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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十回 番王寵任百里雁 王爺計擒百里雁(2)


  到了明日,又出來討戰。南船上元帥傳下令箭,著後營大都督出陣,也只許輸不許贏,不許擅用火器,違者軍法處斬。唐狀元得令出馬。百里雁兩口飛刀蜂擁而來。唐狀元慢也慢兒,叫聲:「百總兵,不要這等鹵莽。」百里雁聽見叫他聲「總兵」,盡有些歡喜,回聲道:「你是何人?倒認得我哩。」唐狀元道:「我是南朝武狀元唐英。」百里雁道:「怪得你是個狀元,故此有禮。你叫我做甚麼?」唐狀元道:「兵對兵,將對將。我和你去了這些軍馬,對殺一個何如?」百里雁道:「這個通得。」實時傳令,散了軍馬。唐狀元也自散了南兵。一邊一人一騎,一邊一杆槍,一邊兩口刀。舞刀的舞得通神,舞槍的舞得築鬼。百里雁心裡說道:「這廝倒好杆槍,若不是我的手段高強,卻也奈他不何哩!」唐狀元心道:「這番狗奴盡有些本領,卻不在我之上。只不奈元帥要輸何!」故意的賣個破綻與他。百里雁趕個破處,一刀砍進來。唐狀元拖槍而走。百里雁又贏了一陣。

  又過了一日,番王看見不曾捉得南將,也怕是計,說道:「百總兵,你不可自恃其勇,明日叫四個副將和你同去何如?」百里雁生怕分了他的功,說道:「只小將一個還多了半個,又要甚麼副將,不消了!不消了!」

  到了明日出來。南朝元帥傳下令箭,著左營裡大都督出陣,仍舊只許輸不許贏。黃棟良得令出馬,更不打話。一騎金叱撥,一條三丈八尺長的疾雷錘。兩家子吆喝一半天,殺做一桶粥。百里庵雙刀如雨,黃都督錘快如風。黃都督心裡想道:「元帥雖不要我贏,我卻也要鏊他一日,叫他才認得我們。」自從清早上辰牌時分殺起,直纏到下晝來申牌時分,還不分勝負。百里雁殺得性起,狠是吆喝一聲,一雙刀狠是掄上前來。黃都督說道:「得放手時須放手。」撥轉馬,望營裡只是一跑。百里雁狠上一聲,說道:「不是走得快,怎麼躲得我這一刀?也罷,權且寄個頭在你處,明日還要你自己送來。」

  到了明日,元帥令箭下來,著右營裡大都督出陣,仍舊只許輸不許贏,違者處斬。金天雷說道:「好笑!元帥日日只要人輸,何不只在南京城裡坐罷。」一肚子煙,拖了那一百五十斤重的鐵钂,跨上那匹紫叱撥,來往如飛。百里雁看見金天雷人物矮小,坐在馬上就像一段冬瓜,嘎嘎的大笑三聲。金都督說道:「番狗奴,你敢笑哪個?」百里雁還帶著笑臉兒,說道:「我笑你這個矮冬瓜。你南朝既沒有大將,惹這個空頭禍做甚。你都到我這裡來尋死麼?」金都督正是對矮人莫說矬話,聽見罵他矮瓜,他好不吃力,也喝聲道:「唗!胡說!」喝聲未絕,手裡那件兵器風一般響,舞得去重又重,快又快,馬又是高。

  百里雁倒也吃驚,說道:「這等一個矮子,舞這等一件兵器,盡有些厲害哩!」用心在意,只要拿住金天雷。金都督又只算計百里雁,就只見元帥軍令,沒奈何得。兩家子也是清早上殺起,殺到下午時候來。百里雁千方百計不得個金天雷倒,金都督又不好奈何得個百里雁。到了日西,金都督心裡想道:「不做無量身不貴,火為燒山地不肥。且待我撈他一钂,只是不要傷他:「賣一個破綻,百里雁就砍進來一刀。金都督就即忙的補他一钂。這一钂不至緊,又去得凶,把他一口飛刀钂做兩節。百里雁一天英氣,只看見斷了口刀,就急得火爆連天。英雄無用武之地。金都督只是嚇他嚇兒,早已撥轉馬來走了。百里雁狠上兩聲,罵道:「矮鬼頭,偏你會走麼?不走就是好漢。你明日再來麼?」咬牙切齒而去。

