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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十九回 一班鬼訴冤取命 崔判官秉筆無私(2)


  第二十二宗是一干番卒,有小半是帶傷的,有大半是沒頭的。帶傷的哭哭啼啼,說道:「我們是錫蘭國的防海水軍,被南朝解都督把個甚麼賽犀飛,害了我們的性命。死不甘心,告解都督填命。」沒頭的哭哭啼啼,說道:「我們同是錫蘭國的兵卒,被解都督拿住,一人一刀,一刀砍了首級。死有何罪?告解都督填命。」

  第二十三宗是一個總兵官,領了無數的兵卒。總兵官哭哭啼啼,說道:「我是錫蘭國一個總兵官,名字叫做乃奈塗,挺身為國,吃南朝劉遊擊一刀,砍了一個頭。又把我的頭掛在高竿上,又且將去傳示四鄰。衛國之臣,甯得何罪?遭此荼毒!告劉遊擊填命。」那無數的兵卒一齊吆喝,一齊啼哭,說道:「我們就是乃奈總兵官部下的兵卒,被劉遊擊當陣殺死,拿住的又是砍頭。身死無辜,告劉遊擊填命。」

  第二十四宗是一干毛陸禿的白象。也哭哭啼啼,說道:「我們是個守分的中生,奉錫蘭國總兵官差遣,被南朝劉遊擊,把個甚麼賽星飛,害得我們傷的傷,爬的爬,以致身死。情理何甘!告劉遊擊填命。」判官道:「你這些中生,原日自不合出陣,今日也不合來纏擾,哪裡有這閒工夫准你的狀。」眾象說道:「老爺可憐見,螻蟻尚且貪生,何況我們獅象之列,都是有德有行的中生,怎麼肯白受其死?」判官道:「既如此,待我再查。」

  第二十五宗又是一個番總兵。手裡提著一個頭,哭哭啼啼,說道:「我是金眼國一個總兵官,名字叫西海蛟,南兵之難,身經百戰,吃金都督一钂,钂下我鬥大的頭來,英雄無效用之處,情屈何甘!告金都督填命。」道猶未了,後面又跟著無數的番兵,都是些肢體不全,連傷帶血的,都是吆吆喝喝,都說道:「我們一干人,為因番總兵身死之後,吃金都督雪片的钂來,措手不及,負屈身死。告金都督填命。」

  第二十六宗又是兩個番官。一個拎著頭,說道:「我是金眼國水軍酋長,名字叫做哈秘赤,海上鏖戰之時,吃劉百戶設計塞了我的舵眼,坑陷了我海鰍船;又戳我一槍,又致使我砍下頭來。此情何恨!告劉百戶討命。」一個只得上半段,連頭帶胳膊,站在地上,下半截身子不見,在那裡口裡說道:「我也是金眼國一個水軍頭目,名字叫做沙漠咖,吃了姚把總一刀,揮我為兩段,上一段還在,下一段遠葬沙魚之腹。此恨何長!告姚把總填命。」道猶未了,後面一擁而來,就有幾千個沒頭的鬼,都說道:「我們都是跟隨哈酋長、沙頭目出陣的,只因他兩個身死之後,可憐我們撞著火,燒個死;撞著刀,勒個死;捉將去,嚇個死。罪不加眾,情屈何甘!」燒死的告梁把總填命,殺死的告姚把總討命,捉去的告張百戶討命。」

  第二十七宗這個鬼,生得齊整,青春年少,叫屈連天,原來是金眼國國王的盤龍三太子。一手提著一張刀,一手拎著一個頭,氣衝衝的說道:「我做太子的為父殺賊,這是理之當然,怎麼活活的吃水軍大都督陳堂一虧,逼勒得舉刀自刎?天下做忠臣孝子的,豈可這等抑鬱不伸!到如今沒奈何,只得告求閻君殿下,替我做個主張,一定要陳都督償命!況兼我還有一個忠臣,叫做哈裡虎,被他逼勒得溺水身亡。還有八個頭目,還有三百隻番船,還有三千名番兵,都堆做一坑,燒做灰燼之末。你們不信之時,你看後面都是甚麼?」把手一指,只見一個鬼平跳起來,說道:「我是金眼國國王駕下的駙馬將軍,名字叫做哈裡虎,為因國家有難,不避斧鉞,萬死一生。哪曉得天道無知,偏使賊人得志,致使我們溺水身亡!割我頭的是個遊擊將軍黃彪,我今日告黃遊擊取命。」道猶未了,只見八個頭目吆吆喝喝,說道:「我們八個頭目,活活的火葬在陳都督手裡,今日要陳都督償命。」道猶未了,只見三千名番兵,一齊的哭哭啼啼,都說道:「我們這一干人,共有三千多個,豈可都是數盡祿終,白白的喪在陳都督火裡。情苦何堪!今日要陳都督償命。」

  第二十八宗是個丞相的樣子,一個頭提在手裡,哭哭啼啼,說道:「我是金眼國國王駕下右頭目的便是,名字叫做蕭噠口稟,為因齎了國書,請了三位大仙,就吃南朝二位元帥砍我的頭,又把我的頭號令各門、各街、各市。君令臣行,這是常理,怎麼叫我受這等的苦毒?到今日沒奈何,望閻君替我做主,要二位元帥填命。」

