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神魔小說 > 繡雲閣 | 上頁 下頁 | |
第一一七回 勸歸都仍享爵秩 游幻境尚自癡迷 | |
|
|
七竅夫婦與同郝相二老坐於筵間,見婢僕奉承,儼似當年貴顯;酒肴交錯,無異都下榮華。飲到半酣,郝相曰:「婿自妖物擾亂部衙,為諸侍從擁救而逃,究至何地?」七竅曰:「先至毒龍洞中,被大眼鬼攫去,落于石縫。自石縫得出,迭次受難,幾乎死矣。孰意轉轉曲曲,僅存性命,以至於今。只想此生翁婿不能覿面,何期二老弗辭千里,尋至荒涼之地,又得重逢?婿曆思之,不禁傷心往事。」郝相曰:「吾婿不過受片時之挫折,今而與嶽相晤,一同歸都。岳持本章奏聞天子,自爾官還原職矣。」七竅曰:「塵寰世事,婿已看破,王朝爵秩,無心戀之。」郝相曰:「人生讀書一科,原為顯親揚名。賢婿既擢魏科,官階幾至一品。暫為晦運所掩,如日月之入於雲霧。待到雲開霧散,依然生輝,照耀山河。以婿才華,善剖疑難案情,誰不稱為活佛重出?上而天子倚為股肱,下而生靈恃為保障,亦可謂君民不負矣。所以天子自賢婿失去,幾憂成疾,同僚聞聽妖噬婿體,共歎上天無知。婿如隨嶽歸都,天子不啻得奇珍,生靈不啻得膏雨,胡言弗戀塵寰也?且將不戀之故為吾言之。」 七竅曰:「婿得天子深思,官居吏部,不為小矣。剖案聲名遍及寰區,不為不大矣。一旦得遇妖魔,受盡磨難,無人援救。婿即生時遭難,想到沒後受刑,自作還自受之,雖妻兒不能相代。言念及此,求名作宰心腸已冷如冰。茲承岳翁千里尋婿,知婿所在,未喪妖魔之手,大約心無掛念,奚必同歸乎?」郝相曰:「婿言如是,又何作?」七竅曰:「婿心已定,願在此亭內苦修大道。如功成一旦飛升仙府,婿又下得塵世,度脫岳翁岳母焉。」郝相曰:「婿言差矣。想婿在都時,官居吏部,爵秩將升內閣。婿如正正大大作爾官階,又安有妖魔能近身體? 無奈婿也不時言道,不時又欲修道。因爾修道之念隱於腹底,遂致野方外道入爾衙中。一有野方外道入衙,爾衙深淺,彼已盡悉,故一往一來,無非野道之流。況野道所習,原非正道,世人之受害者,莫此為甚。吾不解賢婿,始而奏聞天子禁止野道,繼而衙內來往又皆野道。此婿受盡苦況,何莫非所自取也? 趁此翁婿重晤,將『修道』二字視若寇仇,回得都中,仍奏天子,凡見野方外道,盡捕而殺之,以雪吾婿與兒遭難之恨。」七竅曰:「野方外道,世上不無其人;邪說誣民,天下亦有其事。婿自遭難後,孰正孰邪,略曉於心,不能為外道所惑也。」郝相笑曰:「婿言不惑于外道,胡自幼至壯,以訪三緘為事,而不知三緘小子即妖物耶?」七竅曰:「三緘之惑婿已遭矣。而今在此茅亭,得遇良師傳以大道,婿將抱此而終老榮一,一切度外置之。」郝相曰:「婿投之師,儒耶,釋耶,抑道中人耶?」七竅曰:「婿意在乎成仙,其所師事者道耳。」郝相曰:「婿誤矣。婿烏知教爾者獨非野方外道乎?」七竅曰:「今之所師,決是正道。」郝相曰:「婿何知?」七竅曰:「吾師所教,乃《黃庭》之妙訣,扶衰不老之靈丹,故知其正,而且大非徒以符水惑人于一時者。」郝相曰:「吾聞大道中旁迕甚眾,以其授道者傳之多誤,是亦以修道者求其速效所致。故將正道擾亂,幾使天下人盡入旁門,而無一得其正軌焉。況正道僅有一線,一線而外,盡屬旁迕。婿所師事,未必即得其正。 不如隨吾歸去,仍從儒道。敦爾倫常為內功,忠君愛民為外功,縱不若修道者之拔宅飛升,亦不失為有死有生之神仙也。」郝相言罷,郝夫人又曰:「賢婿休為道誤,可與吾女同歸都下。一則爾翁婿常常相見,一則吾母女日日相依,庶免吾年邁老媼,流盡望眼之淚。」珠蓮接口言曰:「吾父吾母念既切矣,即歸都下,暗習大道,又何不可?」七竅被郝相二老與珠蓮一席話兒,已無言回答。郝相於是顧謂左右曰:「可將車兒抬上亭來,接爾姑爺夫婦回都。」