招賢」二字的旗號。此時羊蹄嶺上已有千餘人馬,定下規模,正中大寨,姚霍武、馮剛居住,前寨何武,左寨韓普,右寨谷深,蔣心儀已送家眷到來,居於後寨。南關王大海、戚光祖把守,北關呂又逵、許震把守,尤奇、褚虎另立一寨於鳳尾河邊,以防水道。
  這日正從教場中演武回來,聽得北門來報:「有一書生投見。」霍武忙叫請來。只見許震領著一人,昂然竟入。霍武起身相迎,遯庵長揖就座,許震替他道了姓名。霍武問道:「姚某一介武夫,別無纔智,蒙白先生枉顧,未審何以開導愚頑?」
  遯庵道:「方今聖天子在上,遐邇一體,眾庶會歸,不識將軍雄踞此山,意欲何所建立?」霍武道:「某世受國恩,甯敢安心叛逆?只是眾兄弟為贓官所逼,某哥哥又被讒就戮,心竊不甘,會當掃除宴小,殺盡貪污,然後歸命朝廷,就死關下。此是姚某的本心,惟天可表!所以只取婪贓家產,不敢擅害良民。」
  遯庵道:「將軍此言未必不光明磊落。但贓官點點家私,豈能供為人大嚼?後來原要波及良民。況羊蹄嶺彈丸片地,豈能控制粵東?萬一督撫發下文書,提標兵馬攻其北,碣石鎮標兵馬攻其南,潮鎮兵馬從東南掩至,不要說眾寡不敵,他三面架起大炮,遠遠的打來,這山既不甚高,又無城郭溝池之固,諸公雖有沖天本事,恐亦插翅難飛。若不思患預防,寧非燕雀處堂,不知棟樑焚之禍烈乎?」霍武等瞿然離席,道:「某等只圖目下苟安,實未想著後來禍患。願聞先生萬全之策,某等敢不拜從!」遯庵道:「羊蹄嶺系海、陸二縣進省的要路,不取二邑,斷無寧靜之期。為今之計,先取碣石,後圖二縣,再收甲子;然後遣一將以重兵扼住惠來界口,一將鎮守此山,虎視惠、潮,撫綏嘉應。二縣的錢糧,除軍餉之外,存貯倉庫,將來歸還朝廷。此乃高枕無慢之算也。」霍武道:「先生此論,自然確當不移,但不知何以要隔著海、陸二縣,先取碣石?」遯庵道:「海豐現遭挫敗,自然日夜戒嚴;陸豐接壤之區,怎肯不為守備?況城池高厚,恃著碣石的救援,攻之未必即克。惟碣石自恃險遠,斷不提防;且主將會哨未回,只須數百人乘夜襲之,斷無不破。兵法所雲『出其不意,攻其無備』也。碣石一破,二縣喪膽,彼既孤立無依,取之直摧枯拉朽耳!」霍武大喜,便欲拜為軍師,又恐眾心不服,因分付:「傳齊眾弟兄,明日正寨會議。」次日,聚義廳上設了三個席面,姚霍武、白希邵、馮剛居中,眾人各分左右坐定。酒行三爵,霍武開談道:「姚某蒙弟兄們不棄,一力相扶,只是我們都是武夫,不曉得出奇制勝之理。今幸白先生惠顧,某意欲暫屈幫扶,眾兄弟以為可否?」眾人道:「哥哥招賢納士,一片誠心,但未知白先生果有真纔實學否?」霍武道:「白先生纔學自然緯地經天。請問先生,自古有名將、軍師之號,未知何等人物,如何學問,纔稱其名?」遯庵道:「軍師、名將,迥然不同:智勇兼備,名將之任也;運籌帷幄之中,決勝千里之外,軍師之事也。不但為六軍之師,且可為三代以下王者之師,纔不愧軍師二字。師尚父是古來第一軍師,畜侯、武侯、魏元成、李藥師、趙學究、劉秉忠、本朝劉誠意,皆其流派也。孫武子為名將之宗,韓淮陰、周公瑾、郭汾陽、岳鄂王、韓蘄王皆其尤者。其次則戰國之樂毅、趙奢、李牧、白起,漢之周亞夫、李廣、馮異,唐之李光弼,宋之曹彬及國初徐中山、常開平輩,亦其選也。其有似軍師而不得謂為軍師者,夷吾之佐齊桓,
