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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十六回 天方國極樂天堂 禮拜寺偏多古跡(3)


  進貢禮畢,又呈上金銀、米麥、牛羊、雞鴨及各果品,及各色緞、檀香、麝香、瓷器之屬,奉充軍餉。元帥道:「受之有愧。」國王道:「第愧不腆。」元帥一面排筵款待,也不設酒,一面收拾回敬國王,其左右頭目、大小番官、一切通事,各各俱備。國王盛感元帥大恩。元帥傳令開船,國王辭謝而去。既去之後,複又來求見。元帥道:「賢王有何見諭?」國王道:「特來請二位元帥,寶船還向哪一邊行?」元帥道:「還往西行。」國王道:「敝國就是西海盡頭的路。卑末並不曾聽見西邊還有甚麼去路,就是滿國中長老,並不曾傳聞西邊還有甚麼國土。元帥還往西行,也須要一番斟酌。」元帥道:「地有三千六百軸,怎麼就盡於此?」國王道:「區區管見,固盡於此,但憑元帥尊裁。」元帥道:「多謝指教。只是我們之行,還不可止。」國王又辭謝而去。

  寶船開洋,無曉無夜,往西而行。只見天連水,水連天,渺渺茫茫,悠悠蕩蕩。一日又一日,不覺得百日將近。一月又一月,不覺得三月以來。二位元帥心上都有些費周折。怎麼費周折?將欲前行,天堂國王已經說道:「前面沒有甚麼國士。」果真的來了這些日子,不見有些下落。將欲不行,卻又來到這個田地,半途而廢。有此兩端,故此都費周折。王爺說道:「老公公在上,我們離京已經五六年多,不知征剿幾時才是住手,不如趁著此時回去也罷。我想化外夷人,一時征剿不盡,又兼大小諸將,年深日久,漸漸的年邁力衰。明日到了個進退兩難之地,反為不美。」老爺道:「老先生之言,深為有理。只是一件,當原日萬歲爺差遣我們之時,頭行牌上寫著是『撫夷取寶』。花費了多少錢糧,捱延了許多歲月,『撫夷』兩個字,或者無歉;『取寶』兩個字,放在哪裡?雖有些小進貢寶貝,怎抵得個傳國玉璽?為今之計,不得不向前去。」王爺道:「只怕前面無益有損,悔之無及!」老爺道:「這個長慮最是,我和你不如去請教天師,看是何如?再不然之時,又去請教國師,看是何如?」王爺道:「既如此,請便同行。」

  同見天師,坐還未定,老爺就把個前程的事,細講一番。天師道:「貧道心上也在籌度,不得個長策。」王爺道:「煩天師問一個卜何如?」天師道:「蔔雖決疑,我和你疑已深矣,非蔔所能決。貧道有一個八門神數,姑容明早看下,或吉或凶,專來奉稟。」王爺道:「怎叫做八門神數?」天師道:「先把八門排下在玉皇閣上,次後奏一道牒文,達知玉帝,懇問前程。玉帝發落下來,就下在那個門上:下在吉門上,則吉;下在凶門上,則凶。這叫做八門神數。」王爺道:「這個是好。玉帝是萬神宗,禍福無差,明早專候。」

  二位元帥到了明日早上,東方才白,曙色朦朧,天師已自來到了中軍帳上,二位元帥說道:「好早也!凶吉何如?」天師出口就說道:「凶多吉少。」二位立時吃了一驚,連忙的問道:「怎見得凶多吉少?」天師道:「牒文竟照驚門上落下來,未及落地之時,複往死門上撞將去。幸喜得還是景門擋住,看還有可救。死而後救,這卻不是凶多吉少麼?」王爺道:「來了這些年數,征了這些國數,以學生愚見,不如回去罷。」三寶老爺說道:「非我不肯回去,怎奈傳璽不曾得來。原日白象馱璽陷入西番,正在這個西洋地面。」天師道:「這如今事在兩難,不如去問國師一聲。」老爺道:「咱兩個正要去問他。」見了國師,又把前程的事,細說一遍,都說道要國師做個主張,國師道:「阿彌陀佛!三軍之命,懸天一帥,行止都在元帥身上。貧僧怎麼有個主張?」三寶老爺道:「非咱不肯前進。只是天師牒上凶多吉少,因此上就沒有了主張。」國師道:「若有甚麼凶吉事,這個一則天師,一則貧僧,還須一定要逢凶化吉,轉禍成祥。」二位元帥大喜,說道:「若能夠逢凶化吉,轉禍成祥,憑他甚麼陰司鬼國,也走他一遭。」雲穀站在一邊說道:「前唐狀元倒不是走到鬼國裡面去了?前面是個鬼國也未可知。」後來果真的走到陰司鬼國,這幾句話豈不是人心之靈,偶合如此!

  二位元帥得了天師之數,本是一憂;得了國師之言,又成一喜,放心大膽,一任前去。又去了兩個多月,先前朝頭有日色,晚頭有星辰,雖沒有了紅紗燈,也還有些方向可考。到了這兩個月之後,陰雲慘慘,野霧漫漫,就像中朝冬月間的霧露天氣,只聽見個聲氣。這個時候,不由你不行。掌定了舵,前面還是直西,若左了些,便不知道是哪裡;右了些,也不知道是哪裡。再加個轉過身,越發不知去向,哪敢轉過身來?

  兢兢業業,又走了一個多月。只見前哨船撞著在個黃草陡崖下。藍旗官報到中軍帳,元帥道:「既有陡崖,一定是個國土。且住下船,再作區處。」實時傳令,大小寶船一齊收住。這時候,正是:雲暗不知天早晚,雪深難辨路高低。一會兒烏雲陡暗,對面不見人,伸手不見掌,想是夜得來了。過了一夜之時,又有些朦朦的亮,想是天明了。二位元帥坐在中軍帳上,傳令夜不收上岸去打探。夜不收不敢去。老爺道:「著王明去。」王明道:「天涯海角都是人走的,怕它甚麼霧露朦朧!」一手拿著隱身草,一手一口戒手刀,曳開步來就走。走到十數裡路上,天又亮了些。再走,又走到十數多裡路上,天又亮了些。再又走,走到十數多裡路上,天愈加亮淨了。雖則有些煙雨霏霏,也只當得個深秋的景象,不是頭前那樣黑葳葳的意思。王明道:「這莫非又是我王明造化來!棄暗投明,天公有意。」

  畢竟不知造化還是何如,天意還是何如,且聽下回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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