只見紫蓋紅旗,隨風飄蕩,一派音樂,入耳悠揚。炮震三聲,郝相與七竅同車,夫人娘母同車,向都而去。一路之上耀武揚威,恍似當年進出朝廷光景,七竅是時好不得意。 三緘暗想:「七竅夫婦塵心尚未去淨,吾且以幻境迷弄,必弄到山窮水盡,方能堅彼心志,然後引入萬星台內,與諸弟子同學大道焉。」即向荒野吹氣一口,化為都中城郭,又將前山石洞,化為天子金殿。一一化訖,郝相遙指對七竅曰:「都中已不遠矣。」七竅曰:「通天嶺曆都甚近,吾何不識穿林而歸?」郝相曰:「不知路徑,咫尺似隔千里耳。」七竅曰:「吾今歸都,如何朝見天子?」郝相曰:「今夜權在相府安住,明日早朝,吾將本章先為奏聞。俟宣詔時,爾入朝見,細言所遇。 天子念爾慘遭妖害,自然還爾爵秩,仍歸部署,享受隆恩。」七竅曰:「此事全仗岳翁。」珠蓮曰:「部衙中自吾夫婦被妖擾亂,恐衣箱、銀兩、動用器具已為他人取之。今日歸來,不幾一無所用?」郝夫人曰:「上念爾夫剖案如神,見爾夫婦去後,即將衙內器具等件幫鎖密室,且派一巡捕官吏日夜邏守,誰敢妄取乎?」珠蓮曰:「天子恩光,真難補報。」言猶未已,遙見無數官宰候于路側,盡皆跪地相迎。郝相在車,只呼「免禮」一聲,揚鞭竟過。不逾片刻,已抵都中。 過巷穿街,頃入相府。七竅夫婦將二老之恩謝後,婢女、僕人遂煎香湯,請之沐裕浴畢更衣,請入中堂。郝相大排筵宴,翁婿母女暢飲。酒罷更闌,十余小兒各執紅燈,導夫婦二人入室安宿,室中牀、榻、棹、幾以及帳、被、枕、褥,件件精美。 七竅睹此,笑謂珠蓮曰:「昔日鬼縫、茅亭傍石而眠,不料又有今日也。」珠蓮曰:「郎君以仙子榮華,意在修道,豈知修道功效其時甚遠,何若享現成官爵之為愈乎?」七竅曰:「夫人之言是也。」談談論論,不覺雞聲三唱。侍女等在外呼曰:「相爺將早朝矣,請姑爺速著朝裳,同至午門候旨。」七竅聞呼,起而出室。丫結四五,捧著朝冠朝服,與彼服之。服後,又奉香湯沐面。沐已,一翁一婿,上了車兒,直望午門而來。其時眾官業已畢集,見得郝相,齊到車前拜問。複向七竅同聲應曰:「吏部大人,此次受驚不小,今日珠還合浦,吾等聞得,無不喜之。」七竅曰:「承蒙眾位掛念,此系弟之不幸,貽笑僚友多矣!」眾官曰:「上天日月,尚有昏暗。何況大人?」彼此推讓一番。 忽聽朝鼓冬冬,金鐘響亮,黃龍天子已登殿矣。眾官入朝賀禮畢,鴛班鷺序,侍立兩旁。郝相俯伏金階,將七竅歸都奏上一本。天子下旨:「宣七竅上殿,仍還吏部尚書之職。」七竅曰:「累承主上洪恩,未能補報。今又恩施格外,微臣自當竭力焉。」拜罷天子,回到相府,郝相遂命役吏排下執事,送夫婦回衙。夫婦拜辭郝相,同歸本部。炮聲三震,隨從濟濟,好不僥倖。及到吏部堂上,先拜北闕,次拜官櫻乃時之際,本衙僚屬,齊來參見。七竅逐一見畢,然後退入。數十婢女扶出珠蓮,夫婦同拜華堂,設筵暢飲。門外大吹大擂,備極榮華。 右班丞相鐘文光見七竅為天子寵愛,心甚不喜,每每議事,與之不和。七竅暗奏一本,天子即將鐘相降了三級。鐘相懷恨,欲搜七竅之短以奏之。恰遇南龍地界宜配滋事,搶掠民間,上發兵丁,與賊對壘。喜得皇王福現,賊不能勝,臨陣日擒下十餘小賊,統兵帥主一一拷問,曰:「爾等為何不安本份?」小賊曰:「吾乃鄉間愚民,焉敢作亂?此系吏部尚書七竅僕人李赤倡首耳。」帥主曰:「七竅僕人屬誰所使。」小賊曰:「七竅自作侍郎時,已有篡位意矣。」帥主詢得其實,押回都下,交與鐘相。鐘相複詢,所供如前,甚喜有間可乘,即速上朝奏聞天子。天子震怒,下旨將七竅爵秩削卻,發錦衣衛嚴審。七竅在部猶未知得,尚與珠蓮談笑自如,郝相聞之,忙駕車來,沖門而入。 | |
|
|
學達書庫(xuoda.com) | |
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