  范蠡之營勾踐,陳平之策漢高,王猛之啟苻堅是也。其有似名將而不
  得謂之名將者,先軫之譎而無禮,穰苴之未逮大功,孫臏之僅圖私報,田單之乘機複齊,鄧艾之行險入蜀是也。此外瑕瑜互見,褒貶交加,則更仆難數類。」一番議論,說得眾人心服。霍武道:「先生大才,本不該小用,既蒙俯就,暫屈為軍師之任,某等願聽指揮。」遯庵慨然應允。
  當日同至教場,聚集眾軍聽令。請白希邵登壇,霍武拔所佩寶劍奉上,自己先拜了兩拜,說道:「自姚某與眾弟兄起,下及軍卒人等,有不從令者,即以此劍斬之。」遯庵答拜受命。
  眾弟兄參見過了,一旁坐下。遯庵登壇,曉諭道:「我法簡而易明,嚴而可守:劫掠平民者斬;姦淫婦女者斬;洩漏軍機者斬;竊取財物者斬;聞鼓不進、聞金不退者斬;前隊先登,後隊不繼者斬;一將失利,諸將退後者斬;不依部伍,擅自行止者斬。
  其餘小罪,各依輕重捆打。」
  眾人各各聲諾。
  遯庵便叫穀深聽令道:「你領二百步軍,至鳳尾河上流築壩,將下流的水戽幹,晝夜守住,臨期別有號令。」又叫蔣心儀聽令道:「你領步兵一百名,搬運木石,在鳳尾河北口兩岸埋伏,身邊各帶火槍火箭等物,倘有官兵進口,不許堵禦,靜候號令。」又分付呂又逵、許震:「北關多備炮石、滾木、弓箭,倘遇官兵攻打,不許出戰,只許炮石打退,便算頭功。」
  眾人各受令去訖。
  遯庵下壇,與霍武等回寨,叫匠人打造火龍、火馬、火鴉、天雷、地炮、飛車之類。霍武問道:「先生方纔發鳳尾河兵卒,未知是何主意?」遯庵道:「四五日內,自見分曉。」一連三日飲酒,不理別事。早有北路探卒報說:「提標中軍賀斯光,調集三千人馬、戰將二十員,已到鵝埠下寨,請令定奪。」遯庵賞了探卒,即取令箭一枝,付與韓普道:「你到南關去分付王、戚二將,關上刀槍旗號一齊撤下,領著本部人馬下山,于東路一二裡下寨,以防海豐縣出兵夾攻。你就在營相助。」又取令箭一枝,叫帳下頭目去北關分付:「恪遵從前號令,倘有故違,雖勝必斬。聽得山頭炮響,方許下山衝殺。」又取錦囊兩個,叫人分送蔣心儀、穀深遵令行事。再傳馮剛、何武、尤奇、褚虎四人,領四百名兵,各帶火器,於鳳尾河兩岸伏下,聽得山頭炮響,各向河中射去。自己與姚霍武在高阜處安放號炮,靜候捷報。正是:曾標國士無雙譽,且看羊蹄嶺上功。
  再說提標軍門任恪,是個智勇兼備的元戎,與姚衛武最為投契。衛武失機,督撫參奏,任公不但不肯會銜,並有劄致督撫,祈他寬宥,准其戴罪立功,無奈兩衙門不允。任公料得姚副將斷無死罪,也就罷了。後來在洋面上接得稟報,羊締嶺有強人占住,他還不大關心。後又接到碣石、海豐的告急文書及督撫的移文,方知姚衛武已經斬首,這為頭的就是衛武的兄弟霍武。恨他不畏朝廷的法度,不顧父母的體面,因諭本標中軍賀斯光領兵征剿,叫他活擒到來,自己細細審問。
  這賀斯光乃是永樂時大將軍邱福的曾孫。邱福因出塞全軍覆沒,次子邱賀逃竄粵西,改姓為賀。那賀斯光系提標第一員勇將,臂開兩石之弓,手提百斤之棍,任公向來用為先鋒,戰無不克。奈他恃勇輕敵,更有信陵君醇酒婦人之癖。奉了任公將令,正要起兵前進,卻好督撫的檄文又到,因挑選馬、步軍兵二千,七八個參遊守備,鼓勇而來。
  因主將勇悍荒淫,部下效尤更甚,一路上逢人家就搶,逢婦女便淫,非理分外的兇狠。到了鵝埠,放起一把火來,燒做白地下寨。
