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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十三回 天魚池荷妖買道 走馬嶺黃蝶為仇 |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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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嶺匪人均被三緘化轉,心中大喜。住了幾日,又向前征。 時正夏初,迭迭荷錢,風動清波如蝶蝴,森森烈晷,天含暑氣似爐錘。三緘念念求仙,惟在煉精煉氣,心心向道,慵于觀水觀山。 狐疑見師默然不語,乘機詢曰:「吾師終日沉吟不發一語者,其心在道而有所得乎?抑亦別有所思而得於道外之指乎?」三緘曰:「善哉,子之多疑而辨難也!夫道在一心,心誠則道存,心分則道失。凡古今之求道而得道者,總在心之一誠而已。 誠為天道,思誠為人道,下學上達,不容顛倒。欲盡天人之道,何可分心而別有所思?吾之不語,非不語也,誠吾意而正吾心也。」狐疑曰:「師傳內功,弟子朝夕研求,雖稍解其煉法,何於煉功候心意始能誠正;未煉功候,稍一放縱,每見物而相引耶?」三緘曰:「皆心未純耳。」狐疑曰:「一放頗能速收,奚為收之而又複放?」三緘曰:「放而能收,克己之功也;收而複放,克不勝己也。然皆有觸目引伸之害焉。」狐疑聞此一言,若有會於心而不復問。 雲牙道人曰:「陰雲四合,雷聲隱隱,已聞于南山之陽。如或大雨傾盆,將何以禦?」三緘曰:「速覓古剎以避之。」正言談間,只見四面雲生,雷轟雷掣,刁調大作,雨點如丸。 三緘忙展隱身旌,將師徒蓋定,俟驟雨過後,始向坦道而來。 無何,夕陽在山,兼之路滑難進,三緘謂狐疑曰:「前面廚煙生竹,必有農家,爾試踵門,借宿一宵,看可容否?」狐疑得命,飛得而去,不必複言。 卻說天魚池中,有荷妖焉,為首者自號「舞霞仙姑」,以下有名舞雲者,有名舞月者,有名舞星、舞雪、舞日、舞霜、舞露者,皆聽舞霞調用。舞霞此日見一天風雨,池內水溢,魚游朵朵荷花,另添一種鮮色,因謂眾妖曰:「今蒙上天恩施,姊姊精神忽為煥發。得此榮寵,天酒以志慶倖,可乎?」舞月諸妖同向舞霞拜而言曰:「姊言正合吾意。但不知姊姊宴設何所?」舞霞曰:「池中雖好,住居已慣,無甚奇觀。不若選一高峰,上可以仰視星辰,下可以俯視江水之為愈。」舞月曰:「如是,池東有峰曰『翠螺』,高大平坦,時生雲霧,下臨小溪。溪有一渠,水深莫測,登山而視,其圓如鏡,俗故以『鏡溪』呼之。」言猶未已,舞霞曰:「有此佳山,正好資吾玩賞。妹妹等可速前去,佈設停妥。」諸妖聞說,遂統婢女青螺、紫結數十妖姬,乘風直上山巔,化為絕大宮殿,酒廚茶灶樣樣停妥,方命婢女歸迓舞霞。 舞霞出得池中,駕著彩霧,五色俱備,緩緩飛來。諸妖出迎,一擁而入。舞霞目極所化,如王者居址,乃心大喜,曰:「妹妹等道法高妙,化此行宮,刻鳳雕龍,美勝王后之居,真吾不及!」