  番王道:「仙師之言有理,南人還是有計是真。明日叫四員副將幫你出陣,才是個萬全之策。」百里雁斷了刀,心上就有些怯,說道:「就依我王號令,明日叫四個副將同去上陣。」到了明日,一個百里雁,一騎馬,又換了兩口飛刀,走在陣前。後面又跟隨了四員副將:一個是通天大聖,一個沖天大聖,一個是撼山力士,一個是搜山力士。就像個老虎生了兩隻翅膀,益發會飛。跑出跑進,罵上罵下。南營裡又是元帥軍令,不許出兵。百里雁高叫道:「那矮冬瓜,你今日怎麼不出來廝殺哩?我把你這個矮賊,不砍你做八段,誓不為人!」南營裡靜悄悄的,只是沒人答應。百里雁罵到日西,沒紇鞳而去。

  卻說王爺傳令,夜半之時,親自游營。各營裡一齊答應。王爺一騎馬當頭,六員遊擊六騎馬跟著後面。各人身披重甲,手持利刀,從四營裡走起,一直走到山腳下。原來那個寶林山,去城只有三五十裡之遠,在銀眼國後面,就是銀眼國的主山。東一邊是銀眼國,西一邊是海。海裡上來就是山,山上下去就是海。沒有走路,卻只是一個套套兒,最好灣船。

  王爺細看了一番,叫親隨的左右取過筆硯來,親自到石板上寫著一行大字,說道:「雁飛不到處,人被利名牽。」眾遊擊也還不解其意,只說是王爺私行有感。王爺也不作聲,轉到船上,已經天色大明。王爺傳令把寶船移到海套子裡面去,水寨盡起。又傳令岸上各營,移到銀眼國西門外寶林山路上,十裡一營,直擺到山腳下才住,要連牽如一之字形。元帥軍令,誰敢有違?水寨、旱營一齊移動。一日之間,屯紮已畢,佈置已周。王爺親自出來,從山腳下,看到銀眼國西門上。又從銀眼國西門上寶林山腳下,只見十裡一營,五十裡就是五處大營。分派左右:先鋒第一,左營第二,右營第三,前營第四,後營第五。王爺傳令:要一個石頭敵樓,要四方堆起,底下要四個門,上面要六層,就要六丈高。每一營分為左右,就夾住敵樓左右。左一邊靠著山,軍營直搭住山下;右一邊靠著海,軍營直搭住海邊。各遊擊又分擺在這五處營裡,任是番將番兵來,只是一個堅執不戰。不出數日之間,敵樓完備。

  王爺傳下一面匾來,寫著「衡陽關」三個大字,懸在第四個敵樓上。眾人都不解其意,說道:「王爺這等做起敵樓,掛起牌匾,像是要在這裡過老的一般。」王爺又傳下號令,五十裡路上,俱要滴溜圓的石頭,漫起街來:漫一尺,就要沙土面上蓋一尺;漫一寸,就要沙土面上蓋一寸。眾人都不曉得王爺是個甚麼意思,勞民動眾,費鈔費貫,都不免有些埋怨。只是軍令所在,不敢有違。過了幾日,又來報完。王爺卻叫過各營裡官,密密的吩咐他一番。又叫過各遊擊官,密密的吩咐他一番。又叫過水軍各都督,密密的吩咐他一番。一個個摩拳擦掌,要拿百里雁。