  斯光分付:「即刻踏平了羊蹄嶺,再吃早飯。」眾軍吶喊上前。那關上的火炮、木石雨一般的打下來,不能前進,斯光說道:「賊匪既作準備,且吃飽了飯,尋一個計策破他。」因分付一面埋鍋造飯,一面叫人四下打聽上山路徑。早有探卒報道:「各處都無路可上,惟有西南大路雖新設一關,卻無人把守,且鳳尾河中淺水新涸,不必用船。」賀斯光道:「這夥賊匪,他知道我從北路殺來,所以這裡加緊把守。我如今轉去攻他背後,叫他迅雷不及掩耳,可不一個個都死。我們日間不可移動,恐怕他參透機關。
  一面故意攻山,晚上從鳳尾河進去,他就防備不來了。」
  眾將嘆服。
  斯光吃了半日酒,到了晚上,畝一二百名老弱看營,搖旗擂鼓,虛張聲勢,自己同了眾將,潛從鳳尾河進發。河中無水,人馬爽快而行。走不到十裡路,聽得山頭震天價一聲炮響,霎時間兩岸火把齊明,無數火器盡行攪入。
  斯光大吃一驚,情知中計,急叫快快轉去。誰知火器著了衣甲,燒得個個著忙,山上的火箭又如飛蝗一般亂射下來。
  到得口頭,來路已經塞斷,回顧手下兵卒,已燒死一半。斯光無計可施,大叫眾兵:「拚命殺上岸去,死裡逃生!」自己奮勇一躍,便有二丈多高,一手扳住樹木,一手揮棍,挨上岸。誰知這樹根已被火傷,怎禁斯光的神力?樹根折斷,卻又倒栽蔥跌下河來。那上流之水忽然淹至,一千多焦頭爛額之人,都做了燒熟的魚鱉,也辨不出什麼將官、兵卒、馬匹了。那老營中二百餘人,已被又逵等殺散,搶了許多輜重器械及糧餉等物。
  霍武、遯庵已知大獲全勝,天明坐在寨中,各路都來報捷。
  遯庵分付將山南人馬撤還,俱延至寨中吃慶賀酒席。
  霍武將所得糧餉銀錢分賞眾兵卒,叫他們亦各歡飲一天。
  席間,遯庵說道:「惠州經此番大衄,自無人敢再來。任提督又在外洋,也未能驟至。只是督撫兩標兵馬,數旬之內必然掩至。乘此刻秋涼閒暇,眾將軍當不辭勞苦,先取碣石,再定海、陸二邑,以為根本。」眾人都齊聲應道:「願聽軍師號令。」停了三日,遯庵撥尤奇、呂又逵為第一隊,何武、韓普為第二隊,自與馮剛為第三隊,許震、穀深為第四隊,各領二百人馬,聲言攻取海、陸二縣,擺齊隊伍而行。二縣得此消息,各各登城守禦,晝夜提防。誰知羊蹄嶺人馬並未驚動海豐,到了陸豐,遠遠的在城外屯紮了半天,連夜往碣石衛進發。三更已至衛城,毫無守備,遯庵即分付爬城。
  這五六裡大的城,不過一丈多高,頃刻攻進。遯庵叫第一隊殺向中營,第二隊殺向左營,第四隊殺向右營。自同馮剛殺往協鎮府。軍民同知衙門本無兵卒,不必管他。這裡各路殺來,可笑這幾營將官還在床中睡覺。鬧到五更,遯庵坐在協鎮府中,那尤奇、又逵已解到守備沙先、遊擊曾勇。韓普、何武提了參將費時的頭,擒了兩員千總解至。
  許震等也拿住守備常棣夫、同知胡自省來到。遯庵分付一面豎起招降旗,一面貼了安民榜,將拿來文武概行寄監,其家口亦拐明,分別看守,不許殺害一人,候姚將軍定奪。
  不一時,有二千餘軍跪在轅門求降,口稱:「願見姚二老爺。」遯庵一一撫慰,每人賞銀一兩,軍民府所貯倉穀五鬥。
  休兵一日,就著尤奇、何武畜本兵四百、降兵一千鎮守,自己領了諸將並千餘降兵,回陸豐縣來。
  那陸豐知縣苟又新已得消息,便邀遊擊楊大鶴商議。