舞月笑曰:「頻勞姊姊護庇,妹等道法皆得諸姊姊。特恐佈置未妥,還望恕之!」舞霞曰:「如此佈置,盡善盡美矣。不識筵席可以備乎?」舞月曰:「酒煮黃粱,肉烹仙鶴,備之已久,只候姊姊入席暢飲焉。」舞霞曰:「如此,可同入席,以盡姊姊之歡。」群妖欣然,依次而坐。 酒逾三盞,舞霞曰:「吾姊姊自修煉成形後,取名於霞、月、雲、露者,以為他日飛升大羅天上成仙預兆也,爾等知乎?」舞月曰:「姊姊志在天仙,可謂高且大矣。妹等則羨人世女嬌得配夫郎,樂效於飛耳。」舞霞曰:「癡婢子,塵心未淨,猶複緣貪世外。爾以為有夫婦者,盡能樂乎?」舞月曰:「夫婦配合,如魚得水,安有樂不樂之分?」舞霞曰:「此中道理,姊不言出,爾等必以夫婦得配,盡享其樂,不知天下男子,每厭故而喜新。爾初為彼婦時,彼則視爾奇珍不啻,久見他婦色美,而其心戀在此,必於爾而是棄。天下之毒丈夫多矣!爾欲樂貪夫婦,設或遇此,將求樂不得,反抱怨難堪矣!」 舞月曰:「如為人婦而一味柔順,丈夫即欲棄之,烏忍棄之?」舞霞曰:「世之丈夫,其用意居心多為婦人所不解。」舞月曰:「如何?」舞霞曰:「吾有四語,為爾誦之:『妻顏美處羨他人,暗歎西施兩不分;誰識丈夫無眼目,反從醜婦說情深。』此不解之說也。」舞月曰:「天下豈盡丈夫毒乎?」舞霞曰:「亦有婦女毒心在抱,而謀殺丈夫者,大抵皆一淫字誤之。若我姊姊,千磨百折,費盡多少辛苦,乃能化作人形,切毋複墜冤坑,貪及紅塵夫婦樂事!如能遇得仙子,講明道旨,朝夕煉修,以成一大羅天仙,方遂吾等之願。所恨者姊姊無緣,不得面晤仙子耳!」舞雲曰:「仙子行蹤,若何可見?」舞霞曰:「凡上界仙真所經過處,必有祥雲護繞。至於下界將成未成仙子,所游地面,必有一股清氣直豎半空。」舞雲曰:「若然,吾等方上山頂,妹見清氣一股,由西而北焉。」舞霞曰:「此必道中之士假雲遊以賣道者,吾姊妹須騰空視之!」言已,乘風直到空際,用目視去,果見三緘師徒陸續前進,清氣繞於天半。 舞霞俯視多時,喜而言曰:「吾姊妹道有所習矣!」舞月曰:「姊姊何言道有所習哉?」舞霞曰:「吾觀道士長途奔走,不暇他顧者,意在急求所在以棲止也。然是地荒涼,古剎無多,惟桐華觀中可以下榻,今夜道士定住于此。待至明日,吾等化作人間婦女,游至觀內,苦祈拜入門下,懇傳大道。爾諾,妹妹願去者隨之,不願去者聽之。」言訖,妖風按落,墜於魚池。 次早,舞霞晨妝已畢,問諸同類曰:「昨日所言求道一事,願隨為姊者,此其時矣。」只見舞雲、舞月嘻笑而前曰:「吾願隨姊至桐華觀焉。」其餘諸妖,但不願去。舞霞歎曰:「求道惟看霞月雲,可知戀道不多人;待至道成化口裡,又來自悔未同群。」歎罷,乃向諸妖曰:「爾等不願求道,須守我平日規矩,不可於是池外擾害生靈!」諸妖應曰:「姊言如是,吾等敢不謹遵!」舞霞囑咐畢,即偕舞雲、舞月,乘風而至桐華觀。輕移蓮步,不疾不徐,才攜楮財,欲於觀中假意焚香,以探入道之徑。 不料走馬嶺有一黃蝶,修成人體,素知荷妖貌美,久欲得一以為配,而來得其便。恰於此日乘風出洞,閒遊空際,遙見荷花姊妹化為民間婦女,竟向桐華觀而來。黃蝶喜甚,扭身化作男子,手持白扇,搖搖擺擺,亦來是觀焉。舞霞三妖剛進觀門,黃蝶逞步上前,揖而言曰:「姊妹等何日而來?」