  卻說百里雁帶了四員副將,一直殺出西門外來,各營裡只是不出。每日間來辱駡一遭,每日間空手而去。百里雁哪裡把個南軍放在心上,一出一入,如履無人之地。及至堆起了五個敵樓,還不曉得犯疑,說道:「南人無計可施,堆起石頭來好藏躲的。蠢蠻既是怕人,還不扯滿了篷,各自去了罷。」撼山力士說道:「甚麼石頭樓?且待我來撼倒他一座。」好個撼山力士,一聲喝,就像個響雷公,兩手一推,盡著那些番力,就像個地龍一顫,果真的名不無虛,把座敵樓推塌了一角。那一角的石頭都是一聲響,卸將下來。搜山力士道:「哥,偏你撼得山倒,偏我就搜山不來。」一手一個抓,就像個不求人的模樣,拿起來照著第二層樓上七抓八抓。也是有些古怪,把個石頭敵樓抓翻了一角。百里雁不勝之喜,凱歌而回。

  明日又來,只見昨日推倒的敵樓,一夜工夫,收拾得齊齊整整。撼山力士說道:「兄弟,我你再來推倒他的。」百里雁說道:「推他做甚麼?自古道:『挽弓當挽硬,用箭要用長。射人先射馬,擒賊須擒王。』我和你一直殺進去,擒了他那個甚麼元帥,卻不了結了他那一股帳。」四員副將齊齊的答應一聲「是」。

  道猶未了,一個百里雁,四員副將,一支番兵,也有三五百個,鼉皮鼓一聲響,早已殺進敵樓下來。第一個敵樓下,先前倒有些軍馬,看見殺得來,一個個的都躲到營裡面去了。第二個敵樓下,也是這等躲開去。第三個敵樓,也是這等躲開去。百里雁轉過頭來,叫那四員副將說道:「我們擒斬南人,勢如破竹。我們真好漢也!」望見第四個敵樓,只見樓上懸著一面大匾,匾上寫著『衡陽關』三個大字。百里雁說道:「這個樓懸得有匾,這決就是那個甚麼元帥在這裡了。『不入虎穴,焉得虎子』,我們就要推翻他這座樓也!」道猶未了,早已在樓下照面,又懸著一面大匾,匾上寫著「百里雁死此樓下」。百里雁看見說他死此樓下,就怒發雷霆,喝一聲:「唗!哪個蠻子敢這等大膽,寫我的名字在這裡!」

  道猶未了,一聲梆響,四面八方,都是火箭、火銃、火蛇、火龍,百般的火藥,又是許多襄陽大炮。這一番隻看見烏天黑地的煙,燒天煉地的火,轟天劃地的響聲。可憐一個百里雁,兩個大聖,兩個力士,三五百個番兵,圍著在火中間,四顧無門,束手待斃:要往前去,前面還有一層敵樓,一片的喊殺連天,金鼓動地;要退後面來,後面又是一層敵樓,一片的喊殺連天,金鼓動地;要往山上去,山上又是兩員遊擊將軍,統領兩支軍馬,連聲吶喊,擂鼓搖旗;要往海裡走,海岸上又是兩員水軍都督,統領了兩支水軍,連聲吶喊,擺鼓搖旗。

  百里雁無計可施,仰天大笑,笑了三聲,通天大聖說道:「總兵老爺,今日遭此大難之時,何為大笑?」百里雁說道:「我笑你兩個大聖,怎麼不去通天?怎麼不去沖天?兩個力士怎麼不去撼山?怎麼不去搜山?」兩個大聖說道:「我兩個到如今,叫做上天無路。」兩個力士說道:「我兩個到如今,叫做入地無門。」通天大聖說道:「總兵老爺,你這如今怎麼也不飛去?」百里雁說道:「我這如今,叫做有翅不能飛。」四員副將,齊齊的大笑三聲。百里雁說道:「你們今番笑些甚麼?」四員副將說道:「我們笑總兵老爺有翅不能飛。」道猶未了,只見渾身上是火,滿面是煙。

  畢竟不知這些番將番兵性命何如?且聽下回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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