  大鶴道:「前日賊匪從這裡經過,我原要領兵截住,殺他個片甲不回,因太爺必要堅守,養成此患。如今且候他回山時節,與他對壘一番,再作計較。」苟又新道:「我因賊匪勇悍,前日海豐、惠州兩處都遭喪敗,所以立意堅守。如今前後受敵,料難請討救兵,全仗將軍英武,與賊人廝拼一陣,但不可小覷這廝。」大鶴道:「但請放心!太爺只管守城,我只管出戰,各盡其職就是了。」大鶴即同一員千總、三四員把總,領著一千二百兵,出城紮住次日晌午,早望見羊蹄嶺人馬浩浩蕩蕩而來。大鶴忙將人馬擺開,自執大刀,在陣前彈壓。這遯庵已知陸豐兵馬擋路,曉得大鶴是一員戰將,急喚許震、穀深,分付如此如此,卻暗傳號令:「後隊改為前隊,緩緩的退下。」許、谷兩將領了二百餘兵,上前大喝道:「何處不怕死的鳥將官,敢來擋我的去路?難道沒有驢耳,不曉得我羊蹄嶺英雄的利害麼!」大鶴也喝道:「賊少死的囚徒,我來拿你與賀將軍報仇!」一刀砍過。
  許震戰了四五合,回馬便走,谷深上前戰了六七合,也就飛馬而逃。大鶴呵呵大笑,招動軍馬,奮力趕來。二人且戰且走。
  又逵看見二人敗下,便欲向前,遯庵連忙止住,分付暫退十裡之遙。柑點兵馬,卻未曾少了一個,不過二十餘人帶傷,發在後營調養。眾人問退兵的原故,遯庵道:「我們不在乎殺他一將,必要取陸豐縣城。楊遊擊負城立寨,他若敗了,一定進城固守。這陸豐有『小蘇州』之號,攻之就費時日了。如今騙他離城十數裡,便可用計破他,調虎離山,取陸豐如反掌耳。」
  因叫呂又逵、韓普領六百兵馬,打著楊大鶴旗號,連夜賺開城門,先據定城池,馮剛領三百人馬,抄出背後,天明聽得炮響,前後夾攻;自與許震、穀深衣不解甲,三更造飯,五更進城。
  大鶴勝了一陣,得意洋洋,離著遯庵的營二裡下寨。
  告訴千把們道:「吳日升本屬無能,賀斯光誤遭詭計,所以致敗,諸公明日看我一鼓擒他。」眾人道:「全仗大老爺虎威,將這廝們斬盡殺絕。」大鶴吃了一回賀功酒,分付眾人不許解甲,枕戈而臥,恐怕賊人劫寨。
  到了天明,眾人飯未吃完,聽得炮響三通,羊蹄嶺人馬一齊湧至。大鶴忙提大刀上馬,擺開兵將,跳出陣前,大喝道:「殺不盡的毛賊,還敢來送死麼!」許震早一騎飛出,戰有二十餘合,招架不來。谷深即拍馬助戰,那邊千總挺槍敵住正在酣鬥,馮剛早從背後殺來,畫戟起處,紛紛落馬。遯庵亦揮兵殺進。大鶴前後受敵,眾兵四散奔逃。奈許震敵不住大鶴,拖刀敗走,馮剛上前接住廝殺。那穀深已挑死千總,即拍馬夾攻,許震又回馬助戰。大鶴漸漸力怯,手下已不上三百餘人,只得撥馬逃走。這裡全夥追來。
  大鶴跑至城邊,誰知又逵等已得了城池,從城門殺出。大鶴纔上吊橋,見不是頭,翻身轉出。馮剛卻好追到,撞個滿懷,一把擒住,喝叫:「綁了。」遯庵進城,於縣堂設一旁座,一面出榜安民招降。又逵解上苟知縣,馮剛送上楊遊擊。那苟又新再三磕頭道:「卑職原不敢抗拒大王爺的,因楊遊擊恃著勇力,冒犯虎威。卑職還有八十歲老母在家,望大王爺開天地之恩,矜全微命!」遯庵笑道:「老父台何必如此,你命中該死該生,我也不能作主,暫且同尊眷監下,候眾百姓主張。」又新又連連磕頭道:「卑職因辦事認真,眾百姓不大喜歡的,還求大王爺的恩典。」遯庵也不理他,分付監著。那楊大鶴已大喊道:「苟太爺如何這等卑污!快先殺我罷!」遯庵道:「楊將軍英武,名震海南,倘能同舉義旗,不勝榮幸。」一頭說,忙走下座來,替他解縛,扶他上坐。大鶴道:「我是此城城守,城池已破,自當以死殉之,再無別議,難道好幫你們反叛不成?」