  第二十九宗是兩個道士。一個說道:「我在陽世間叫做金角大仙。」一個說道:「我在陽世上叫做銀角大仙。還有一個師弟,叫做鹿皮大仙。師兄師弟三個同時下山,同時和南兵爭鬥,怎麼我兩個就砍了頭現了本相?我師弟反做了紅羅山的山神?功罪不明,賞罰不正。我兩個要金國師填命。」

  第三十宗又是五個柴頭鬼。一個口裡哼也哼的,說道:「我是銀眼國一個總兵管,名字叫做百里雁,活活的吃南朝王尚書一天火,燒得骨碎筋酥。銜冤不盡,告王尚書填命。」後面四個哭哭啼啼,都說道:「我們是銀眼國四員副將,一個叫做通天大聖,一個叫做沖天大聖,一個叫做撼山力士,一個叫做搜山力士。四個人平白地吃王尚書一餐火,燒得灰飛煙滅。負屈含冤,無門控告,特來告上閻君,要王尚書償命。」判官道:「你這幹人都是吊謊,既是燒得骨碎筋酥,灰飛煙滅,怎麼如今還有個形狀兒,在我這裡告狀?」眾鬼齊齊的說道:「稟上判官大人,你有所不知,又是南船上一個金碧峰看見不忍,又替我們安埋骸骨,又替我們念上幾卷受生經,故此又得這些形狀兒,到這裡伸冤訴屈。」判官道:「既是如此,還說得通。我准你的,再查。」

  第三十一宗又是一個婦人。哭哭啼啼,說道:「我是銀眼國百里雁的妻房,名字叫做百夫人,代夫報仇,吃南朝設計,鉤牽索捆,砍下頭來。夫為妻綱,妻報夫仇,這是個正理,怎麼反教我們毒遭刑憲!砍下我頭的是唐狀元,我如今要唐狀元填命。」

  第三十二宗是五六百個沒頭沒腦的鬼。嘈嘈雜雜、吆吆喝喝,都說道:「我們是跟隨百將軍、百夫人的兩支軍馬,共有七百多名,活活的死在南人之手。有屈難伸,要尋他總兵官填命。」判官問道:「可還有麼?」下面答應道:「沒有了。」閻羅王說道:「崔判官,這三十二宗人命,事非小可,你仔仔細細把個罪惡簿來,與他對證一番。中間有等惡極罪大的,發下罰惡司,要他周環地獄。有等惡未甚,罪苦不大的,輕恕他,發下左轉輪王,與他托生而去。果若是素無罪惡,枉刀屈殺了他,准南朝人一命填他一命。怕他甚麼元帥?怕他甚麼都督?怕他甚麼狀元?到了我這衙門,按法而行,毫無所隱。昔日唐太宗尚然填還人命,何況以下之人?」崔判官說道:「是,小臣實時查對。」

  好個崔判官,一手一枝筆,一手一扇簿,從頭徹尾,查對了一番,又加一番,怕有差錯;再加一番,這叫做三思而行,事無不慎。崔判官卻才稟告閻君,說道:「某也善,某也未善;某也是,某也未是。」閻君道:「既是查對得明白,你當面判斷還他們。」判官道:「你們仍舊一宗一宗的上來,聽我們判斷。」眾人答應道:「是!」

  判官叫過第一宗,下面應聲道:「有!」判官道:「薑老星,你前身殺人無厭,已經七世為豬,尚且填還不滿;你今日出世為人,還是這等為君強戰,糜爛民肉,怙惡不悛!依法該送下罰惡司,遍歷一十八重地獄。」薑老星說道:「容小的分訴。」道猶未了,閻君傳下令來,不許強嘴,強者竟送阿鼻地獄之下,永世不許轉身!果有不甘,許末後再稟。閻王有令,誰敢有違?只是恭聽而已。

  判官叫過第二宗,下面應聲道:「有!」判官道:「薑盡牙,你已經三世為人,只因你為人在世,怒目而視哥嫂,註定了打出你的眼烏珠兒來。薑代牙,你已經二世為人。只因你在世作事機深,摳人腦髓,理合打碎你的腦蓋骨。你這兩個報應已畢,發左轉輪王,許你托生。」下面應聲:「是!」

  判官叫聲第三宗,下面應聲道:「有!」判官道:「你這一干人,初世為人,前世都是一群馬,作踐人間五穀,以致今世死於刀兵。苦無大惡,發左轉輪王托生。」下面應聲:「是!」判官叫聲第四宗,下面應聲道:「有!」判官道:「你這一干畜生,已經三世為牛。只因你前生在世,食人之祿,不能終人之事,欺君賣國,你這簿上,該十四世為牛。你們今日受了這一苦,准一世為牛,通前後十三世為牛就滿。許牲錄司去托生為牛。」下面應聲:「是!」

  判官叫聲第五宗,下面應聲道:「有!」判官道:「你這一干畜生,才初世為犀牛。只因你前世都做道士,遊手好閒,又且穢汙齋醮,故此出世做個犀牛。你頭上這一隻角,恰像道士那頂冠兒,昨日那一天大蜈蚣,都是些徒弟徒孫的冤孽。你這簿上,共是六世為牛,今番也免你一世,再五世就滿。許牲錄司去托生。」下面應聲:「是!」

  判官叫聲第六宗,下面應聲道:「有!」判官道:「你這一干婦人,前世都是淫奔之婦,背了結髮丈夫,私通外人情趣。已經十世為母豬,羞恥不避,穢汙異常,還有些餘孽未滿,卻注你做個屍致之魚,今番受了這一苦,罪惡填滿了。許赴左轉輪王,托生為人。」下面應聲:「是!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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