舞霞曰:「男女不相贈答,瓜田李下,嫌疑應避也。妾觀爾似讀書種子,豈未知古人之言乎?」黃蝶曰:「古人之言,今何必效?」舞霞曰:「今不效古,則弗守義守貞矣,成何世界!妾民間女也,爾誤以為落花者流耶?如不速速他行,恐妾家男子知之,立斃爾命!」黃蝶笑曰:「民女當居民室,何得處於魚池爾。 毋誑吾,吾因爾妖姬可愛,特來求一以為配。如允則美,否則,脫茲虎口,有難焉者!」舞霞曰:「爾不畏國法耶?」黃蝶曰:「吾輩乃山水妖屬,國法其奈之何?」舞霞曰:「爾不畏國法,獨不畏天律乎?」黃蝶曰:「以妖物害生靈,天律在所不宥,以妖男配妖女,天律烏得而加之?」言已,展開兩袖,阻著去路。舞霞姊妹意欲躲過其袖而走,孰知此袖愈展愈大,輕輕一舉,風勁如弓。舞霞、舞月、舞雲見得黃蝶如此之厲,向空飛去,乘風而遁,又被黃蝶追逐。霎時狂風亂卷,天地昏黑。 三緘率諸弟子在桐華觀內,忽聽風聲大震,走石飛沙,野霧濛濛,東西莫辨,心裡暗計:「是必妖物相鬥空中。」忙命狐疑出觀視之。狐疑乘風空際一望,乃見二妖女戰一男妖。男妖道法無他,惟兩袖長大。女妖累被袖逞,倒下雲頭者數次,看看力難支持。狐疑舉劍而前,以鬥黃蝶。黃蝶吼曰:「吾與女妖相鬥,與爾無干。爾為誰?毋於分外結仇也!」狐疑子是謂諸女妖曰:「爾等俱屬妖侶,何相爭戰,以至於斯?」女妖曰:「妾乃天魚池荷花修成,恨無仙師傳以大道。昨日姊妹宴設翠螺,瞥見清氣淩空,知是仙真臨凡闡道。姊妹計議,同來探訪。不意剛到觀下,是妖阻住去路,且以不入耳之語來相爭答。妾等不服,故相鬥於此。」狐疑聞說,怒問黃蝶曰:「爾念貪淫,妖姬念在求道,是妖姬之念正,而爾念邪也。以正伏邪,邪又安能亂正哉?據吾言之,男妖不得以非禮而路阻妖女,而女不得以非禮之拒而力戰不已,不若隨吾至觀,拜吾師而習道焉。他日大道習成,仙境同登,悠遊天上,較諸爾輩身為妖部、久處卑污者,孰得孰失耶?」 黃蝶聽之,若不服於乃心,忿恨而去。狐疑曰:「是妖聞吾勸論,反生忿恨,以其居心太毒,而絕無善根也。何意毒心人聞善言以如仇,見善書而欲碎乎?人物皆有是心,所以仙子臨凡,欲化導庸愚以積外功者之難也!幸而人類亦有善根不絕如妖姬者,不然,幾使天下盡蛇蠍類耳。」歎息逾時,轉見三女妖尚且挺立以待。狐疑曰:「吾既解爾危矣,爾胡不歸?」舞霞曰:「聞道士言及仙子臨凡闡道,吾姊妹不揣固陋,願附驥尾,以拜門牆。」狐疑曰:「爾等既有是心,可隨吾去。」舞霞姊妹遂與狐疑駕風而去,墜於觀外。狐疑入觀,將三妖來由細稟三緘。三緘大喜,命之入見。三妖入,伏地求道。 三緘曰:「爾求大道,是爾有道根也。吾今收爾,須兼程以進,切毋止於半途。」三妖齊聲曰:「如背師言,難逃雷擊!」三緘叫起,傳之一二,又取舞霞為「餐霞道姑」,舞雲為「衣雲道姑」,舞月為「弄月道姑」。三妖得了道號,即于此隨師雲遊。 惟黃蝶心中忿恨荷妖將已得手,忽為狐疑阻滯,回洞歇定,即命駕下妖卒往搬蠍虎,欲於是夜入觀,以斃諸道士焉。 |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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