  遯庵道:「弟輩原不敢反叛、皆因有激使然,將來就了招安,也還想替王家出力。
  楊將軍既不屑為伍,這是士各有志,我又何敢強畜?」因喚左右:「快取楊將軍器械馬匹過來,我當親送出城,任從尊便。」大鶴見遯庵恩禮交至,又且磊落光明,即下拜願降。遯庵大喜,扶起一同就座。即著人送一紙書到海豐去,勸他全城歸降;又著又逵領三百人馬,上嶺報捷,並請霍武移駐陸豐。
  分付將縣衙改為公府,自已退居公館。
  不數日,海豐回報:「義民竇弼丕糾集居民,執了公羊生,全城歸附,梁尚仁逃走。竇弼丕在外候見。」遯庵傳進,獎諭了幾句,叫把公羊生監下,一切賞罰候主軍到來定奪。
  次早,霍武已到,他因得了兩處捷報,畝王大海、褚虎鎮守山頭,自己即日同蔣心儀、戚光祖與呂又逵就道。于路又接到海豐歸附之信,所以並無阻礙,一直徑進陸豐。遯庵領著眾人擺齊隊伍,迎接入城。進縣署坐定,楊大鶴、竇弼丕上前參見,霍武亦安慰一番。
  遯庵道:「眾將軍在此,我等仗著姚將軍威福,眾兵士協力,二旬之內連得三城,那甲子一城,可以不勞餘力。學生愚見,欲暫奉姚將軍為豐樂公,主此一方政治,不識為意如何?」
  眾人道:「軍師之見,允協眾心,某等即於今日扶哥哥即豐樂公之位。」霍武道:「白先生不可造次,眾兄弟不可遵依。
  姚某一介武夫,暫時躲難,賴白先生及眾兄弟之力,苟目偷生,方將思患預防,豈可妄自尊大?況姚某才略不如白先生,智勇不如馮兄弟,諸公須要三思。」遯庵、馮剛齊聲說道:「主公不必太謙,某等已經定議。」說畢,即同為人羅拜。霍武推辭再四,方纔允了,改去」公」字,自稱豐樂長。
  諸人稟見,行再拜禮。禮畢,旁坐稟事。稱由聞次日祭告神明,刊刻印綬。以白希邵為軍師,知軍民重事;馮剛為中營將軍,督理各路兵馬;尤奇、何武為鎮海將軍,控制碣石衛諸路;王大海、褚虎為鎮北將軍;蔣心儀為鎮撫海豐使;許震為前營將軍;韓普為左營將軍,兼知陸豐縣事;戚光祖為右營將軍;谷深為後營將軍;呂又逵、楊大鶴為左右龍虎將軍,兼掛先鋒使印;命竇弼丕權海豐事。
  弼丕稟道:「小人糾眾縛官,原不過依了眾人的心願,如何便好做官?有本縣典史林老爺蒞任九年,允符民望,求將軍升他知縣,則萬民感戴矣!」霍武准其所請,重賞弼丕,以典史林始泰知海豐縣事。惠防同知,本無甚職守,暫時裁革。民間詞訟,歸鎮海府委員訊理。又出了一張招賢榜文,並招告海豐知縣公羊生,巡檢餘星、陸豐知縣苟又新、典史伍筮仕、巡檢曲薄訓導貢南金、碣石同知胡自省的告示,大約言:各官有無貪刻罪案?在檻之虎,無虞其再噬;已死之灰,寧慮其複燃。公道自在人心,冤抑何妨理訴等語。養兵一月,即遣馮剛為大將,楊大鶴為先鋒,何武為合後,領一千五百人馬,望甲子城征進。

  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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